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抢过她手中的托盘,快步走了出去,喊着:“得了,我来照顾老爸!你休息下吧。”也不顾她是否答应,就往三楼直奔过去了。
到了父亲寝室门前,我做了一个深附吸,敲了两下门,得到里面的人的应允后,我推开了眼前的这扇门。
房间里的人见是我的出现,显得有点惊讶,他干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说:“你来干什么?”
“救你。”
他大吃一惊,呆呆地看着我,半晌没说话。我从怀里掏出一小簇刚才捞起来的药渣--那是我偷偷塞到口袋里的,问道:
“你知道这是啥吗?”
他哼了一声,没说一句话。
“这是麻黄,中药里作发散风寒用的。也就是说出汗用的!”
“那又怎样,大家常说生病了出一身汗就好,人家医生开给我的东西,你凭什么管?!”
“凭我是学药物化验的!凭我拿过学校奖学金!凭我是你儿子!!”
他,不,我父亲明显被我吓住了,一直张着嘴巴看着我,不知道是不敢说话了,还是不知道该说点什么,直到他的嘴唇有点颤抖地,手指着我托着的那碗药问:
“那麻黄。对我的病有什么害处?”
谢天谢地,这老头终于肯听我说话了,我清了清嗓子,一脸严肃地说:“麻黄,发汗散寒,宣肺平喘,利水消肿,听上去对你的肺炎的确有帮助。不过肺炎最忌发汗,导致体温骤降,大汗淋漓发生虚脱,而且出汗不仅对机体不利,还可能掩盖病情。所以麻黄在肺炎的治疗里,一般是在表症已解而咳喘未停使用。”
看我说得头头是道,他也不好意思插嘴,就一直怔怔地看着我。我见现在事态良好,便想打蛇随棍上!不,顺水推舟,不,应该是乘胜追击才对,将手里的托盘放到写字桌上,指着中药旁的山楂继续说:
“肺炎也最忌甜食。你知道山楂送药好入口,那又知道山楂对你的病情只有加重没有缓解的吗?当人体摄入糖分过高,体内白细胞杀菌作用就会受到抑制。”
“我嫌药苦,又不敢乱吃东西,这都是阿贞帮我问医生要的送口小吃,”父亲像是不相信眼前的一切一样,眼睛变得涣散空洞起来,“你的意思是,医生要我的病一直不好?”
我呆呆地看着父亲,随口问了一句:“爸,其实你看过药方没?”
这句话仿佛是晴天霹雳,霎时间父亲就愣住了,他脸上的肌肉不自然地颤抖着,喃喃地说:“没,没有。都是阿贞帮我拿药方帮我熬药的,我、我连药瓶子都没见过。”
我不再说话了,将手搭在了他干枯的手面上,想借此传送他一点勇气和温度。他突然就哭出来了,像个孩子一样,眼泪顺着皱纹横向行走着。
我第一次看到这个状况,身体自然地抱住了他,抚摸着头发,就像安抚一位受了委屈的小朋友一样,我感觉到了一阵暖流在身体内流动着。
“爸,对不起,”我的声音像是被什么噎住了,话语变得梗塞难吐起来,“我以后会好好照顾你的了,对不起。”
当我从父亲的寝室出来的时候,看到小姑不安地站在远处看着门口,当见到我出来的时候脸色变得紧张起来,跑着小碎步过来接过我手中的托盘,看到丝毫没有动过的药,失落地叹了口气,问:“你爸他看到你不肯吃药?我进去劝劝他吧。这人一把年纪了还像小孩子一样闹别扭。”
“不,他睡了,这药你倒了吧。”
“什么?你竟然哄他睡着了?!”小姑尖叫起来,大概是觉得太不可思议了吧。很快她就认识到自己的失态,慌忙地说:“那为什么不喝药?为什么你又要让我将药倒了?这可是李医生,也就是张婶她儿子给你爸抓的药,你爸吃了这药就不难受啊。”
我笑着不出声,未等她反应过来,一手打翻了托盘,碗撞击在地上的同时黑麻麻的药和暗红的山楂同时倾泻在地,就像一副好看的印象风景画,还有点像莫奈的作品呢。
听着身后小姑尖叫的声音,我弯起嘴角下楼往我的房间走去。
“刘垒,我的贴纸你都拿去哪了?”
“刘垒,你快将我的贴纸还我,拿比卡超的只能是我。”
我从衣服底下拿出比卡超的贴纸,哥眯着眼睛看着我慢悠悠的动作,一脚踢在我的小腹上,我立马飞出摔落地上捧着肚子干呕起来。
他哈哈大笑起来,冷冷地说说:“装,继续装。你个臭小子。就懂偷我的东西,也不知道为什么妈妈那么喜欢你!”
