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净怡出门得晚,来到女学时,唐氏口中那位写得一手好书法的手帕交顾欣桐正在上课。透过低矮的窗,她看到了几个熟人。
陆婉莹沉静,认认真真地听着顾欣桐上课,时不时还拿着笔记录着什么。董净含跳脱,一双眼睛滴溜溜直转,不是望着承尘就是往四周乱看。而那日与董净怡同桌的小姐们也一个不少地坐在屋中。
董净怡后退一步,避开了董净含看来的目光。
“可是迟到了?”
董净怡转过身,见来人是一青衫男子,他的手中还抱着几本书,知是学院的教书先生,便敛衽为礼。
“您好,我今日是来拜访顾先生的,不巧她正在上课便在此等候。”虽然对方是陌生男子,但董净怡的身边不仅有两个贴身大丫鬟陪着,还有赦拉令芫跟着,只是礼节性地回一句话并无大碍。
“东边有个花厅,小姐可以进去稍事休息。”
“多谢。”
董净怡正欲转身离开,却又被那人叫住了,“小姐祖上可是燕国人?”
这可是今天第二次接触到与燕国相关的人了,看来和这燕国倒挺有缘,董净怡在心中调侃了自己两句。
“小女子乃齐国人士,家父亦不曾去过燕国。”
那人面上有些悻悻然,一边摇着头,一边敲着书走了,似有什么想不通的事情。
“大妹与母亲还真是投缘,她老人家是燕国人,你却被人误认为燕国人,难怪她一见你就喜欢,看得我都有些吃味儿了。”赦拉家并未分家,是以赦拉令芫才叫董净怡为大妹。
董净怡失笑道:“若婶婶知道你称她为老人家,怕是会不大高兴吧。”
赦拉令芫双手合十,央求起董净怡来,“好妹妹你可千万不能告诉她,不然三百遍《论语》怕是跑不掉了。”
董净怡小狐狸般的敏捷地躲开了赦拉令芫的揖礼,她用趁火打劫般的口气道:“我要吃南城古记百年卤店的卤猪脚,买给我吃,我的嘴就……很严。”
赦拉令芫十分夸张地吁出一口气来,道:“我竟不知道这世上居然还有比令荠更贪吃的人,不过只要你的嘴严就好,我这就给你买去。”
经这么一闹,二人的关系似乎亲近了不少,不再像两个陌生人。
赦拉令芫离开后,董净怡并未进入花厅,而是去了正对花厅的一个亭子里。亭子地势较高,视野开阔,只要有人从花厅经过,定然逃不过她的眼睛。
“听说那个赦拉小姐是来邺城选夫婿的,只是这邺城的大好男儿哪里有京城的多,左不过多行两三百里地,去京城岂不更好。”
董净怡微微转头,凭借亭子这边高出许多的地势,轻易地就看到了围墙那边站着的两个人,她不久前还在马车中看到过他们。
真是幼稚,吸引女孩子注意力的方法如此拙劣,还好意思拿出来现眼。
“小女儿的心思我可就不懂了。”齐天云一副对这种言语上占便宜的事情不感兴趣,只不咸不淡地回了这么一句。
“那是因为本……本公子在这里。”
不要脸!董净怡主仆三人前所未有的同心,在同一时间腹诽出了同一句话。
墙那边沉默半晌都没声音传来,似乎另一人也被这一句不要脸的话噎得不轻。
“前后脚到邺城,确实巧。”
李长宁听了十分高兴,“是吧,你说如果让你娶这样的女子,你会娶吗?”
