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停了片刻,晓生还是直言了,“叫传销吧?”
“传销?”白妮迟疑着,接着问道,“真的赚得了大钱吗?”
“如果纯粹从数学的角度看,”晓生缓缓说道,“好像没问题;不过,在现实生活中,大体上是行不通的——”
“为什么呢?”白妮急切地问道。
“你想想看,”晓生边想边说道,“用这么多钱去买一样没多大用处的东西,人家多半会警惕;买了的人,一定要找一个垫背的,才能收回一点成本;如果找不到,就有可能血本无归。因此,只要任何一个环节出了问题,整个链条就崩溃了,钱生钱的游戏就——”
“啊?!”白妮变了脸色,过了好一会儿,这才说道,“那,那该怎么办呢?”
晓生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用手托着下巴,眼睛直盯着窗外。
白妮用手轻轻推了他一下,焦急地问道:“晓生,你说啊——”
这一推,似乎给了晓生思路,他这样回答道:“苦海无边,回头是岸:还是尽早抽身吧?”
“回头是岸,那付出的钱呢?”
“就,就当买个教训吧?”
室内一片寂静,室外哒哒哒的水声更为清晰、响亮了。如果仔细听的话,哒哒哒,是雨砸在地面上的声音,而刷刷刷,则是大风吹着雨幕,斜扫在屋顶、廊檐、门窗上的声音。就这样,水声在两人耳边持续着。
终于,白妮开口了:“看来,也只能这样了。”
听了这话,晓生心里一动:也只能这样了,她说的是退出传销;而从另一个方面想,何尝不隐喻着眼前的这段情缘。是啊,趁着还能退步抽身,还是及早了断的好——
这样想着,晓生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摸了摸那沙发背上的衣服:风力不错,快干了。
于是,他凝视着坐在身旁的白妮,这样说道:“白妮,我可以在这里抽一支烟吗?”
白妮白了他一眼,不解的问道:“那,那你,你为什么要抽烟?”
“抽完这一支,我就要走了——”
“就要走了?外面雨这么大——”
“如果不走,我有点担心——”
“担心什么?”白妮问道。
“担心,担心我——”望着眼前身着连衣裙的白妮,晓生一时难以措辞。
白妮淡淡一笑,接着说道:“担心什么?我都不担心——”
晓生没有接她的话,只是低下头去。这一次,托了一下腮帮之后,他还抠了抠头皮。
“抽吧,他也经常在我面前抽烟的——”白妮开口了。
在内心深处,晓生并不喜欢这句话;不过,为了下定决心,他还是想体会一下嘴里淡淡的苦涩以及眼前云雾缭绕的感觉。于是,他点上了这支烟。
火,点燃了;烟,冒出来了;眉头,皱紧了。
白妮默默地看着他,看看那支烟快燃到尽头时,她站了起来,从椅背上拿起晓生的上衣。轻轻揉了一下,她这样说道:“晓生,来,你站起来——”
晓生依言站起。白妮站在晓生面前,把晓生身上的那件刚穿上不久的衣服解开,又脱了下来。接着,她拿着晓生刚吹干的衣服,绕到校生身后。
晓生下意识地闭上眼,等着她将衣服披在自己身上。
然而,等了好一会儿,那衣服并没有上身。晓生心头掠过一丝疑云,正想转过头;也就在这时,他只觉得腰间一紧,紧接着,一阵热气裹在了自己的脊背上。不用说,此时此刻,白妮已从背后抱住他,并将脸贴在他的背部。晓生没有挣扎,默默地感受着这一切:这些日子,自己不就期待着这一刻吗?再过了一会儿,他转过身来,将白妮搂在怀里。这一瞬间,两人都是站着的;然而,那沙发,离他们也不过一步之遥。晓生轻轻地揉搓着白妮的脊背;他的怀里,是酥软的一团,而那一双手,仍然抱得那么紧!晓生缓缓的挪着步子,向沙发的方向。当后脚跟触到沙发时,他触电似的一颤,刹那间,他的手松开了:既然对天长地久没信心,又何必偷欢一时——
也不知过了多久,白妮睁开眼来,疑惑的望着他。
晓生也望着她,一时也没说出什么话来。
白妮盯了他好长一段时间,终于,她眼睛上的睫毛扑闪了几下,接着幽幽地长叹了一声。
“我,我给你找一把伞去——”白妮这样说道。
晓生摇摇头:“不,不用了!”
