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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魏英的一番话使叶知秋感到百感交集,自己最好的朋友出卖了自己,又很真诚的向自己道歉,还鼓励自己要抓住这份难得的感情,她一时半会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可是我已经约了他准备将那条裤子还给他了!叶知秋还是没能生起魏英的气来,就算魏英出卖了自己,她也必须原谅她,因为她在这里就魏英一个朋友,用魏英的话来说亲如姐妹。而本来打算悄悄的将裤子还给海华的举动也被她透露给了魏英。

千万别,你要是把裤子还给他了,那海华怎么想啊!你这不是在伤害他妈?

叶知秋没想到魏英非但不支持她的这个做法反而果决的否定了。一时间,叶知秋感觉自己左右为难,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拿不定主意。回到宿舍后,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叶知秋还是决定见见海华,既然人都约了,自己总不能失约吧!她趁着魏英出去打水的机会,取出床底压在箱子最下面的海华送给他的那条裤子,找了块布包的严严实实的揣在怀里,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向她约好的地点破道观走去。

等到她走到道观门口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这正合她的心意。离的老远她就清楚的看见了一个背影,那背影不是别人,正是那个令她心烦意乱的海华,她走了过去,那背影转了过来。

你来了啊!我都等你半天了。你叫我出来有什么事吗?海华首先开门见山的问了,并且脸上竟然洋溢着一脸的激动和喜悦,或许是因为叶知秋最近一直躲着他不跟他说话,而这次居然主动约他出来使他不免喜上心头。

而叶知秋也很开门见山的就将怀里藏着的那条裤子取了出来一把塞给海华说,我是来还你给我的裤子的,还有我们以后不会再到你们家去吃饭了。叶知秋说完这些就准备转身离去。

海华的心头顿时感觉被泼了一盆凉水,整个身心都凉透了。他一把拽住即将转身的叶知秋满脸疑惑的发问,为什么啊?我有什么地方做错了吗?

是的!你做错了很多事情,你不应该在吃饭的时候往我碗里夹菜,你更不应该送我这条裤子,如果不是你做这些我就不会被人说三道四,更不会遭人嫉妒。叶知秋显出愤怒的样子,她想以此来彻底打消海华心中对自己所怀的那份爱意。

海华彻底的懵了,他完全没有料到叶知秋会说出这番话来,心中跟打翻了五味瓶一样,五味杂陈。他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而叶知秋很明显一直都想挣脱开他的手。

可是,可是,这一切都是因为我心里有你,我喜欢你啊!海华觉得此刻再也不能掩饰自己心中的那份对叶知秋的爱了。他怕如果自己再不说出口,将会产生更大更多的误会,也会因此丢失掉这份难得的感情。

这下轮到叶知秋开始懵了,她也丝毫没有料到海华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她不再很用气力的挣开海华拽着自己的胳膊,渐渐平静下来,而与其说是平静倒不如说是完全呆了,这算是表白吗?还是海华在跟自己解释为什么会做出那么多关切自己举动的原因。

她转身朝向海华,而海华的整个人几乎就像贴在她身上一样站在她跟前,海华眼神当中流露出来的真诚没有参杂一丝半点的假意,就连他心砰砰跳的声音都能听的清清楚楚。

突然,海华就做出了一个令叶知秋更加惊讶也心跳不已的举动,他一把拽过转过身来的叶知秋将她紧紧的拥入怀中。

叶知秋想挣脱都没办法,在这样宽阔的胸膛和坚实的臂弯中,任何一个女孩都会成为这个男子的囊中之物。

海华将叶知秋紧紧的抱住,这气力足以软化那颗叶知秋想挣脱的心,叶知秋挣扎了几下发现自己再怎么用力都逃脱不开海华的拥抱,而她现在能做的就是去静静的享受这份拥抱了。

在这混乱的年代里,在这么一个平常的夜晚,在这个如此破败的道观门口,两颗年轻的心就这样紧紧的相贴在一起,砰然有力的跳跃着。时光可以在此驻留,月光可以在此失色,人世间的纷纷扰扰喧嚣起伏都应该为此而远离,只剩下这对暂别尘世的青年在此默默的相拥。

叶知秋的眼中突然悄无声息的涌出两行热泪,她已经太久没有感受到过这温暖如父亲的拥抱了。泪水顺着她的脸颊一滴滴的滴落在身边这位男子那厚实的胸膛上,将他满襟的衣服沾湿。这泪水包含了太多的辛酸苦痛难过悲伤,更多的是一种许久都没有获得过的感觉,那感觉的名字叫做幸福。

