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偷外有偷
六年级有个学生丢了十块钱，班主任老师不管事，直接报告校长。这是个无头案，校长不知从何下手。我刚从市里办事回来，屁股还未坐稳，校长就把案子送过来了。
找班主任老师问了一下情况，马上有了主意。下午上完最后一节课，我把这个班的学生关闭在教室里，与外面隔绝，任何人不得靠近。十五分钟后，我阴沉着脸走进教室，先是一言不发，只用严厉的眼光前后扫视每一排学生。等到教室里的气氛令人心慌的时候，突然大声命令：“没有偷了东西的人全部站起来！”
这个命令十分严厉又前后矛盾，学生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一时不知所措。趁着大家思维混乱之机，我又发出一声命令：“偷了东西的人全部坐下！”结果是偷了或曾经偷了东西的3个学生不自觉地坐了下去，又立即站了起来；还有两个头脑反应迟钝的学生，也坐了下去又站了起来。电光石火之间，我接着发出命令：“一直站着的人全部坐下！刚才坐了的人全部站起来！”中心完小的学生都有点畏惧我，同时也信任我，甚至以为我无所不知，无所不能，没有人敢在我面前耍滑头。其他人都坐下了，那几个坐了的学生只好站着。
我的神情显得异常严肃，冷冷地带着5个站着的学生走出教室，其他学生自然解散。
锁定了范围，我很快排除了两个无辜的学生，审出了偷钱的人，并在晚自习以前把十块钱归还了失主。两个有前科的学生也承认了错误，退还或折价退还了赃物。
偷钱的是个女学生，名叫韩丽华，年纪十四五岁，长相漂亮，成熟得像个大姑娘。审偷的时候，我是一个一个来的，她的态度最不好。我还没有开口，她就先声夺人，一口咬定有人诬陷。我问她谁在诬陷，她说班上的人。我问诬陷她做了什么，她说诬陷她偷了同学十块钱。我说我没听说过这件事，怎么就断定我要调查她偷了钱。她自己说漏了嘴，绕来绕去被绕住了。我知道她做贼心虚，于是趁热打铁，软硬兼施，穷追猛打，她应付不下去了，不到十五分钟，就原原本本地交代了偷钱的经过。
奇怪的是，校长对小偷学生突然关注起来。问题已经清楚，他还要逐一找谈话，进行教育，三个学生花去了整个晚自习的时间。偷钱的女学生韩丽华是最后教育的，时间最长，熄灯后才回寝室。第二天，校长又特意找到我，称赞韩丽华认识深刻，可以不用处分了。
一件毫无头绪的偷“案”，三下两下就侦破了，令校长感到意外。自那以后，全校师生把我当成了中心完小的“福尔摩斯”，不管谁丢失了东西，不管丢的是公物还是私物，是大件物品还是小件物品，都会找我破“案”，前前后后我也不知破了多少“案”。
这其中，有一个班偷摸现象比较频繁，隔三岔五就失盗。一般都是些小样的东西，比如文具盒、圆珠笔、笔记本、课本、图书什么的，有时也丢失几角钱现金。这种事不过鸡毛蒜皮而已，失物者心中恼火，骂几句出出气也就过去了，都不会十分认真。班主任老师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关心安慰一下就算尽了责任，长期以来没人去理会。
这天，新来的一个插班生丢了一本珍爱的童话故事，哭着闹着不肯罢休，班主任老师没有办法，只好跑来向我求助。我这才知道，这个班存在有经常失盗的问题。为了保证学生物品安全，我决定采取非常措施，下狠心把小偷揪出来。
利用文体活动时间，我让班主任把学生集合在教室里，宣布要在班上抓偷，已经委托体育老师到市公安局买回了“心理测试液”。并当场让体育老师拿出一瓶液体，假称“心理测试液”，介绍其用法和用途：把“心理测试液”掺水浸手，如果偷过东西，一天之内就会出现腐烂，偷的次数越多，腐烂程度越严重。如果没有偷过东西，这手就不会有感觉。
晚自习的时候，我开始了准备工作，用一只洗脸盆盛上凉水，里面掺上浓浓的红色广告颜料。为了方便浸手，我把脸盆摆放在了门侧的洗脸架上。然后熄灭住房内外的电灯，使学生什么也看不清楚，从而产生一种神秘而压抑的感觉。
