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五月开始的时候,夏天就以一股迫不及待的态度迅速来袭。春天便早早退出人间,迅速收场了。气温高的不像样子,前两天还是宜人的暮春时节,这两天立马转换成骄阳似火的夏天,再有两天就立夏了,真不知道今年的夏天会热到怎样离谱的地度。
好不容易碰到难得的礼拜天,上午做了整整一上午的习题,中午刚吃过午饭,准备午睡一会儿。晓暮又打来电话让我过去找她,有事跟我说。
我从妈妈手中接过电话的时候妈妈的表情特欣慰,感觉就像跟儿媳妇聊天一样,其实妈妈心里的想法我不猜也能想到,从我和晓暮还特别小不懂事的时候,就怂恿晓暮妈妈让跟我订娃娃亲,而晓暮妈妈也很欣然的就把我跟个女婿一样看待,实在搞不清楚她们怎么想的,原来晓暮还经常来我家,我也没事就往她家跑。直到大了懂事了,我们俩终于被他们俩无论谁到谁家都被盛情款待搞的不胜其烦,也就慢慢的不喜欢去对方家里了。
妈妈一直试探性的问我到底和晓暮怎么样啊?终于有一天我忍无可忍的来了一句,我和晓暮不可能在一起的,我们俩太熟悉了,只能做好朋友,做不了情侣啊!打那以后妈妈才收敛了许多。
我接过电话张口就问什么事?晓暮却说电话里说不清楚,想当面和我聊聊,我压低声音尽量不让在一旁故意擦桌子,实则在偷听我电话的妈妈听见说,你有什么事就说吧,天气这么热,我不想出去。晓暮的声音突然变得很低落,你就不能迁就我一回吗?
我只好无奈的答应,让我更不理解的是,她尽然把我们见面的地点约到了学校的后山,去年我跟她观赏桃花盛开的地方。我挂下电话对妈妈说我要出去。
妈妈便一脸谄媚的笑,是晓暮约你的吧?去哪里啊?要不要你爸爸送你!
妈,你就别管了,我自己骑车去就好,说着就走出屋门推出车子,扬尘而去,只听见妈妈还在后边喊,慢点骑,跟晓暮好好聊啊!
我不是十分肯定晓暮约我出来的意图,要猜的话可能又是和谁吵架了,要找我倾诉一番,幸亏我带了纸巾她要哭的话正好用上,这样的发泄我也不是只经历过一次,早已经习以为常,这样想着便来到了后山下。
晓暮却早已站到山顶,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她双手做扩音器状在嘴边朝我大声喊,海浪,你把车子就放在下面吧!你上来啊!我倒是想推上去,可能推上去吗?纯粹的瞎操心,我锁好车子,并且尽量放在开阔地带,我在山顶足以盯着的地方,爬到了山顶,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她只是静静的坐在一块石头上,背对着我。我突然发现那块石头也是我们去年坐过的那块,这样的场景只能用物非人事来形容了。这个时节桃花早已落尽生长出繁盛的叶子来。
说吧!什么事?还搞的这么神神秘秘的。我手插裤袋装出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准备再次聆听一个怨女深情的讲述,然后中间穿插进来一场泪戏。
海浪,你真的要去北京吗?晓暮没回头冷冷的给我抛出一句我们已经讨论过争吵过无数遍的问题。
你就为这件事叫我出来吗?咱们不是说过好多次吗?我倒是想让你和我在一起去北京,可是你愿意吗?我显然有点不高兴,我从来不在晓暮面前隐藏自己的情绪,晓暮也是如此。
那好吧,我不勉强你!她站了起来,转过身面向了我,我这才清晰地看见晓暮的眼睛是红色的,很明显刚刚哭完,脸上的泪痕还没有完全消散,我的心一下子柔软下来,我最见不得女孩子在我面前掉眼泪,尤其是晓暮,记得小时候我总是喜欢和她闹着玩,而每次的结果都是惹得晓暮哇哇大哭,然后无论我手中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最后都会落到她手里,并且还要换回妈妈的好一顿数落,眼泪是晓暮对我的杀手锏,她很清楚此招一出我必死无疑。
其实我今天约你出来的目的是想问你一个问题?
