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他不记得我了
不敢相信，这是美云吗？
那份从容不迫的自信，是一个女人经过刻骨铭心的痛苦之后的蜕变，像一只蝴蝶，欲展翅飞。
麦子没有过去打扰她，只是远远的看着，怀着欣赏山风中皱菊傲立的心情，唇角上绽开了一丝欣慰的笑容。
第二天早上，文辉妈闹着要出院。说已经不打针了，每天只吃那几颗药，回家慢慢养还不是一样。
麦子和郭文辉心里明镜，老太太是气文辉爸这些天对她的不闻不问，憋了一肚子气，想回家发泄来着。
可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老爷子整天不声不响的，跟他说了，反到发火了，也不敢再提。
见老太太态度坚决，郭文辉去征求了医生的意见后，又做了照片检查，确定可以回家慢慢静养后，这才收拾好她的日常用品后，办了出院手续。
一回到家，好嘛，只见老爷子整个人的躺在沙发上呼呼大睡，等文辉把老太太放到沙发上后，他还是继续睡，没有什么反应。
按理说这动静也不小了啊，几个人走来走去的。郭文辉和麦子打了个对眼。
文辉妈心里恼了，拿起医疗拐杖去碰了碰文辉爸的脚，压着火道：“哎，老头子，老头子，到卧室里睡去，这儿凉。”本想骂几句来着，但要是她敢骂出口，那不是五月里下雪，活得不耐烦了？
文辉爸动都没动一下，继续睡。
文辉妈的神情有些僵住了，但又不敢叫得大声，心里那个难受啊，长长的叹了口气，绷着脸再不出声了。
麦子连忙进屋拿了个毯子给老爷子盖上。
“这老头子，平时也没那么多瞌睡呀？”文辉妈突然开了口。
“可能昨晚没睡好吧！”郭文辉连忙应她。
文辉妈想了想，转移了话题：“这小琼也是的，回来接幸幸也不到医院去看看我。”
“哦，她那天正好忙着呢，说走就走了。”郭文辉回她道。这是他和麦子撒的谎，说幸幸是让姐姐给接回去了的，老太太一听以为郭文琼和吴强的婚姻问题有了转机，还挺高兴。
“文辉，你把电话拿来，我打个电话和你姐说几句话。”文辉妈突然又加了那么一句。
郭文辉和正在倒水的麦子都怔住了，一时不知要怎么应对，如果老太太知道郭文琼的事，那还得了？
“快点呀？”老太太开始催促。
郭文辉没底气的：“妈，我的电话坏了。”
“坏了？”
“嗯。”
“那用赵小麦的。”
麦子慌了：“我的？”
“是呀，怎么啦，借你电话打一个都不行啊？”
“哎呀，爸醒啦？”麦子突然看到沙发上文辉爸翻了个身，找到了借口，连忙走上去：“爸，你醒啦？”
“哎呀，真的，爸醒啦？”郭文辉连忙接上，也上前去扶正缓缓坐起来的老爷子。
文辉爸本来没有想过要起来着，只翻了个身，便听到有人炸刺刺的在身边讲话，可恼了，睁开眼睛就表现出大大的不满起来。刚脆一起身，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往卧室里窜，呯的一声关上门，接着睡。
三钞钟后，再坐的人才反应过来。
“爸这是怎么啦？”麦子小声的问了一句。再看文辉妈脸色，那叫一个难看，失望和难堪交织在一起，阴得快滴出水来了。
麦子暗自里吐了下舌头，连忙走进了厨房里开始忙碌了起来。
到是郭文辉，怔了怔后，心里突然想到了一个可怕的事情。老爷子真的有问题了，不然的话，那多天不见老太太，这样子视而不见的，不至于。
文辉妈却在心里骂了几百遍，这死老头子这死老头子我嫁你几十年，吃苦耐劳做牛做马的伺候你一辈子，你就这样对我？哦，看我不会动了，没用了是不是？哦，你忘记了吗，我们当初不是约定好的，再怎么样也不能在赵小麦面前给对方难堪的吗？你这是什么样子，什么态度？你这不是存心让我在赵小麦面前丢脸吗？你你有为我想过一点点吗？
越想越悲伤，见麦子又进了厨房，文辉妈竟然眼睛一酸，眼泪掉了出来。
郭文辉看在眼里，急了：“妈，你别和我爸一般见识，他最近也不知道是怎么啦，脾气古怪反常。”
“是吗？”老太太一听连忙收住泪：“他最近都这样儿。”
“是啊，我们怕你生气，没告诉你。让他到医院看看你，他也不去，整天只知道吃饭睡觉，也不去做他最注重的晨练了。我看，得想个法子让他到医院去一趟，找个医生给检查检查。”说到这里，郭文辉也开始焦虑起来，现在看来，老爷子似乎并不是心情不好那么简单。
