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盛夏流火的季节,在室外的每一分钟都是煎熬。沈素站在学生公寓楼的大门前,默默的发呆。眼看就要离开这个自己生活了四年的地方,沈素的心里更多的感觉是茫然,对未来的生活和对自己与彭宇之间关系的茫然。对于这两样东西,自己都没有一点点的把握。
按照大家流行的说法,大学毕业季就是分手的季节。绝大多数的恋人没法度过这一关,逃离不了这个分手魔咒。不管在学校里大家如何的甜蜜,爱得如何死去活来,最终的结局就是劳燕分飞。一到这个季节,好像连空气中都是躁动的荷尔蒙的味道。
朝夕相处的同学都忙,忙着论文,忙着答辩,忙着吃散伙饭,忙着肆意挥洒自己的青春。大四的心情是略带苦涩与悲凉的,至少在沈素看来是这样的。你极力想要不去想的事情却每天都摆在你面前,跟彭宇已经好几天都没见面了,男生们毕业前的活动总是比女生们要精彩许多。
对于沈素来说,她是不敢见他,不知道以何种心态来见他。四年的时间,两人之间发生了那么多事,心境已改变很多。沈素控制自己不去问他的毕业去向,但是每当班上同学聚在一起聊天的时候,有关他的信息,她还是特别的留意。倒不是还在奢望什么,就凭他家的背景,给他安排一个好工作应该不是什么难事。不像自己这种草根家庭出来的孩子,什么都要自己去奋斗。
大四的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到论文答辩的时候,忙完这些,大家就要收拾行囊,各奔东西了。今年的就业形势特别的不好,像沈素就读的这所二类学校,外语专业更是不好找工作。到6月了,她的工作还没定下来。
班上的形势是喜忧参半,找到工作的人欢天喜地,没找到的人满心忧愁。沈素属于后者,几个没有找到工作的好朋友商量着一起去苏州碰碰运气,毕竟南方的就业机会可能会比大西北的多。沈素决定跟他们同行,内心的茫然感驱使她想要跟朋友们抱团,不想自己单打独斗。
离别的前夜,校园里分外的热闹。尤其是女生楼下。对面的男生楼鬼哭狼嚎。“殷萌萌,我爱你!等着我的豪车来娶你!”“黎曼,我不想和你分开!”吉他声,啤酒瓶碎裂声响成一片。青春,是两个残酷的字眼。我们避无可避,无处可逃。
在这一片嘈杂之中,彭宇约沈素在女生楼下的花丛边见面,花丛浓密,稍稍隔绝了男生楼的那片喧嚣。沈素不知道彭宇这会儿约他的目的,刚刚接到他的电话后,在宿舍里踌躇半天不敢下楼,心里面五味陈杂。在空无一人的宿舍里给自己做了好久的心理建设才敢下楼来见他。
多日不见,彭宇还是一贯的眉目清俊。沈素抬头匆匆地看了他一眼,脑子一片空白,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摆放,只好低着头,双手死死地拽着自己的衣角。
彭宇修长白皙的大手扶住沈素的肩头,“素素,怎么了?这么不愿意见到我?”少年的嗓音一反平日的张扬霸气,在这个特殊的夜晚里变得清隽低沉。
沈素慢慢抬起头,清秀的小脸面色沉郁,最为出彩的那双眼睛里此刻有点点的泪花闪动,“彭宇,我…。。我明天的火车,和一起去南方看看有没有好的工作机会。你好好珍重!”扶着肩头的手一紧,“去哪里?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去…。”不等彭宇说完,沈素捂住他的嘴巴,不让他继续说下去。
沉默弥漫在他们彼此之间,那么明显的事实,没人愿意第一个说出来,仿佛那是一句魔咒,一旦说出,就再也回不了头。
沈素抬起头,看着自己眼前的这个挺拔的身影,无数欢乐的场景在脑中一闪而过,甜蜜的,温馨的。眼睛已经快被泪水充满,在眼泪夺眶而出之前,她用尽所有的力气,控制住自己的声带正常发声,“谢谢你,彭宇!再见!”
