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在无意中告诉了我:接受别人的心意也是对别人的尊重,而得到尊重会是一件无比开心的事。
小时候,我的大部分时间消磨在离家不远的一片山上。春夏两季,那里总是开满鲜花:粉红的牵牛、蓝色的野百合、淡黄的蒲公英……犹如镶嵌在一匹绿色绸缎上的星星。我就是用这些最不起眼的野花编织花环,插在头上,或者摆在家里。我喜欢它们那种朴素的美,以及它们带给我的朴素的快乐。
6岁那年夏天,出差归来的父亲送给我一份别致的礼物——会眨眼睛的小狗。我高兴极了。出于感谢之情,当天便到山上采了一大把野花。我仔细地把花理好,然后跑回家。父亲正悠闲地坐在沙发上,我走到他跟前,双手把花送给父亲:“爸爸,我送你一束花!”父亲显然吃了一惊,他把花接过来,凝视着那散发着泥土香味的野花,然后又打量我一会儿。我担心地问:“你不喜欢吗?”“不,”父亲眉毛扬了扬,“我很喜欢,谢谢你。”他抚摸着我的脑袋,脸上洋溢着幸福。随后他起身找来一个水晶杯,灌满水,把花插在里面,放在窗台上最显眼的地方。我很得意,因为那是我送给父亲的礼物。以后的日子里,我每天都要看看它,闻闻它的香味。它就这样被摆在窗台上,甚至到它枯萎,也没有被父亲扔掉。
一年后,父亲因病去世。那些野花也不得不被母亲收拾掉了:因为它已经腐烂,并发出一种难闻的气味。我有些伤感:那是我送给父亲的惟一礼物啊!
随着年龄的增大,儿时的天真飘逝而去。我不再送那些小花小草给我的同学和朋友们。我知道,那与精品店里的礼物相比简直微不足道。但我仍无比怀恋过去的时光,我会时时想起父亲的笑脸,以及他把鼻子埋进浓郁的花香时那幸福的表情。
放暑假的时候。我和表姐领着4岁的表弟。又一次来到山上——我儿时的乐园。它几乎没有什么变化:依然是漫山遍野的蒲公英、苍耳、毛毛草……喧闹着,拥挤着。面对如此熟稔的景物,我竟有些漠然。表弟却玩得不亦乐乎。他兴致勃勃地采来许多蒲公英,然后撅着小嘴用力地吹。蒲公英的种子便随风飘扬在橘红色的天空中。突然,表弟一扭一扭地跑向我,手里握着一支蒲公英,高兴地对我说:“姐姐,吹吹,好漂亮呢!”
我心里一惊,霎时,又仿佛回到9年前。我甚至闻到了那野花的泥土香味。我在想,父亲当年面对手捧野花的女儿时,是怀着怎样一种心情?他看透女儿目光里的那份感激吗?父亲没有让我失望,他如此珍视一束不起眼的野花,直到去世,不正说明他读懂了孩子的心?那是多少金钱也无法交换来的浓浓爱意。
我被感动着,尽量抑制住自己的感情,郑重其事地从表弟手中接过那支蒲公英,用力一吹,它的种子立刻飞到空中,飞得好远。“谢谢,”我微笑着说,“它们真的很漂亮。”表弟通红的小脸儿绽开了笑容。
回来的路上,表姐问我为何像一个小孩子,喜欢玩蒲公英。我于是告诉她这段儿时的往事。“我现在还闻得见那野花的香气,”我感叹道,“父亲在无意中告诉了我:接受别人的心意也是对别人的尊重,而得到尊重会是一件无比开心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