你说吧?我显得有点不耐烦。
假如我们的父辈或者爷爷一辈之间存在一些恩怨,你怎么对待咱们之间的关系?
怎么可能,你爸和我爸那么好的朋友!
我说的是假如,假设有,你考虑过咱们吗?
不可能,我不想做这样的假设,你到底想说些什么?我已经有点生气了。
我希望无论发生什么事,你和我都是最好的朋友,你还记得咱们小时候的一些事情吗?真希望永远不要长大,或许上天在冥冥中就安排好了一切,你去北京,我去上海是最好的选择!
我完全被晓暮的一番话搞糊涂了,我根本不清楚她在说些什么?她想要说些什么?我尽量抑制住内心的愤怒说,你找我出来就是为了说这些,现在说完了没有!
完了!
那我可以走了吧!还不等她同意,我转身三步并作两步就奔下山,绝尘而去。我被晓暮一时莫名其妙的言语搞得摸不清方向。我以为她又会向我哭诉一番,结果却说出这些奇怪的问题出来,
她到底有什么难言之隐,她为什么要做那样的假设,我们的父辈之间会存在什么样的恩怨,为什么上天要我们分开在她口中是最好的选择,这一切的原因都是什么?所有问题的答案都使我茫然,我只能确定的回答一个问题,那就是我不可能忘记我们小时候的一些事情,准确点说是所有事情,我怎么可能忘记那些如血液一样流淌在我身体当中的童年回忆。
彷佛记忆是从那一年初秋的午后开始的。在那个夏天还未褪尽,秋老虎还在肆虐的天气里。捣蛋的我丝毫没有午休的睡意,突然就在心中生出一条捉弄晓暮的诡计来。
想起昨天家里有只夹死了的耗子还在墙角没来的及扔,便想用它来吓唬吓唬晓暮。对于老鼠这种动物似乎所有的男孩在小时候都能将它当作宠物一般来玩,而对于女生来说简直就是可怕至极。
我找到一个纸盒子将那只死老鼠放进去,并且还用一层花花绿绿的彩纸精心包装了一番,使它看起来像一只精美的礼品盒。我偷偷的做好这些,小心翼翼的捏在手里,蹑手蹑脚的出了门。直奔晓暮家里走去,我是没胆量进她家院子去吓她的,要是被她妈妈看到我,只能得到我妈妈的一顿揍。我知道只要站在门口一喊,晓暮那只跟屁虫就会屁颠屁颠的跑出来,所以我还没到她家门口就开始大喊,晓暮,晓暮,快出来,我有好东西给你看。还没等我喊完,听话的晓暮就一蹦一跳的从屋里出来了,我听见她妈还在后面喊,吃完饭再出去玩吧,这孩子,浪儿一叫就跑了。
晓暮出来后,我并没有很快就将我精心准备的“礼物”给她,我告诉晓暮这是一件神秘的东西,不能在这里拆,要到没人的地方去。傻傻的她丝毫没有怀疑就跟我去了村西头那座倾圮了院墙的屋子。到了那我将藏于身后的“礼物”取出来递给晓暮并且象征性的说了些祝福的话语,嘴角不时的流露出一丝丝的坏笑。天真的晓暮显然是被我的甜言蜜语给打动了,微笑地打开那个我包了好几层的盒子,然后一切并没有我预料当中发展下去,晓暮并不是先吃惊的大叫一声,然后扔掉盒子再哇哇大哭起来。
许多年后我回忆起我费尽心思策划的那个闹剧还有一种深深地挫败感。真实的情况是在晓暮刚刚撕完我精心包好的包装正准备打开盒子的时候,我的妈妈和晓暮的妈妈一同出现在我们面前,然后异口同声地说,你们两个怎么在这里,每次都找不到。我当时心跳肯定是180下每分钟了,差点就从喉咙里蹦出来,幸亏晓暮还算机警,妈妈们的话音还没落,晓暮就将盒子飞快的藏在身后趁她们不注意丢到一边的杂物堆了。如果当时被任何一个妈妈发现的结果就是我被打一顿。
紧接着我的妈妈便说了一句足以结束我们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的话,今天下午学校的幼儿园开始入学了,我和晓暮妈妈要送你们俩去上学。