秋收之后,如海华所说,东风水库修筑的批文也很快就下来了,建造的工程也如期展开。

海华和叶知秋的感情也在这繁忙的劳动当中一点一点的升温。叶知秋感觉自己已经深深的坠入这条爱河当中了,她几乎每天都盼望着能看到海华,能跟他说上话,即使是一次眼神上的交流都会使她兴奋好一阵子,然而自从东风水库的修筑开始之后,知青们就不再去各家各户的吃派饭了,自己搭锅做起了饭来,粮食一部分来自村上分的口粮,另一部分就是知青的家属寄。但这些总是不够知青们食用,往往会有青黄不接的时候,而叶知秋和魏英却不用担心这些,她们分的口粮吃完后海华总是想办法给她们再多弄一点,再加上魏英的家里寄来的一些食物,有时候还会出现富足的现象。叶知秋也很快在这样的关照之下迅速成长起来。她不再像是刚来庄上村的那个清瘦的小不点,她甚至有点小小的发福,整个身体也渐渐的丰满起来,变得凹凸有致,曼妙无比。

海华和叶知秋经常会在下工的间隙乘着月色正浓的时候相约来到道观门前,坐在道观前那些长满青苔的石阶前聊天谈心。这时叶知秋总是依靠着海华将头枕在他宽阔的肩膀上,听海华讲述这动荡岁月里那些仍然可以让人值得回味的往事。

转眼,叶知秋她们来到庄上村已经快一年的时间了。再有不到半个月就要农历新年了,而叶知秋在这一年间也从来没有回去过,只是一直和家里保持着书信来往。她在信中得知爸爸仍旧被关押着。妈妈也一直很辛苦的工作,挣点钱就给自己买东西寄还要照顾爸爸。其实她来这里的每一天都是在这种难熬的思念当中渡过的,临近年末,这种迫切想要见到亲人的感觉更是难以言说。

天气也在这个年末的时候变得干冷起来,这个冬季雪似乎都隐藏了起来。而叶知秋也是一个十分怕冷的女孩,一双纤细的手在这个冬季冻的完全皲裂开来,再加上还要每天都辛苦的劳动,一天下来,叶知秋真感觉自己的手都不是自己的了。海华也是看在眼里疼在心上,想过好多办法都收效甚微,叶知秋的手仍然冻的不像样子。

年末的时候,知青们终于获得了一次集体返城探亲的机会。叶知秋也非常的激动,想到就快要见到妈妈了高兴的好几夜都没睡好,想象着自己依偎在妈妈身旁撒娇的情形不免喜上心头。可又一想自己就要和海华分开一段时间了也不免深深的担忧起来。

还是魏英机灵,还没到返城时间就一直教导叶知秋说,你一定要送给海华一件他最常用的东西,这样他就能时时刻刻的想起你,怎么也不会把你忘了。而在那样的年代里送一件亲手织的毛衣是再合适不过的了。即使叶知秋从小也算一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女孩,但为了自己爱的人能穿上自己亲手织的毛衣,她还是会努力的从村里那些巧手如云的妇女当中认真的学习毛衣的走线织法。在每晚下工后就算自己那双手再怎么冻的生疼她依旧不畏疼痛的在昏暗的灯光下艰难的从事着这件令人心动不已的事情,叶知秋觉得要是自己能亲手织成这件毛衣为心爱的人穿上那该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啊!

很快返城的时间就到了,而叶知秋织毛衣的工程也结束了。当她心满意足的合上最后一针,想象着海华穿着自己织的毛衣时整个人都乐开了花。临走前一晚,他们还是相约来到经常会来的道观门口。当叶知秋小心翼翼的将自己织的毛衣递给海华时都激动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而海华却在那么寒冷的夜晚二话没说就脱掉身上的外套,脱掉自己那条已经穿的破旧不已的毛衣,立马换上叶知秋给她织的这条新的。试了下肩膀宽窄,胸围大小,袖子长短刚好合适,叶知秋也为自己能织得这么合适而感到满意,这件毛衣简直就是为海华量身定做的。而当她看见海华在自己面前展示自己的作品时不免心生高兴,脸上洋溢着喜悦的幸福。

也就在这即将分别的时刻海华也取出了自己给叶知秋精心准备的礼物,一双粉红色的棉绒手套,像这样的颜色和款式根本不可能会出现在庄上村人们视线当中的东西,不用猜都能想到肯定是海华去省城的时候特意买给叶知秋的,这也肯定出自海华真诚无私的爱心。

叶知秋很欣喜的就将手套戴在手上,也跟海华展示给她看自己织的毛衣一样,展示给海华看这双手套,不大不小刚好合适。叶知秋顿时感觉一股暖流就在自己的手中荡漾开来。这下她不怕海华会忘掉自己了,也不怕自己会忘掉海华了。即使短暂的分开也能因为对方送给自己的温暖而想念着彼此。

分别的时候叶知秋没有让海华送她去火车站,因为她不想看到海华在自己的视线当中一点一点的消失,她觉得那是一幅太伤感的画面。海华也只是远远的看着知青们登上回城的汽车后默默的注视着叶知秋的离去。