我对学生明确作了规定：测试前，不许走动，更不许离开教室。由班主任老师组织，逐一点名到我的住房浸手，包括丢失过物品的学生，任何人不得缺席；测试时，学生按点名顺序逐一进入房间，浸手即出，然后在水泥走道按先后次序成单行排队，不得离开现场，也不许交头接耳。测试结束后，统一听候我的安排。如有违规，按小偷进行处理。
晚自习后，测试正式进行。我亲自站在门口维持秩序，安排班主任老师守在教室里负责点名，体育老师充当联络人从教室到我的住房引领学生，值日老师督促好其他班级的学生按时就寝。任何人不许围观，如果出现问题由围观者负责。
中心完小的学生年纪都不大，有的还像小孩子，一般没有经过这样的阵势，心理上先就产生了恐慌感。没偷东西的感到庆幸，等着浸手证明清白；偷过东西的感到后悔，暗自打主意怎么逃过这一劫。特别那些多次偷过东西的人，害怕得如上刑场。
在我的强势高压之下，几个有偷盗行为的学生早就战战兢兢了，可又不甘心认罪，只想着凭自己的聪明和手段侥幸过关。他们有相同的一点小狡猾，就是进入房间后不浸手，反正没人在身边，神不知鬼不觉。只要过后手不腐烂，别人就无话可说。
测试进行得非常顺利。一个接着一个学生走进我的房间，浸手后马上出来，包括我在内
谁也不影响谁。只有一点，那就是所有从房间里出来的学生都要伸出手来让我看一眼，并进行登记。因为我守在门口，测试从头至尾井然有序，没有一点声音，更不用说捣乱行为。
测试进行了一个多钟头，全班50个学生老老实实地排列在水泥走道上，诚惶诚恐地等候我作指示。互相紧挨着却看不清对方的表情，但都希望自己不要被定为小偷。
尘埃落定，我把住房内外的电灯开亮，让学生看自己的手有无变化，几十个学生不约而同地惊叫起来：“我的手怎么变红了？”有5个学生没有出声，站在一旁得意地偷笑。
我站在队伍的前边，下令那些红手学生把两手举起来，然后退后一步走。马上，队伍就分成两排，剩下几个没有红手的学生被分列出来。
我把登记的名字对照了一下，那5个没有红手的学生都在登记册上，当即发话：“所有红手的同学回去就寝，不得逗留，不得喧哗。”剩下5个没有红手的学生，莫名其妙地站在那里，心怀忐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看看自己的手，不知所措。
“全班就你们5位的手没起变化，看来只有你们最清白！”把他们“请”进屋，整齐地排好队，我威严地扫视一眼，不无讽刺地说，“你们的手为什么没有红，说实话！”
几个学生面红耳赤，拼命勾着头，不敢正视我，有两个人腿脚颤抖，身体筛糠，几乎站不稳了。有两个人胆子大一点，转着眼珠子不断观察我。
“黄龙海，你说！”一看这个学生就是贼眼，我狠狠地盯住他，索性点他的名。
支支吾吾好一会，黄龙海实在抵不住了：“我……我……没有……浸手……”
“为什么不浸手！”我声色俱厉，准备杀鸡给猴看。
“我……我……不敢浸手……”黄龙海低头看脚，额头冒汗。
“为什么不敢浸手！”我乘势追击，步步紧逼。
黄龙海说不出口，一只脚板在地上来回磋磨，良久才终于吐出两个字：“我怕。”
“哼哼，你怕手腐烂，是吧！”我冷笑一声，走近一步，眼睛直视：“只有做了偷的人浸手才会腐烂，这么说你是承认自己偷了东西咯！”
黄龙海苦着脸，样子显得很尴尬，因为慑于我的威信，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我心里觉得很无奈又很有意思，把眼光转向另一个叫何昭南的学生。这家伙见黄龙海已经承认，早就有点挺不住了。还没等我发问，先就在那里点头了。
剩下三个学生不用我开口，自己就一股脑儿地交代问题：“在初小的时候，我经常偷老师的粉笔。”“读三年级的时候我拿了同学的一本连环画。”“我几次偷了妈妈的钱。”
“幸好你们没有浸手，不然，你们的手可真的废掉了。”我不想把实情公开，一是为了今后还可以使用这个办法，二是不想让这5个学生被人讥笑，“通过这次，你们一定要吸取教训。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现在科学发达，超级大盗都可以查出来，查一个小毛贼不费吹灰之力。做小偷不仅遭人唾骂，而且不道德。诚实做人，正经做事，这才对得起父母。”