说着便牵起我的手,晓暮也被拉着向学校走去。于是我们蒙昧的孩提时代就这么结束了,转入到人生的另一个时代——求学时代,并且是接连十几年的漫漫寒窗。
晓暮试图好几次都想从我口中得知那天下午我送给她的到底是什么礼物,她也跟我讲过那天下午从学校报名回来就跑去那个垃圾堆寻找,可就是没有找到那个盒子,而这件事被故作神秘的我藏在心中十几年都没有跟晓暮讲的主要原因就是为了挽回当时我的挫败感。
我还依稀记得我们被拉到小学幼儿园时的情景,那个头发花白,据爸爸说也是他启蒙老师的老奶奶,最后也被我称之为老师的老妪。在听完我妈妈和晓暮妈妈对我们的一番陈述之后,摸着我的脑袋说,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以一种特别不屑的口气回答了她,我叫海浪,我会写我的名字,我可以从一数到十。
我之所以不屑是因为妈妈对我行径的描述完全就是一个劣童,无非也就是说了一些我怎么淘气怎么调皮怎么不听话,好动什么都不会。希望老师多加管教之类的话,可她没注意到这些话深深的刺激了我幼小的自尊,于是我在我的自我介绍中故意加进去了我会写我的名字我可以数数,以此来挽回自己的面子。
而最终的事实也证明妈妈过早的判断完全是错误的,我是一个对念书上学特别在行的孩子,每学期期末都能捧回一面“三好学生”的奖状就能推翻她过早的结论。
而晓暮的表现可以说是差强人意,在老师听完晓暮妈妈的描述后,也同样摸着晓暮的小脑袋问了一句,那你叫什啊?你都会什么?
晓暮很明显的表现出那种害羞的行为,在说了我叫林晓暮之后就躲到她妈妈后面去了。
然后那个面容慈善的老师笑眯眯的对我们说,嗯,好,从明天起你们就来学校上学吧!老师会教给你们很多知识,将来你们会写很多字,会数很多数。
我的学生时代开始了。幼儿园最大的好处就是上午不用去学校,只是下午的时候去上两节课便可以回家了,我在幼儿园学到的最多的东西就是怎么玩。
那个总是乐呵呵的慈眉善目的老师教会了我很多游戏的玩法,比如我那时候最喜欢的老鹰抓小鸡,还有晓暮最喜欢的丢手绢。以至于我都不曾记得幼儿园时我学到了什么知识,好像数数最多能数到一百,然后会写一些简单的汉字。但我仍是调皮,极少遵守游戏规则,晓暮也依旧腼腆,动不动就脸红,甚至是哇哇大哭。老师也极少批评我,只是循循善诱的引导我应该怎样做,不要欺负女孩子,我是一个男子汉应该保护她而不是惹她哭自己高兴,这是很自私的做法。这些话我多半都是当耳边风这个耳朵吹进来,那个耳朵就出去了,从来不在脑子里停留。
只不过有一次老师的做法让我对她的语言逻辑产生了强烈的质疑,也让我更加坚定了捉弄晓暮的信心。那是一个课间,我和其他小朋友在外面玩闹,忽然听见有哭声,我冲进教室一看是晓暮在哭,这个爱哭鬼真是麻烦。
我过去问她为什么哭?她说有个男生抢了她的文具盒,我顿时就义愤填膺,转眼就看到那个把晓暮文具盒拿在手中当战利品炫耀的小子在一旁幸灾乐祸,我二话不说就冲过去跟他抢,并且扭打了起来。不知是谁报告给了老师,老师很快过来拉开了我们,然后我们被叫到办公室,我当时仍是气愤,在老师办公室也是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在老师询问明白原因之后,就开始教育我们不应该打架,而我则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反驳老师说,我做的是对的,我是为了保护晓暮才去跟他打架的,我的反驳彻底将一贯温和的老师激怒了。她没想到我竟然用她的言论来反驳自己,接着便又说了一大堆不能打架有什么事情要找老师解决,最后还将我们罚站了一节课。
