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这么回望着他,他定定地看了我几秒,撇开了头。
“想离开就等着吧。”他话刚落下,黑暗的小巷口,一束鬼火咻的一声燃了。
漂浮在半空中,蓝绿色的火焰摇曳着,咻咻咻咻——两束三束接连的鬼火燃了起来,沿着小巷两旁快速地亮了整个小巷!
有刹那的眼花,再正眼一瞧,狭窄的路边像是被拉宽了,很微妙的感觉,我们面前的小巷已成了比主道更宽的街道。
新人警察作为普通人,作为一个无神论者,频频受到了冲击,受不了了,喊道:“还来什么啊!快离开这吧!”
可怜的新人警察,像我一样,信仰被现实生生给撕碎了,那感觉我懂,他现在的奔溃,我也懂。
新人警察躲在小雷同志背后,攀着他的背,从他肩头往外看,满眼的惊恐。
小雷同志比他稍微镇定一些,目光很坚定,咬紧了牙关,握枪的双手却抖的不成样子,彻底暴露了他紧张的内心。
平头小青年已经彻底傻掉了,微张着嘴,手里还捧着平板,一动不动,眼睛一眨不眨,就傻站着。
在场最冷静的只有庄墨、算命先生、穆丞。
我跟张瑶握着彼此的双手,咄咄不安地看着那些鬼火,不知道接下来还会来什么。
穆丞只看了那些鬼火一眼,便来到了桌边,长明灯前,他口中无声地喃喃着,手在半空一把抓,甩向灯芯时,他的手上有了东西——明黄的粉末。
泼洒的粉末跟烛火接触的这刻,嘭地一声,火光暴涨!
也是这刻,喜庆的奏乐声骤然响起。
敲锣打鼓、吹箫拉二胡,一队打扮花哨的大老爷们首当其冲出现在了巷尾。
胖成球的鼓手挺着大肚,边跳边卖力挥舞着手中的鼓棍,他没穿上衣,腰间系着铃铛,随着他的跳动,铃铛儿互相撞击,铃铃直响,那白花花的肥肉起伏地也甚是壮观。
有时他会绕着大鼓跳,左敲又打,可怜推着大鼓的两个小童,要提防着被他撞到。
瘦高的老汉,白发斑斑,皮包骨的手,慢慢悠悠地拉奏着。他很老,很瘦,瘦的看上去只剩下了一把骨头,一身偏大了的喜庆红大褂,头上插着一朵小红花,花白的长胡子编成了麻花,系上了调皮的红色蝴蝶结。
吹喇叭的大爷,没有牙,撅着一张嘴,脸上的皮肤褶皱的看不清五官。
坐牛车的眼盲琴师,缺胳膊拿头撞锣的小青年,吹箫的白面少年。
一群不走寻常路的乐队,浩浩荡荡而来。
随着乐声,骑着高大黑马的新郎官从拐角走了出来,那身黑衣,那顶帷帽,那嘴角挂着的诡笑!
他是在芙蓉园出现过的那位!
也是,我在诡宅见过的那位!
他微微抬了下巴,不知他在注视着哪里,我能感觉到冷冰冰的目光,被锁定了的威胁窒息感袭上心头,喘不上气。
我下意识地想寻找庇护。
华美的八抬大轿不期而遇地撞入了我的视线,我的目光不偏不倚地落到了轿顶,那里不是红艳艳的彩球,是一颗诡笑着的人头!
娇美的妆容,华丽的发饰,美而艳。她张合着一张嘴,鲜血不断流淌而出,落到花轿上,沿着边角的红布垂滴,染湿了轿子窗上的垂布,湿哒哒地,滑溜溜地;或是沿着浮雕木料,渗透整张轿子,整个轿子暗红的妖冶、透着水润。
忽而,张瑶握着我的手紧了紧,平头小青年啊啊出声,他用平板挡住了自己的口鼻,指着前方,啊啊啊地叫唤着,神情异常的惊恐。
扫视四周,四下不知什么时候已是鬼影憧憧。
大批的鬼物越过了马路,有蹒跚而来的,有靠爬的也爬着过来!有甚者从高楼直接跳下,啪嗒一声!那声音重的令人胸口发闷。
跑快的已经奔到了近处,停在了十几步开外,慢的还在往这边聚拢,更多的从远处奔来。
我们被包围了。
新人警察彻底崩溃了,吊着嗓子尖叫连连。
“叫屁啊!叫毛啊!劳资的耳朵要炸了!”小雷同志对空放了两枪,新人同志安静了,瑟瑟发抖地缩在小雷同志的背后,不敢再看眼前的盛况,依稀能听到抽泣声。
只是,小雷同志这招对普通市民或许有效,会让失控的人群感到害怕。
可,我们面对的是比末世爆发里的丧尸更加微妙的东西,丧尸能爆头,能打腿,这些鬼,他们会怕枪子吗?
显然不怕,该来的还是不停地来,走近了停在那的,依然在观望,各个都是兴奋开怀的样子,没半点害怕的影子。
我们已经彻底被围住了,面前站了一圈圈的鬼影,前拥后挤,这个圈在不断地扩大,越积越多,已经成了我们不能突破的厚墙。
纵使是庄墨和算命先生,他们也紧张了,望向了穆丞。
穆丞还在摆弄长明灯,一遍遍,不生厌烦地对着长明灯抛洒着明黄的粉末,烛火一次次爆燃,不知他的打算是什么。
我体内的寒气再次涌了上来,当场就跪了。
眼睛再次失控,入眼的是鬼山鬼海。
让人更惊悚地是远处,马路尽头越来越近的厚重黑雾,如果一个鬼身上都萦绕着一丝丝这种黑气,那么远处,更远处,我所看到的黑雾所表达的就是马上、或是即将出现的鬼,因为两者给我的感觉是一样的,那么周围鬼的数量到底有多少,怕是无人可知了。
天空,黑云压境,遮蔽了繁星。黑云越积越厚,黑压压的,天仿佛要塌了!
我猛地回了头。
迎亲的鬼队已经停了,停在了小巷口,离我们非常的近,吹奏还在继续着。黑马上的新郎,他高居马上,孤高如帝王,一身黑色华服的他,正是这黑夜的帝王,看着为他前来的子民,他微翘嘴角,享受着臣子的欢呼,也享受着我们这些人被逼迫的再无退路的惶恐。
花轿旁的那些一直低眉顺眼地丫鬟、花童忽而抬了头!
厚重的粉,死白又呆板,两腮的胭脂,又红又圆又重,跟张瑶家卖的那些纸人一样一样的。
她们抬了头,看向我们这边,迎亲队里的其他鬼一样看向了我们这边,一双双乌黑、没有眼白的双眼,幽深地能把人的魂吸进去。
提着花篮的花童走了出来,对着我们诡异一笑,微微福了身,下一瞬,她们骤然急升上了高楼!停在了适合的位置,站在高楼的外墙上,不急不缓地向下撒起了花瓣。
楼下的鬼们欢呼着,接住花瓣就往嘴里塞。
“这是发喜糖的意思?”张瑶颤着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