“这把伞,你什么时候还都可以——”
晓生心中苦苦一笑:“伞”,与“散”同音!既然“散”了,又何必再“还”!阴差阳错,造化弄人。为什么这样美丽的故事,结局总是这样苦涩?“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这,就是命吗?冥冥之中,谁在主宰着这一切呢?如果当初不曾相识..
“你,你发什么呆呀?”白妮嗔道。
“哦,我是这样想的,反正回到家后,都要冲洗一下,有没有伞都一样——”晓生红着脸辩解道。
“你,你是嫌我的伞不好?”
“不,不是的;我,平时我就不喜欢打伞——”
“你,你又何必呢?其实,我一直希望你能留——”白妮涨红了脸。
是啊,主人都没发话,为什么自己要走呢?晓生也在问自己: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会不会是这样呢?自己对“修成正果”太在意,因此不愿接受片刻的欢愉?自己所看中的,是枝头上的累累硕果,而不是一路上娇艳欲滴的花朵。这种想法,是好是坏,真是一言难尽啊!眼前的白妮,不过是玉姐的翻版。将近一年前,自己含着热泪,默默地送走了玉姐!没想到,如今又是这么一出戏——
这样想着,晓生默默的把自己的衣服扣好。
“就这样走了?”白妮微笑着问道。
不难想象,这笑容里,不乏揶揄与不满。晓生咬了咬嘴唇,犹豫片刻之后,还是这样说道:“是时候了,该走了——”
“你,你是嫌我长得不够美吧?”白妮追问道。
“不,不是的!”
“那,那你为什么急着要走?”
“其实,第一次和你跳舞,我就觉得你长得很美;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这个天地,并不属于我——”
“晓生,”白妮说,“你没听过这句话吗?”
“什么话?”
“只要曾经拥有,不管天长地久——”
晓生皱了一下眉头,这才缓缓说道:“听说过。不过——”
“又是不过,不过什么呀?”
“如果时光能倒流,我再年轻几岁,大概我可以接受;而现在,玩不起了——”
“不是玩不玩得起的问题,你太在意结果了——”
“大概是这样吧?”晓生想了想,坦诚地说道。
“不过,”白妮学起了他的口吻,“不过,你做错了一件事——”
“我做错了什么?”
“刚才,刚才我主动;现在,现在,现在你——”白妮这样说道。
晓生思忖道:大概,她是这样想的,刚才的满腔热情与柔情,只换来一个难堪的不甘。如果我不主动一下,在内心深处,她会觉得自己很没面子,觉得自己没有吸引力——
这样想着,晓生迈上一步,搂住了眼前的白妮。“晓生,”白妮灼热的气息喷在他嘴唇上、下巴上、颈脖上,“就,就这一夜了,随便你怎么——”晓生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紧紧相拥了一阵之后,还是松开了自己的双手。接着,在白妮的惊愕与讪笑中,拉开房门,奔向大雨中。
此后的几天时间里,晓生的心情慢慢平静了下来。
这一天适逢圩日,晓生路过圩场时,不经意间,看到前面有一个熟悉的身影。由于他在后面,前面的那个人并没有注意到他。晓生停下脚步,还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
这个人,就是白妮!当然,晓生还注意到,白妮的身边,还并肩走着一个比她高半个头的年轻男子!此时此刻,白坭和这个男子,正谈笑风生的走着。
晓生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幸好,前几天的那个晚上,没有铸成大错!幸福、快乐,本来就是属于她的,自己又何必掺杂其中呢?那不曾属于自己的,又何必强求?白妮,在你的世界里,我不想做一个多余的人。既然“恨不相逢未嫁时”,就让它永远成为过去吧。佛教爱说缘分,如果真有此说的话,我和你,大概也只能说是今生无缘了。的确,我现在的情感世界里,可以说是一张白纸。然而,白纸也自有其用处,至少,可以从头开始,画出一幅属于自己的画来!唉,只是,这幅画,又该如何起笔呢?如今,离“交卷”的时间,也不过四个多月了!心中的那个人,如今又在哪里呢?如果,如果在12月31日之前交不了卷,又该如何呢?有人说,爱情终究是一场难圆的梦。如果真是这样,也只能无语向天了。不过,那缭绕在山巅的雾气,不管怎样浓怎样重,总该有散去的时候..
我们的这位爱情哲学家,不曾想到的是,再过片刻,在圩场上,他还将遇见一个人。
这个人,多年以来,曾带给他太多的感慨与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