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年,谢易十六岁。
男儿身材初长成,玉树临风,继承自父亲谢石玉的一双眼睛有些狭长,很是明亮。
这些日子谢易极为兴奋,爹娘告诉他,要带他去拜访未来的岳丈叶城,十六岁嘛,到了成亲的年龄了。
要见到玫玫了吗?
但积雪未化,还不能起行,要随行收山货的商人们回归时才妥当些,从这儿到中原路途遥远,沙漠、密林、野兽等等,大意不得。
于是,时光因盼望中而变得缓慢起来。
《神典》修炼一时难有进展,除了练习剑髓十二式,习惯在深夜时静坐,其他则时间多用来探索天眼的奥秘,白天则继续挥笔作画,或者去父亲的铺子帮助打理生意。
天眼自从那次开启之后,又过了一日日方才可以再次开启,时间也持续稍长。
有次偶发奇想,趁人不备他偷偷开了天眼,对一件件古玩文物进行察看,竟然被他看出了一些门道,天眼之下,那些纸张、瓷器、金银玉石等新旧文物的颗粒有着明显的差别。
他不由来了兴致,动辄拿着各种古玩看个不停,一边仔细比较总结,并据此偷偷提出建议,数次避免了父亲的打眼,让父亲与父亲的几位生意伙伴称奇不已,甚至被人请了去,帮助辨别真假。
至于原因,他一概敷衍是直觉,或者声称瞎猜的。
当然,他也曾以天眼观察过猫狗之类活物,甚至人。让他吃惊的是,所有有血有肉的动物都极其复杂,各种色彩的颗粒进行的组合繁复无比,周围无数大大小的线条勾画,很快就会感觉头痛欲裂,虽然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而有所改善,但尝试起来还是比较慎重。
终于到了三月份,野草泛绿,鸟鸣婉转,阳光和煦,一派旖旎春光。
丰城的老人们看着很快变得毒辣辣的太阳,忧心忡忡,今年丰城热得早了些,比往年提前了一个月。
三月初六这天,更是雷声阵阵,竟然下了一天的暴雨,事有反常即为妖,不知多少人一夜无眠。
次日是个艳阳高照的好日子,只是风有些大。谢易在四方斋中忙活了一天,帮助谢石玉接待了几拨中原来的商人,很是劳累,傍晚时分回到家中,吃了晚饭,就来到居住的东厢房。
暮霭沉沉,房间内一片迷离,轻车熟路,谢易走到桌前端起茶壶,先咕嘟嘟饮了一杯凉茶水,这才关上房门,点起蜡烛,正待坐下喘息,忽觉哪里有点不对。
除了熟悉的味道,房内还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还有淡淡的幽香味。
他皱了皱眉头,鼻翼翕动,四处张望一番,然后站起身来,在房间内游动查看。
蓦然,他觉着腹中一阵剧痛,仿佛有无数个蚂蚁在血肉骨头中拼命钻动啃食,不可抑制地抽搐着倒在地上,干张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如同一只搁浅的虾米。
恍惚中,一个人缓缓从卧室走出,来到他面前,有些费力地俯下身来,先细细打量了谢易数眼,忽而轻笑起来。
“咦,蛮清秀的!很痛苦吧?小子,你中了噬仙散,别说你一个俗人,大罗神仙也经受不住,呵呵。”
分明是个少女的声音,悦耳动听。谢易翻眼想要看个仔细,剧痛之下却难以控制身体,抓不住焦点,只是模模糊糊看到一双非常美丽的眼睛。
“小子你听清楚,我现在停止施法,你可不许乱动乱喊,否则我就杀了你。”
不动不动,只要不经受这种滋味,死了也好。
谢易心里想着,却想要点头也不可得。
那人看了一下谢易的神色,拔出一把佩剑架在谢易的脖子上方。
“要杀了我吗?也好。”谢易迷迷糊糊心道,然而那疼痛如潮水般忽地退了下去,一身湿漉漉的冷汗,谢易几近虚脱,大口喘息了数声,定了定神,才有功夫抬眼细瞧,正对上一双秋水般的眸子,心中不由一颤。
不速之客一身黑袍,是一位十五六岁的少女,如果不是有些憔悴,脸蛋定然明艳动人,尤其那双眼睛圆溜溜的深不见底,仿佛其中有无穷的奥秘。
“小子,看够了没有?”少女一声薄嗔,将冷森森的宝剑斜贴在谢石玉的下巴上。
谢易慌不择言道:“看,看够了。”
少女轻蔑地撇撇嘴:“色胚!哼,小子,你听说雪神山吗?”