叶知秋回到家中的时候一切都跟她离家时变得不一样了。地板上因为许久没有打扫都积攒了一层薄薄灰尘,因为只有妈妈一个人住的缘故整个屋子变得如此的凄凉与冰冷。而当她推开卧室门时,她都能被眼前的一幕震惊了,整个房子里除了有一张床之外没有任何摆设的家具,而即使是只有这张床,床上也竟然只有一床薄如纱纸的一套被褥。她简直不敢想象自己走后家里竟然会遭到劫掠一般的抢夺。她看着墙上那个幸存的钟表也显现出的一副颓然的样子,可是指针依然顽强的滴滴答答的走着,不禁悲从中来,眼泪情不自禁的流出眼眶。

可是她必须停止哭泣,离妈妈下班的时间还早,她得趁此时间将屋子清扫一番。很快,整个屋子在叶知秋的整理之下就变得十分整洁了。

她想去买菜做饭,可是一进厨房就发现灶台也竟然是一副好久都没开锅的样子。突然她就听见了开门声,是妈妈。她冲出厨房一看到妈妈眼泪就冲出了眼眶,抱着妈妈哭泣起来。她一下子发现妈妈变得好瘦简直是瘦骨嶙峋。而妈妈也只能是抱着叶知秋强忍住在眼眶中打转的泪水,拍着她的肩膀一边呜咽一边安慰道,傻孩子,都回家了,还哭什么啊!妈妈给你带饭回来了。赶紧吃吧!

说着就从怀里掏出一个用围巾裹的严严实实的饭盒,打开来也只是一些很清淡的素菜和半碗干巴巴的米饭。原来自打叶知秋走后,造反派们审问叶明昇未果就一直关着,家也被抄了好几次。值钱的能用的东西全都被抢走了。而妈妈在纺纱厂干活的工资也就被分成了好几份,一份用来给叶知秋,一份用来给爸爸,一份贴补家用。也是自打那起就没有多余的钱用来买菜做饭了。妈妈几乎每天都只在工厂管午饭的时候吃一顿饭,留一点晚上回来掺点水热热就当是晚饭。叶知秋吃着这难得的晚餐,感觉喉咙像是卡着东西一样,每咽一口都觉得这些米粒这些青菜像刀子一样从自己的嘴里沿着食道艰难的进到胃里,而泪水也一刻未停的掉进饭盒里和饭菜混合在一起,然后又咽进肚子里。

昏暗的灯光下,一对母女就这样面对着一盒来之不易的饭菜你推我,我推你,互相安慰着吃了下去。

晚饭过后叶知秋觉得如果再说一些伤感的话,母女俩未免又要抱头痛哭一次,所以她也很识趣的就将话题转到了在庄上村的生活中来。她欣喜的告诉妈妈在庄上村的劳作虽然辛苦,但也充满了不少的乐趣。她学会了好多务农的本领,还学会了好几种女红。她现在已经长大能独当一面,自己也能很好的照顾自己,已经不是爸妈眼中那个永远长不大的小不点了。因为有了海华的关照她甚至在庄上村的时候胖了起来,整个人也比离家时丰腴了好多,看起来成熟了不少,走时还是一头清爽的短发现在也长长了不少,扎了一个小小的马尾又增添了不少的女人气。叶知秋尽量的将自己的成长与改变展示给妈妈看,为的就是让妈妈觉得女儿已经长大已经懂得一个人生活,不用自己操心也能在任何环境当中坚强勇敢独立的生活下去。

第二天,叶知秋就决定和妈妈一同去看望仍被关押着的爸爸。她们辗转了好几趟车又步行了好久终于来到爸爸被关押着的北郊瓦窑厂。这里和爸爸一样关着许许多多政治上受到迫害的人,罪名也无非逃脱不了汉奸卖国贼叛徒这些。他们被关押在这里美其名曰是思想改造,其实干得都是一些粗重的脏活累活,还要时不时的被提审遭受身理和心理上的双重打击,听说有好多实在熬不下去的都选择了自杀来结束生命,叶知秋在庄上村的时候就听魏英说她爸爸的一个老战友在这里自杀了,割腕,鲜血流了一地。急得叶知秋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冲到县城打电话给妈妈确保爸爸没事才放下心来。

这次她终于能亲眼见到爸爸了,打昨天晚上起就一直想象着爸爸的情形,感觉自己一眼未合似地躺在冰冷的床上思前想后的想了一个晚上。她走得时候是学校突然下发的通知根本没来得及去探望爸爸而那时她与爸爸也已经将近半年没有见面了,去庄上村的日子里她也不是无时无刻不思念着爸爸,思念着那个经受战火洗礼仍在阵地上传唱爱国主义歌曲的爸爸。这样细算下来自己竟然快一年半未曾与爸爸见面。而当爸爸忽然就被人押解着出现在自己面前时,本来和妈妈商量好不哭看到爸爸要面带微笑的母女还是没能止住悲伤的泪水不约而同的顺着脸庞滑落。自打这个男人被关押后,这个家就跟天塌下来一样,这泪水完全是对这一家人遭遇不幸世事的宣泄,是对这个不幸时代的无奈的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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