“哥,我的肚子好痛。对不起,我不应该拿你的贴纸。”我低声下气地说着,手里偷偷抓起身后还未收起来的四驱车。
他歪着头走到我的身边,一脚踩到我的手腕上。很痛,超痛,就像要将我的手臂踩断了一样--手臂都已经感觉不是我自己的,我松开了四驱车。
“敢跟我斗?”他半蹲下,从我衣服下面拿出比卡超的贴纸,“这是我的东西,你碰都不能碰你知道吗?”
“可是妈妈说那贴纸是买给我们一起分的,但你每次都将大岩蛇毒气双子那些很丑的小精灵都留给我,哪怕是海星也好啊。”我不服气地喊道,尽管手臂和肚子都痛得快不是自己的了。
他一跨脚便骑在我的背上,一手抓着我的头发一手把贴纸放在我的眼前。
“刘垒,我再跟你说一次,你所看到的一切都是我的。贴纸是我的,家里是我的,爸爸妈妈是我的,还有你也是我的。我是你哥所以你得一切都听我的,你敢跟妈妈说我打你我就掐死你,让你的舌头长长地露出来,然后挂在村口那棵大树上给全村的人看到,尤其要通知艾芷,让她看看你的丑态。”
哥使劲摇着我的头,一下一下地撞在地板上--他将接触面都控制在头发覆盖的地方,伤了别人也看不出。
他像个疯子一样低声呢语:“以后你得听我的话,我才不打你。快跪下来跟我磕头说你以后都听我的话,别装傻,我知道你不疼一下就不会听话的。”
我只觉得头疼得厉害,头很晕就像脱氧了一样,我只得不停喊着:“哥,别打了,求你了!疼!!我听话!!你别打了!!求你了!”
他站起来,将他收集在抽屉里的那些亮亮的尖尖的小石头拿出来,放在了我的手掌上,然后用脚底抵着,说:“你发誓,说以后都听我的话,不和艾芷说话,不对她笑,快!!”
他暗暗地使劲,手就像被小刀慢慢刺破,快要濒临刺穿了,我流着眼泪大喊:“好好好我都答应你!!我以后不和艾芷说话!我以后都听你的话!”
哥笑了,就像地狱里的魔王一样,嘴角弯出一个诡异的弧度,他将石头捡起来放到口袋里,擦了擦那留着因他暴虐过而留下印记的手掌。
突然,妈妈的声音从门外响起,她拍着门问道:“刘涯刘垒,你们干嘛呢?怎么这么吵?”
我还没说话,哥哥的声音就抢先在我前面了,就像当年出生一样--
“妈,刘垒将你送我们的贴纸撕碎了!”
然后我就看到他一点一点地,将手中的比卡超、小火龙、奇异种子等可爱的小精灵一一化作碎片,洒落在地面,然后毫不在意地踩过他们,走到门口打开了房门。
妈走进屋,一眼就看见了散落一地的碎纸片。她的脸变得严峻起来,声音也是冰冷冷的:“刘垒,是你做的吗?”
我躺在地上哭喊着,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敢说那是哥哥撕碎的,更不敢说哥哥打我,我只能用哭声来表达自己的抗议。
妈妈什么都没说,将我一把抓起俩,用巴掌狠狠地在我屁股上打了几下。
好疼,就像被火烧的一样。我哭得更厉害了,结果换来的又是几下巴掌。
“妈,你别打小晋了,是我的错,我没将贴纸好好收起来,”哥抓着妈妈的衣摆,低着头说着,“妈妈,对不起。”
妈妈轻轻叹了一口气,通红的手掌摩挲着哥哥的头发,一脸疼爱地说:“还是小峰懂事,小晋啊,你什么时候才不会那么淘气呢?贴纸是给你们玩的,不是让你撕的。本来就几块钱的事,但你做错事还哭,这算什么男人大丈夫呢?”
“妈,别生气了,我们以后不敢了。”哥站在妈妈的身边,假惺惺地说着。
妈妈从口袋里掏出绣着她名字的蕾丝手帕,将我满是鼻涕眼泪口水的脸一一擦干净,随即将我扶起来,轻轻拍着我的后背说:“小晋乖,以后要跟小峰一样,别再让我操心了。下次到镇子里我买游戏带给你们好了,你们都喜欢那啥宠物小精灵是吧?贴纸太容易撕烂了。不过小晋你答应我,以后做错事了要勇于承认,不要就懂得躺在地上哭,知道吗?”
我怔怔地看着妈妈,鼻子还不断抽着鼻涕,她温柔地帮我擤去,然后抱着我和哥哥说:“小晋小峰,你们都是我最爱的孩子啊。要快点长大哦,不能再淘气了。”
我呆呆地点着头,看到了哥在一旁诡异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