“不会。”异常坚决果断冷漠的声音如平地炸雷般从墙那边响起。
董净怡转过头居高临下地看着齐天云,齐天云似有所感亦转过头来,二人对视片刻才各自转过头去。
董净怡:不过是个纨绔子弟,还敢对别人如此不屑。
齐天云:若我有半分心思想娶这个女人,传到陛下的耳朵里,就会坐实齐家的不臣之心。
藩王有兵无钱造不了反,有钱无兵更是想都别想,但若是有钱有兵,皇帝恐怕连觉都睡不安稳吧。
这时上完课的顾欣桐正沿着抄手游廊走了过来,董净怡顺势而起,朝着顾欣桐走了过去。
董净怡的离开,让李长宁顿时觉得索然无味起来,挥了挥手,道:“没意思,走了。”
“顾先生请留步。”
顾欣桐驻足转身,未语先笑,煞是温婉可人。
“你便是雅涵的侄女吧。”
雅涵是唐氏的闺名,顾欣桐与唐氏是手帕交,自然知道对方的闺名。
董净怡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福礼,道:“顾先生您好,这是婶婶的拜帖。”
顾欣桐接了拜帖,领着董净怡进了屋,二人分宾主坐了,不一会儿便有刚留头的小丫鬟进来上茶。
“这些学生我已教了好些年,该教的东西也教了不少。”她的话锋忽然一转,“你在家都学了些什么啊。”这便是在考验董净怡了,若学得不好,硬要跟着其他人一起学,她教着费力,董净怡学着也费力。
“早年学过《列女传》《女诫》,后来读了《大学》,最近在看《中庸》。至于书法,小楷隶书尚可,行书还在学‘颜体’。”董净怡把自己学过的东西打了折扣告诉顾欣桐,不然就太过招摇了。
顾欣桐听着尚可,点头道:“如此说来倒也学了些许东西,这样吧,没几日就要休沐了,你便过了休沐再来。”
董净怡这边打了折扣说,顾欣桐那边却没全信,一方面碍着面子,另一方面董净怡也不像是全无基础,便应了董净怡来上学这件事。
董净怡与顾欣桐闲聊几句,顾欣桐便端了茶,董净怡再三道谢后就起身告辞了。
出得门来,却被那一直躲在墙角处的一人吓了一跳,却是董净含。
“赦拉姐姐原来真的是你,我还以为是我看错了呢。你看我说的没错吧,还是来上女学有趣。对了,你什么时候开始上课?”
“休沐一过便来。”
“那便是我们从慈济寺回来后的事情了……”她略微思索片刻,然后用过来人的口吻提醒董净怡,“你可得趁这几日好好地玩玩,不然就没得完了,顾先生可严格了。”
“说得有道理,那我就去城外遛马去了。”董净怡曲了曲膝算是道过了别。
“诶,赦拉姐姐,下次有空记得带我去。”董净含冲着董净含的背影不死心地叫道。
赦拉令芫去南城给董净怡买卤猪脚却把马车留了下来,赦拉家的车夫一见董净怡出来便把马车赶了过来。
董净怡坐在马车里,手中却拿着舒尔雅递过来的情报。
咚,石子掉落到车顶的声音清晰地传来。过了一会儿,又是咚的一声。
舒尔雅撩开车帘,迎面而来的却是一朵艳丽的花。她抬眼一看,面上就多了三分怒气,果然是这个不靠谱的。
她怒气冲冲地放下车帘,一把将那朵花丢在了车厢内。
“姑娘,是顾烨生。”
董净怡将没看完的情报装回半根食指粗细的竹筒里,又将竹筒放进贴身的香囊中,这才撩开车帘往外看。
这个顾烨生别的本事没见涨,为人倒是越来越浮夸了。
此时,这个名叫顾烨生的人正被一大群小孩围在中间,这些小孩个个手中都提着一个竹篮,篮中满满地装着各色鲜花。
顾烨生抬了抬手,那些小孩就抓起篮中的鲜花朝他身上扔,而他则自命风流地拿起一枝花朝着马车扔。
董净怡闭上了眼睛,简直不忍直视。
看到董净怡的表情,舒尔雅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她一马当先地冲到了车辕上,大喝一声:“哪里来的浪荡子,也不看看这是哪家的马车,岂是你说拦就能拦的。”
“遇到浪荡子就应该好好教训,不必留情。”
舒尔雅忽然笑了,而且笑得很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