温暖和煦的阳光从窗外斜斜地照进屋里时，董净怡睁着双眼用手指无意识地拨弄着挂在床头的流苏，就是懒懒的不想起身。每天一睁眼她就需要面对各种人和事，偶尔也会觉得身心疲惫。
“姑娘海金堂的人传来消息，司礼监秉笔太监齐海往邺城来了。”
董净怡掀开被子起身，撩起窗幔接过舒尔雅手中的小纸条，趿着鞋走到妆台前坐下。
字条上的字不多，仅写着：齐海往邺城，似寻人。
寻人？董净怡的面上露出了疑惑之色。
齐海，闵城人，其父乃闵城一破落户家的秀才，其母乃闵城桐县张氏女，父母早逝，无兄弟姊妹。十七岁入宫，入宫前一直待在闵城，未曾听说他在邺城有故旧，不知他来寻何人。
而且按理说像他这种不是自幼入宫的人，想要得到大太监们的信任很难，偏偏他是个另类，入宫后不仅混得如鱼得水，还接连高升，一路从典簿、长随、奉御升到监丞，七年前受到司礼监掌印太监的赏识，提为司礼监少监，三年前一名年老的秉笔太监出宫荣阳，他便顶了缺，成了秉笔太监，可谓是一路无惊无险地高升。
他不是一个简单的人。
董净怡对镜沉思片刻，从妆台的抽屉中拿出一个火折子将字条引燃，她看着字条在湖蓝色的汝窑冰裂纹盘中化为灰烬后才缓缓转过身。
“让顾烨生去接触一下齐海，我养了他那么久，是时候派上用场了。”
“顾烨生？他能行吗。”舒尔雅脑海中浮现出第一次见到顾烨生时的场景，她摇了摇头，怎么都不肯相信那个浮夸的人能够有什么作为。
董净怡莞尔一笑，站起身拍了拍舒尔雅的肩膀，“我把他招入麾下一年有余，却一直不用他，偏他是个心高气傲的人，想必他正憋着股劲儿想干大事，把这事交给他再合适不过了。”
董彦青几次被贬几次起复都透着不合常理之处，没准今后齐海对查明事情真相有大用，可不能就此放过了。
“哦，对了，尔雅……”
“姑娘起了吗？”
舒尔雅听到董净怡叫她正睁大了眼睛等待下文，却被莲生突如其来的问话给打断了，她看向董净怡，得到允许后，这才走过去开门。
“起了。”
以她的聪明，只需要董净怡一个眼神就知道董净怡有事情要单独跟她谈，现在有其他人来了，自是不会再往下说。
芝生端着早餐，莲生端着洗漱用的水走了进来。伺候董净怡的事情，这么多年了，她们二人从来不假他人之手。
芝生摆好了早餐，走到董净怡的身后一边帮她梳妆，一边道：“董家五房庶出大小姐来了。”
董净含一大早来做什么？
“请她去东暖阁稍坐，我随后就到。”
吃饭时狼吞虎咽伤胃，细嚼慢咽才是正理。董净怡细细地吃完早餐，这才往东暖阁去了。
东暖阁的门大敞着，斜里看去，董净含正焦急地来回踱步。
一大早到访，神色中又有焦躁之意，必定是有所求。董净怡思及此缓步而进，如果不会损害她的利益，其实她也不介意帮董净含一把的，毕竟是同父异母的姊妹。
“赦拉姐姐。”董净含看到董净怡进门面上一喜，略整了整衣裙才迎上前来拉住董净怡的双手。
董净怡有些不适地往后退了一步，绕过了董净含，直接朝着下首位走去。家中有长辈在，出于礼貌，她不能坐主位。
董净含快步走到董净怡对面坐下，手不自觉地搭在了茶几上那个墨绿色的盒子上。
“董姑娘可用过早膳了，若是没用过，小厨房里还有今早刚做的点心。”
董净含连连摆手，“已经用过了，姐姐不必操心。”她微微转头，不自然地看了一眼跟进来的舒尔雅，见舒尔雅没有退下去的意思，只得硬着头皮道，“昨日宴席上出了意外，还请姐姐不要见怪。”
“既是意外，又岂会心存芥蒂，你不要多想。”
董净含欲言又止地又看了舒尔雅一眼，心中暗骂：这个奴婢怎么这般不会看眼色。
董净怡见董净含跟舒尔雅斗眼神去了，暂时不会继续往下说，便自顾自端起了手边的茶呷了一口，嗯，上好的六安瓜片，浓而不苦，香而不涩。
“姐姐，我昨日见你十分喜爱这个甜白瓷瓶，夜间便与姨娘说了，姨娘还怪我不懂事，嗔我‘既是赦拉小姐看得上眼的，你怎么不装了让赦拉小姐带回去，真没眼色’。”李慕婉有没有这样嗔怪董净含别人无从得知，但是最后一句却真真是她自己加上去的，骂的不是别人，正是舒尔雅。
舒尔雅趁着董净含没有注意偷偷戳了戳董净怡的后背，以示自己的不瞒。到底是谁没眼色啊，人家还没起床就跑到人家里待着，不仅没眼色还没礼貌，哼！
小猫已经亮出了爪子，火候差不多了，再这么不咸不淡地聊下去，董净含怕是会控制不住脾气做出不理智的事来，到时候伤了面子事小，少了一个突破口事大。
“这六安瓜片不错，给二叔包二两送过去。”
舒尔雅福身而退，董净含明显松了一口气。
“赦拉姐姐后日可有空，我们一起去踏青可好？”
初夏时节去踏青？
“我还有些事，若我处理完了让人去通知你。”
“慈济寺后日有法-会，可热闹了，还有很好吃的斋菜，姐姐不去定会后悔。”
慈济寺，原名慈光寺，皇帝南巡时御笔提名，慈光寺就此改名。慈光寺是董承礼与徐慧颖初见的地方，也是他对她一见钟情的地方，现在连名字都变了，时间连他们相爱的这一点痕迹都要抹杀……
“为了不后悔，我只好向女先生请假了。”应允的话脱口而出，快到连董净怡自己都没反应过来，但是随即却松了一口气，去看看娘去过的地方也好。
“姐姐怎么不去上女学？一个人待在家里学习多无趣啊……”董净含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高高兴兴地跟董净怡东拉西扯了几句就离开了。
舒尔雅停在门外看着董净含走远了，这才摇着头走到董净怡身边，“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啐完董净含，她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盒子，“这是二老爷的回礼，对了，长盛街那边的店铺租好了，姑娘准备卖什么？”
董净怡眼中有莫名的光芒闪过，半晌后才轻轻地吐出一个字，“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