几个学生惊怕之后被我批评教育了一顿，愧悔之余都认识了错误。黄龙海和何昭南书面写出了检讨，分列出长期以来在班上偷过的东西，有文具盒、小剪子、圆珠笔、铅笔、课本纸、笔记本、小说、连环画，还有零钱等等。插班生的那本童话故事是黄龙海偷的，有个女生丢了一小袋零食，是何昭南偷的。东西都物归原主，归还不了的都折价赔偿。
通过这次“心理测试液”的测试，这个班再也没有出现失盗现象。其他班级亲眼目睹了我的查偷妙术，没人敢再作偷，曾经作过偷的学生也收敛了。
眼见天下太平，大家都感到欣慰。可就在这个时候，管理仪器的小刘老师找来了。
“昨天晚自习前，我在澡堂里洗澡，把手表放在水泥隔板上忘记拿了，过后想起来就再也找不见。”小刘老师很着急，满脸忧色，语无伦次，“这是高级手表，很贵的，如果就这样丢失了，可是一笔不小的经济损失，我老婆会……”
依据我的分析，这个案子很容易就可以查出来。首先确定小刘老师洗澡准确时间，然后锁定继小刘老师之后进入澡堂的人，这个就是捡到手表的人。我和小刘老师分头调查，结果查实，小刘老师洗澡后有两拨人进入澡堂：一拨是校长，他是单独洗澡的；一拨是退休刘老师请的油漆工，两个姓唐的。但没人说得清谁先谁后。
我当时就想，油漆工做的是小手艺，兄弟俩出门在外，朝不保夕，见财起意，根本不足为怪，有极大可能，就是两个姓唐的拿了手表。而且听老刘老师说，油漆工已于当天早饭后离开中心完小，这就更证实他们获得意外之财后溜之唯恐不及。两个姓唐的四海为家，手表落在了他们手里，还想找回来实在是希望渺茫。
在怀疑两个油漆工的同时，我并没有排除校长的嫌疑。自从知道校长的为人后，我本能地认定他人格有问题，决定对他进行试探。出乎意料之内的是，校长对小刘老师丢失手表竟然漠不关心，我认真汇报，他却眼光闪烁，顾左右而言它。而且就在当天下午，突然离开了中心完小，说是去市里办事，可也没交代什么，实际去向不明。
我让人散布学校需要油漆茶几的消息，隔了几天，油漆工便过来打探虚实。通过同他们进行谈话，基本可以消除隐匿手表的嫌疑。最主要的是，他们如果有问题，绝不可能心怀坦荡的重回中心完小谈生意。这一来，校长成了唯一的嫌疑人。查偷是我在中心完小做的一件既有特色又有心智的事情，可涉及到了校长，最终我没有办法继续查下去了。
对校长的了解越深，我的心情越是不好受，希望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不久，我以预考排位第二十八名的成绩初选上榜，并参加了师范招生的正式考试。接下来又经过几个月的等待，好不容易等到了一纸通知。后来才知道，我的面试成绩是全地区第一，考试成绩排位在本市第六名。全市九个已经取得中专文凭的民办老师有两个转了正，凭成绩录取的参考人员由四个变成了六个，我是被录取的最后一个。如果没有空出的那两个指标，无论如何也轮不到我了。
很快就要走了，中心完小全体教职员工都与我合影留念，并分别与我饯行。我任课班级的学生也凑钱请客，并送我贴上所有同学照片的影集。
临走之前，我预先告诉了发小，然后去了他的猪场，向他作别。我知道我们见面的机会很多，可是作为中心完小的一员来与他见面可能就没有机会了。
听说我要离开中心完小，发小特意准备了一桌好菜。他不太喝酒，所以刻意弄了两瓶湖子酒来。我要去做老学生了，毕业后就是公办教师，作为朋友，发小当然要祝贺我。可他并未显得与平时有什么不同，令人难以捉摸。他那“猪的预言”已基本应验，我总觉得这里面有些蹊跷。在这个特殊的时间里，发小应该还有话要对我讲。
“你该走了，我祝你平安顺意。”两瓶湖子酒喝了大半，酒文化也表述得差不多了，发小搔着脑门子，突然说出一句客气话，怪怪的。接着还把“猪的预言”联系上来，“前些天我又听了猪们的谈话，中心完小的灾凶尚未了结，往后还有大事发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