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纸放的位置太显眼,敏仪一把就拿起看了起来。一旁的晓生,紧盯着她的表情变化。
错愕,云层遮住阳光;皱眉,云层由淡变浓,由薄变厚;瞪眼,云层里要渗出雨滴来——
在惊魂不定的等待中,晓生听到了这样的喝骂声:“滚!你这个废狗!出去——”
遭拒绝的结局,晓生是预先想到过的;他没想到的是,敏仪的话如此粗暴、恶毒、不留情面!随着心头一阵紧缩,晓生像是给重锤猛击了一下,又像是大庭广众之下让人猛抽了一记耳光,更像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赤身示众!愤懑的泪光瞬间就要夺眶而出:敏仪啊,你可以拒绝我,但绝对不能用如此粗俗的话辱骂我!
然而,刹那间的激愤过后,晓生皱了皱眉头,咬了咬牙,拿着书本走了出去:自己是走着进来的,自然要走出去;“滚”,这个词从来就不曾用在我身上!
若干年后的一天下午,敏仪叫晓生帮看一篇论文;面对着这难得的两人独处的机会,晓生很想问她:请问胡大小姐,“废狗”是什么意思?那个夜晚你为什么要用这个词?
然而,晓生最终还是没开口:用恶毒的语言骂人,只会显得骂人者浅薄、低俗、可悲、可笑。
再说1999年9月那个晚上,晓生走出那宿舍门之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秋夜的风里,夹杂着丝丝凉意,晓生不由打了个寒战。他下意识地缩了一下身子,耸了耸肩膀,拢了拢手臂。行尸走肉般的挪出几十米后,晓生的脑子,曾有短时的锈迹斑斑,一声长叹后像是涂抹上了一层润滑油,渐渐开始了正常的运转:怎么会这样呢?早知道是这样,当初就不该追她!幸好,那些话,并没有第三个人听见。被拒绝,这个心理准备,我还是有的。可是,就算要拒绝我,也没必要用如此暴戾的话啊!哦,我是不是什么地方触犯了她?没有啊!一个平时彬彬有礼、和颜悦色的大姑娘,说出这种话来,真叫人心寒,让人难以置信。或许,领受到这样的结局,还有某些我不曾知晓的原因。爱与被爱,追求与拒绝,本来就是很常见的。如果要问原因,多半是说不清楚的。至于今晚上,那原因就不必问了吧?就让它淡淡的随风而去吧。原因,真的能够不问吗?要输,也要输得明明白白、心服口服。哦。算了吧,先冷静一下;反正,再怎么想,这段情也已是无法挽回,就像驿站上空飘过一片云,你站在原地,再怎么守候,那片云也不会再来。即使还有别的云朵飘来,也不会是先前的那一朵..
一时间,晓生心头缠绕着一团乱麻,俞理愈多、俞解俞乱。这也难怪他,这可是他六年多以来情场上所受到过的最大的挫败与羞辱!
当然,你也不必为他担心,我们的主人公不是那么容易在挫折面前低头的。
就在这头脑将要炸裂开来的瞬间,晓生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还好,口袋里,香烟和打火机,还在。
狠狠地吸了几口,喷出一大团烟雾后,晓生像是从那缭绕的雾气里悟出了一些什么。
“对,”袅袅升腾的烟雾中飞散着他的思绪,“对,先离开这地方,离开这伤心地。过了一段时间,一切都会慢慢淡下来。再说,这早就不是第一次失败了;多失败一次,又会怎样呢?世界上的女人多的是,又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有句话,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对,就是这么一回事。哦,还有一句,东方不亮西方亮。这个夜晚,就当是大冷天遭到一盆劈头盖脸的凉水吧?孙悟空在太上老君的炼丹炉里,不是说”好凉快好舒服“吗?人生没有”如果“,当你不说”如果“之后,说不定眼前就会展开——
是不是很阿Q呢?大概,有一点吧?
当心情稍稍平静一点后,晓生朝自己家的方向走去。
走了一阵子之后,晓生发现,不知不觉间,自己已来到冬琴的宿舍旁。
这宿舍,晓生来过。
此时此刻,眼前是一条蓝紫相间的窗帘。尽管下着窗帘,但是,也可以看得出,室内正亮着灯;那灯光,把窗帘的轮廓映照得很显眼,很清楚;换句话说,流水般的灯光,正想透出窗外来。
望着窗帘里的灯光,晓生的脚步,迟迟不曾挪动。
晓生皱着眉头,一时思如泉涌:要不要去敲一下门呢?这么郁闷、苦涩的夜晚,能找个人倾诉一下,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可是,我能跟她说些什么呢?舞会上有这么一条潜规则,当你发现一旁有有两个一美一丑的姑娘的时候。最好先不要去邀请那个美貌姑娘,因为她有可能拒绝你。而且,你被美貌姑娘拒绝后,再去请那位次一点的姑娘时,人家多半也同样要拒绝你:怎么样,碰钉子了吧?谁叫你当初不请我!你把我当替补,就是瞧不起我,现在我为什么要买你的帐?有本事继续请她去!被拒绝了再来请我,你把我当做什么人!同样的道理,现在去找冬琴,前景也是很渺茫的:因为,谁也不甘心做替补。不过,如果她不知道这些天(尤其是这个晚上)所发生的事情,又另当别论。只是,冬琴真的就一无所知吗?难道刚才输得还不够惨,还想再输一次?当然,对那些事情,冬琴或许会有所了解。这也有另一种可能性,那就是,她知道得还不多!也许,趁着这机会,试探一下,也是好的。最多,是输个精光。再说,现在还不算很晚,不去试一下,如何甘心?那么,去还是不去呢?难道路过比尝试更有意义?不试过,如果有一天,当你知道那个晚上她也在等着你,你又作何感想呢?刚刚还说过人生没有“如果”——
晓生自己也说不清楚,这个秋天的夜晚,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他只知道,心中一阵惊涛骇浪之后,他来到那间宿舍门前,接着,颤抖着手,硬着头皮,敲了几下门。
“谁呀?”冬琴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是我,晓生——”
“这么晚了,有什么事情吗?”
“也,也没什么,就想跟你说几句话——”
“这么晚了,明天再来吧?”
“开一下门,说几句话就走——”晓生仍是不死心。
“这么晚了——”随着这声音,晓生分明还听到,冬琴从里面走向门边的脚步声。
门开了,晓生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