“该该不会是得了老人痴呆吧？”文辉妈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沉默郭文辉真不知该怎么回答，他不想的，也不敢想，可是事实好像如此。他抽了一口烟，言不由衷的说道：“不可能，妈你也别担心，明儿一早带他到医院去看看，给医生开几副药，给调理调理就好了。”
文辉妈点了点头，她看得出郭文辉的隐讳，心里一酸，眼眶又红了。如果老头子真的得了老年痴呆，那自己怎么办？怎么办？
等郭文辉去厨房里给麦子打下手的时候，文辉妈拿起拐杖，缓慢的移到了卧室里。
她坐到呼呼大睡的文辉爸床边，思绪万千晚上，麦子破天荒的接到八离离的电话，声音很小，鬼鬼祟祟的样子：“麦子，别告诉文辉是我打的电话，你出来一下，我有点事情要和你说。”
“什么事情呀，在那儿？”麦子只好捂着嘴小声道。看了眼正在厨房里洗碗的郭文辉，心想这八离离许又是惹了什么祸了，又死要面子，才不想让文辉知道。
“在一生有你酒吧。”八离离说。
麦子挂了电话后跟郭文辉撒了个谎，说是美云找她有点事儿，然后便出门了。
一路急匆匆的往目的地赶。
说起这个酒吧，可是麦子和八离离，美云三人的老地方。以前没结婚没认识郭文辉那会儿，三人有事没事儿老爱往那儿去，吼上几首老歌，喝上点小酒，醉生梦死的说胡话，无限的放大自己的理想。
什么想当百万富翁啊，什么想找个一生一世爱自己的人啊，甚至当初还想过，不想结婚不想生孩子等等。
可是现在，就算拿全世界的财富来和她交换，她也还是选择要自己的宝贝儿子。
走进一生有你，远远便看到八离离独自坐在一个角落里，在桔黄朦胧的灯光下，手里的酒杯时而闪过晶莹剔透的光茫。
此时，伴着淡淡的音乐声，八离离正眉头深锁的轻啜了一口酒。杯子在他的手中轻轻摇了摇，里面的红酒圆环荡开，涟漪四起。
搞什么，装深沉？麦子笑了笑走过去，坐到八离离对面：“干嘛，失恋啦？”
八离离没防麦子会这样突然出现在眼前似的，怔了怔，这才笑了笑，对老板招了下手。
老板很快走上来，轻盈利落的给麦子倒了杯红酒。
“哇，大手笔呀。”麦子故惊叫一声，端起酒杯浅浅喝了一口：“说吧，有什么事求我？”
“没事儿，不就想你了嘛，叫你出来坐坐。”八离离脸上的神情很怪异，本来想露出个轻松的笑，但却只是涩涩的拉了下嘴角。
“去。”麦子大咧咧的从桌下踢了他一脚：“快说吧，我还得快点回去呢，一会儿我儿子要睡了。”
“那好吧。”八离离耸了下肩：“先陪我喝首歌，老规律。”
“好啊！”
老板自己知道熟客的习惯，听到八离离叫打歌，便准确无误的打了那首知心爱人。这是麦子和八离离的兄弟歌，每次必唱，合作默契，一次比一次唱得好。
“啊就让我默默地真心为你一切在无言中！”
这一次，麦子觉得有种很怪的感觉，八离离唱歌的时候，竟然眼不离她，恍惚中还看到眼里那莫名的东西。
他是投入了感情再唱，他爱这首歌。或者，他喝多了把自己当成了小梅？麦子这样想。
唱完后回到坐位，她笑起来：“八离离，以后我再也不敢跟你唱这首歌了。”
“为什么？”
“看看你那神情，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俩有一腿呢。恶心死了。”
八离离尴尬的笑了笑，从包里拿出一个折叠得方方正正的旧信封，慢慢的打开，抽出里面的信纸递到麦子眼前：“看看，这就是当年小梅写给我的回信。就为这儿我想了她许多年，硬是打心底里放不下，放不开。”
“是吗？”麦子疑惑的接过来打开。
信纸的折痕已经磨得有些发白了，看得出来，它的主人是看了它无数遍。看着这张信纸，你会想像得到八离离打开轻轻打开信纸，看完后再小心折叠起来的情景。
只见信上写着：自恐多情损梵行，入山又怕误倾城。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就那么一句话，没有任何落款。
麦子的笑僵在了脸上，半晌才道：“八离离，你就为我这么一句话，所以想念了小梅那么些年？”
“对呀。”八离离点点头：“当初收到这封信后，我突然觉得小梅并不像她的外表那样，她对爱情的诠释，是常人不可理解和很难明了的。但是我懂她，她诠释的，正是我想要的爱情，亘古不变，前世今生，心灵交汇。这才是爱情，才值得我一生相守。虽然她最终没有选择我，可是我明白她的心，生在这样的社会里，能够有一颗洁净的心，已经很不容易了。”顿了顿又道：“我明天就要去问问她，确定，她当年想的，和我想的是一样吗？”