谢易斜坐在于地,欲要点头又碍于宝剑临身:“听过听过,据说那上面住着仙人。”
“仙人?”少女先是一笑,紧接着脸色一寒,冷声道:“本姑娘不啰嗦,小子你听好,我就来自雪神山,受了点小伤,要借你这住几天,自有你的好处。你不许对任何人声张,若是走漏了消息,本姑娘不杀了你,那些谋害本姑娘的恶魔也会要了你的小命,明白?”
居然是雪神山的仙子?谢易心神一震,忽又思忖,不是说雪神山的仙人们都喜欢衣着蓝的吗?这女子一身黑袍……嗯,大概另有缘故。还有,既然是仙子,怎么还会被恶魔加害?不过也难说,谢易我也算是修仙之人,还不是轻易被一个小丫头制住。
他一边胡思乱想,口中忙不迭答应:“明白明白。”
少女厉色道:“哼,算你识相,去,给我弄盆清水来,别耍花招。”
“哎。”
被少女的丽色所震,再者事发突然,本就不谙世事又生性闲适的谢易有些神思不属,去取了些水来,按少女的吩咐放在内屋。
“在外面呆着,跟来我就杀了你。”
少女轻斥一声,向内屋走去,谢易这才察觉少女行走很不灵便,右腿上部有大片血迹,恍然明白原来是有伤在身。
男女授受不亲,收留这么一个陌生少女总是不妥,要不要告诉爹娘?有没有什么后患?
房外的春风胡乱扫动,房内的谢易呆呆发愣,心里一团乱麻。
内屋里传出有些压抑的呻吟声,又等一会,少女喊谢易进去,让他倒掉脏水,再去弄些吃的。
怕爹娘察觉,谢易小心翼翼地伺候完毕,累了一身冷汗,被少女赶在外屋安歇。
这一夜,无数个念头搅得谢易脑壳胀痛,好不容易睡着,也是半梦半醒。
睡梦之中,一股异香袭劲他的鼻翼,一阵清爽的感觉把他从梦中惊醒,天已经大亮。
“这香味,怎地如此熟悉?”
接着听到爹娘的声音,只听林苏苏道:“嘿,我说这树儿奇了,谁想竟也有开花的时候。”
谢石玉道:“幸亏没听你的话把它铲掉,不然如何能见识到这种奇花?古诗吟得好,‘不经一番寒彻骨,哪得梅花扑鼻香’。”
林苏苏嗤笑道:“谢大文人,你倒是分分清楚,这可是梅花?别人是花痴,我看你是花呆。”
谢石玉强辩道:“集天地之精华,享雨露之滋润,是花总是好的。”
林苏苏道:“好好,我看你还想折花呢?”
谢石玉道:“那是自然,‘花堪须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人不风流枉少年啊!”
林苏苏怒道:“你倒是风流个看看。”
谢石玉深情款款道:“娘子啊,我谢石玉注定陪着你,风流一辈子的。”
“诺大年纪,没个正经”林苏苏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听着爹娘在屋外斗口,谢易不禁暗笑,他擦了把口水,撑着发麻的腿脚站起来,准备向外一观究竟,忽听风声飒然,紧接着是轻巧的落地声,父亲谢石玉的斥责声。
“什么人?”
然后是一个陌生人的喝斥声:“滚一边去。”
谢石玉道:“这是我家,你们……”
“聒噪!”
一声陌生人的冷喝,一声惨叫,听声音分明是父亲谢石玉所发。
谢易心中一紧,飞速地推开房门,院内站着两个人,都是一身的蓝袍,手执明晃晃的长剑,父亲谢石玉被人踢倒在地,母亲林苏苏正去搀扶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