尽管后来晓暮还很感激我,还给我糖吃,但是我很不高兴,在被罚站后简直恨得咬牙切齿,小小的心里一直在想为什么我去保护晓暮还要受到惩罚,都怪晓暮,不然我也不会被批评,被罚站。
幼儿园的愉快时光很快过去,我们升到了学前班。学前班里最主要的功课仍旧是玩。只不过学前班多了一项就是上午也要去学校,这对于喜欢睡觉的小懒虫我来说是相当的痛苦,通常是晓暮已经穿戴整齐背着妈妈给她缝制的小花书包在等我的时候,我才磨磨唧唧的起床洗漱吃饭,要等我很长时间才能去学校。我们的小学在村子的边上,从家里走顶多十分钟就到,可是我们每次都会将上学路上的时间拉得很长,放学了更不必说,有时候玩到天黑了也不回去,要等妈妈们来找我们才恋恋不舍的回家。
晓暮仍旧像个小跟班一样跟着我,依然十分爱哭鼻子,我对于晓暮的爱哭相当束手无策,她只要哭必定掉眼泪,并且会像个泪人似地,所以我不得不做什么事情都带着她,这样导致的结果是我经常被其他小伙伴嘲笑,而她却不以为然似乎跟我在一起就十分满足就是最大的快乐。
当然这其中不免也有很多的乐趣,比如桃子成熟的季节,我们几个小男孩去桃园里面偷桃子就可以让晓暮来把风,晓暮虽然爱哭却对于做这件事相当擅长。通常情况下只要有风吹草动,晓暮必定大喊,然后我们就四散逃开,我不能像其他人一样只顾着自己逃命,我还要冲出桃园抓起晓暮的手一起狂奔,一直跑到没人的地方估计桃园主人不会追来时才停歇,紧接着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相视着大笑起来。作为奖励我也会把偷来的桃子分给晓暮,看着她吃的特别香甜。最后在夕阳西下时,我们俩互相争着踩落日将我们拉长的影子蹦蹦跳跳的回家。
我现在回想着童年的点点滴滴,发现每一件能记起的事情都有晓暮的参与,每一个游戏当中晓暮都会分到一个角色,尽管那只是一个龙套甚至是微不足道的路人甲,可是晓暮依然出现在回忆当中的每一件事情当中,我都不曾记得我自己一个人做过什么事情玩过什么游戏,晓暮占据了我童年所有的记忆。大概除了吃饭睡觉时间分开外,有时候吃饭都在一块,不是她在我家吃,就是我在她家吃。其余的时间我们俩就像糖黏豆一样黏在一块,什么都不能把我们分开。
而与此同时,爸爸的事业也进入到了起步阶段。在我还没有上学,记忆还很少的时候,我总是模模糊糊的记着爸爸妈妈一大早就起床,跟晓暮的爸爸妈妈一起把前晚准备的鱼放到卡车上,然后开到县城的鱼市上出售。我和晓暮就被丢到家里,一直玩到午饭过后才眼巴巴的盼到已经把我们俩饿的饥肠辘辘的父母们回来。
因为我们俩从小就是没有爷爷奶奶的孩子,我还没出生爷爷奶奶就先后去世,我从父母口中得知的关于爷爷奶奶的事情少之又少,这也是从小就埋在心里的一个困惑,爸妈也是对爷爷奶奶的事情缄口不言,我倒是见过晓暮的奶奶,只不过她在我们两岁的时候就过世了,所以脑子里也没什么印象,晓暮的爷爷听说是得癌症去世的,我们那时候也小,也没什么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