麦子再也听不下去了，她端起眼前的红酒，咕咚喝了几大口。看着八离离痴迷的眼神，她的思绪回到了十年前。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小梅收到了八离离的求爱信，于是便拿到宿舍里念给大家听。
“你是我心里最美丽的女孩，我是真的喜欢你，请给我一次机会。如果你答应做我的女朋友的话，我会像最忠实的奴隶那样任你使唤，叫打饭就去打饭，叫打水就打水，让洗衣衣服便洗衣服总之，一切服从到底。”
小梅念完后，大家笑起一团。
有人便问：“小梅，那你要不要这奴隶呀？”
小梅抑着头：“去，耍耍他还差不多。”
当时麦子正在练钢笔字，心里想到鲁良，便不由得的，写了这么一句佛语出来。
刚刚写完纸张便被小梅哗一声抢到了手里，笑着说：“算了，我也懒得写什么回信，就把这个给他吧！”
麦子连忙去跟她抢：“小梅，你别糊闹。”
“我没糊闹。我看不懂你写的是啥意思，估计那小八也看不懂，正好的，拿这个去考考他。看他有多大点本事儿。”
麦子又去抢，但一翻努力后没抢到，也就罢了。想小梅只不过是开个玩笑而已。再者后来也没听八离离提起过，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谁会想到如今麦子试探道：“八离离，要是小梅说这句话不是她写的怎么办？”
“那！”八离离愣住了，“那我这些年，我不是白想思了吗？”
呃事情再继续下去，只会更加的伤害到八离离。如果他再这样为了一句话而守下去，那那时候才是个头，他这辈子都不结婚不生子了吗？为了他口中所说的境界。
麦子结定现在就告诉八离离真相，也好让他放弃对小梅的空想。
“老八。”麦子沉呤了一下后，说道：“其实这之间是有点误会啦，这这是我写的。”
“你写的？”
八离离只是淡然的重复了一遍，出乎麦子的意料之外，她想像中的捶胸顿足之类的场面并没有出现，这让她都有点疑惑了，接下来的话，自己还要不要说？
但是麦子长长的吐了口气后，还是把当天的情景尽量委婉的说了一遍。
八离离听了后，一副了然的的样子，点了点头。薄唇里突然吐出几个字：“原来是这样啊，我就觉得奇怪了，这明明是你的字体呀。”
“呃你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前几天。”
“对不起呀，你看我我们都没想到事情会成这样。”麦子把才搭到八离离的手腕上。对于这样一个用了十年时间去渡过的误会，要用什么样的话语才能表达自己的歉意？她真的内疚极了，要是当初能多一点沟通，如今也不会这样了。
也许也许八离离早就找到了他心爱的人。
“没关系。”八离离反而笑了笑，神情竟然轻松了许多，深锁的眉头也舒展开了，说道：“这就对了嘛。”
“什么对了？”麦子问。
八离离并没有答应她，眼神莫测深高的。
电话突然响起来，麦子低头一看，是妈妈打的，暗想不会是涛闹了吧，连忙的跑到外面去接电话：“妈，有事儿吗？”
麦子妈的声音带着点失落和疲惫：“你杨奶奶去世了。”
第二天，麦子急匆匆回了娘家，看到杨奶奶的灵堂时，她心里真的痛苦难挡。
她痛痛快快的哭了一场。
杨奶奶一路走好，我们今生的缘分，就到此了！
同一时刻，郭文辉好赖把老爷子哄到了医院里。挂了个内科主任医师的号。医生挺和气，看了看，问了些问题后很快得出结论，“老年痴呆征兆，记忆力会慢慢减退。所以现在，会出现一些间接性失忆症也是正常的。目前为止，除了用药物控制以个，还得和他多谈谈心，多陪他。要多给他些温暖，多和他回忆曾经发生过的事情，有助提高他的记忆力，帮助康复。”
听到医生的宣判，郭文辉心里沮丧到了极点，他没想到，自己心目里面威武的老父亲竟然会得了这样的病？
想想自己小时候坐在他自行车前架上的自豪如今还在，一转眼，这个人却如枯老的藤条般轰然倒下了，他不会再爆跳如雷的发脾气了，他也不会再让你觉得可以依赖了，他只是再延着生命线走，做一个没了灵魂的躯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