脚步艰涩地回转身,沈素朝着女生宿舍楼走去,每一步都走得那么困难和不舍。身旁的喧闹都跟她无关了,她的内心冰冷一片。
夜晚无疑是最难熬的时候,男生楼的喧闹声也渐渐平息。哭了太久,心情反而平静下来。离别前的夜晚,宿舍的姐妹们都睡不着觉,索性开起了卧谈会。也不知道是谁先开始的,大家在这个夜里互诉依依离别之情。
“素素,你和彭宇咋样了?打算跟他一起走吗”隔壁床的王莹关心地问,她们平时就是无话不谈的小姐妹。
“不了,我明天就跟余红他们一起南下。”沈素声音不由得低下去了。王莹是宿舍中姐妹中脾气最火辣的一个,平时很沈素的关系最好。在大学四年中,每每和彭宇吵架闹矛盾的时候,都是王莹替她出头,打抱不平。相处四年,班上同学都知道,这个外表清朗的翩翩公子性格最是霸道。沈素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多有彭宇无理取闹的时候,每每都是沈素让着他。王莹每次都恨铁不成钢,指责她,彭宇的公子哥脾气都是沈素给惯出来的。
沈素静静地回想着和彭宇的点点滴滴。2001年的秋天,刚入大学校门的沈素心底雀跃,终于可以摆脱黑暗的高中生活和令人窒息的家庭氛围。
沈素的父母关系并不和睦,这在左邻右舍中并不是什么秘密。在沈素的记忆中,母亲林萍和父亲沈忠好像从来没有和和气气地说过话,两人从结婚起就是吵吵闹闹,年轻时甚至动过手。后来沈素上了高中,父母两人进入冷战模式,两人之间基本没有沟通。还在沈素很小的时候,有一次爸爸妈妈因为很小的一件事吵起来,最后爸爸动手打了妈妈,摔门而去,直到几天后才回家。沈素永远记得,在那个阴沉的下午,头破血流的妈妈抱着幼小的她放声痛苦。那种绝望,那种悲痛像淬了毒的箭,狠狠地扎进沈素的心里。没人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女孩心里的阳光一点点消失掉,留下来的是刺骨的寒冷。
刚一入学,同学们都来自天南海北,操着各种不同的口音。光是沈素宿舍里的同学,就来自四个不同的地方。大部分是北方人,只有沈素和另外一位同学是南方人。在兴奋新奇的环境里,沈素觉得自己终于可以稍微放松一下,卸去自我防备的外壳,去感受属于这个青春年纪的悸动,去做一些自己想去做的事。
开学第一天,教室里坐着本系满满当当的近一百号人。沈素来晚了,只有后排剩几个位置。台上的老师马上就要开讲了,这时后门打开,一个高个子男生挤进教室,夹杂着一阵风。男生环视一周,见没有多余的座位,径直都到沈素旁边的座位坐下,不同于高中男同学身上的讨厌的汗味,一股清新冷冽的味道涌入她的鼻腔。多年之后,尽管心境已改变太多,这种像森林里的薄雾,也像清晨树叶的中性香水味仍然是沈素的最爱。
老师的说话声从遥远的讲台飘过来,无非是欢迎大家进入新的学习阶段,勉励大家在大学阶段能够充实自己,学到真本事。听了一段之后,沈素开始走神,昨晚没有睡好,今天早上下雨温度骤降,她有点感冒的迹象,忍不住开始低低的咳嗽。这时坐在前排的宿舍舍友王莹频频转过头来朝她使眼色,刚开始她没明白王莹的意思。后来才反应过来,这个古灵精怪的女孩子意指的是她旁边座位上的那个男生。
沈素转头看向旁边的人,刚一转头,跌入一双深邃张狂的眼睛。眼睛的主人也正好在看着她,好一个翩翩少年郎!难怪王莹一直在给自己使眼色。正如男生宿舍的主题离不开女孩子一样,女生宿舍里也非常喜欢谈论男生,特别是帅气的男生。这个男生简直就是午夜谈资的范本。沈素不自觉又走神了,直到看到对面那双眼睛里的笑意才反应过来,自己盯着这个男生的脸看了半天。沈素大窘,脸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双颊蔓延到耳朵和脖子。
讲台上老师的声音好像来自于外太空,听不真切。沈素此时心里唯一的企盼就是老师早一点结束训话,她就能早点儿离开这个令人尴尬的境地。所幸这个开学开场白并没有持续太长的时间就结束了。
老师的话音一停,沈素下意识地站起来准备离开教室,可是当她站起来的时候,她心里暗叫一声:坏了。其他人都还没动,整个教室里只有她和讲台上的老师是站着的。讲台上是一位风度翩翩的中年男教师,见到沈素站起来,老师询问道:“这位同学,你有什么疑问吗?”
随着老师的询问,大教室内所有同学的目光都转向沈素。“没…。。没…。。没问题,不是下课了吗?”沈素脑子一片空白,下意识地回答道。
“哈哈哈哈哈”教室里的同学迸发出欢乐的笑声,台上的男老师也忍俊不禁地说道,“对,没错,是下课了,大家可以离开教室了。”沈素不照镜子也能感觉到自己的脸快烧起来了。她抓起自己的包包,闷闷地离开教室,临走忍不住扫了一眼邻座的这个男生,那个家伙正嘴角含笑地看着自己。沈素觉得自己的嘴角都开始抽搐了。这个家伙!自从遇见这个家伙,整个人都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