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中午，我回到了村长家吃午饭。好几次林芷抱怨我将她拽得生痛，最后我解释我怕放手它就会像我小姑那样遭遇不幸，她才红着脸鼓着腮说自己又不是小孩子更不是老人家。送她回房间后我回到自己的房间里，看到父亲安静的睡颜，我也没说什么，就坐在一旁看着书。虽说村长说已经为我又安排了房间，但我更乐意陪在我爸身边，算是弥补过去九年对他的忽略吧。
看着看着，我觉得身体有点累，便趴在了桌上休息，突然从背后的有一双手猛地推了我一下，我转身就抓住对方的手手腕用力一扭，右腿一记提膝顶在对方的膝盖上，对方一吃痛，跪倒在地上。
刘敏婷疼得眼泪直流，大声叫着：“哥！是我！刘敏婷！好疼！”
我松开了手，吵闹声吵醒了父亲，他默默地看着我们不说话。我也转过身不再理会刘敏婷的哭闹。她见没人管她，就一脸委屈的跑到我面前，手里拉着我的衣摆。
“哥，你怎么了？生气了？逗你玩呢！别生气了好吗？”
父亲依然不作声，视线没有离开过我俩。
“没啥，我被你吓到而已。”我笑了笑，拨弄着刘敏婷脸上的乱发。
“对不起，我错了，”她低声嘟囔着。然后跑到父亲的床边，“爸，你身体好点了吗？李医生说今天开了新的药，是针对治疗的。他说之前的药太注重疗养而不是治疗，所以显得太温和，不能早日抗病，这次你喝了药就会很快好起来的了！”
父亲伸出手，温柔地摩挲着妹妹的头发，脸上是说不出的疼爱。
毕竟，他现在只剩我们俩了。
妹妹站起来，走到我的身边，拉着我走出了房间，一脸地生气问道：“哥！你咋跟李医生说我有肠胃炎呢！”
“啊？怎么李医生问你了？你怎么说？”
“我当然说没有啦，哥，你怎么撒谎了啊？”
“我打算小姑那事解决之后将你和爸爸接到城里住。我就想要不要跟李医生打声招呼，毕竟这算夺人之美--把他的小护士带走了啊。就试探下他的口风，用这个问问他，看他的小诊所需不需要你，如果需要你的话我就不带你走了啊。看样子，他是非常需要你在他身边呢。”
“哥，你傻啊，”刘敏婷的表情显得有点惊讶，“你和爸去哪里，我就去哪里，不是吗？”
“但你都跟李医生说你没病了，我怎么好跟他说要带你走呢？”我故作烦恼地看着刘敏婷。
果然，她一下子就愣住了，忙抓着我的手臂问：“那怎么办啊？直接说跟你搬家到城里去不行吗？”
“傻姑娘，你还小，”我抓着刘敏婷的肩膀，努力压抑心中的笑意，“有些事要婉转地说，这就是大人之间说话的艺术啊。”
“那怎么办呀？我去跟他说我真的病了行不？”
我点了点头，一脸严肃地说：“你明天中午再去找李医生，跟他说李医生，其实我昨天是骗你的，我把我得最近恶心想吐还想睡觉的事情跟我爸说了，我爸说这事不能告诉其他人，毕竟肠胃炎是容易传染的，所以我才骗你的。还说过几天就带我到城里去看病。你看这么说可以吗？你记得住吗？”
我怕自己说得有点复杂，刘敏婷记不住，而且不知道她对这段话是否了解。于是让她重复了一边，没想到刘敏婷竟然一字不差地说出来，还调皮地吐了吐舌头，得意洋洋地叉着腰昂着头问我自己厉不厉害。我只好无奈地摊摊手，表示自己已经老了，不得不佩服年轻人。
“那如果我这样说完，”刘敏婷的脸色又变得难看起来了，“李医生还是不给我去咋办呢？”
“那当然不行啦！我可是下定决心带你俩到城里去住啊。而且不能说是我教你的，别说李医生，大家都不喜欢说谎的孩子不是吗？”
“好的！我知道了！”刘敏婷兴奋地舞动着双手，“你放心吧！”
我笑着送她回到她的房间，她跳上床，将自己卷在被子，傻傻地笑着。片刻，她将眼睛从被子里露出来，像两只可爱的猫眼，她笑着对我说：
“哥哥，我最喜欢你了。”
我笑了笑，掩上门走了出去。父亲不知何时已经走出了走廊上，他就站在远处看着我，像是有很多话语要对我说。我挽着他的手走到了客厅，他一直看着我的脸，像是视线一旦离开了我，我就会远远地离开了他。
“刘垒，你恨我吗？”
我没说话，只是看着他，用力地摇摇头，装作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刘垒，你长大了，小时候你才这么高，”他比了一下，大概是在屁股的位置，“我忽略了你这么多年，是我的不对。”
“爸，你别这么说。”我看到父亲那满是皱纹的脸在夕阳下染成了金色，他的眼泪就像珍珠一样熠熠发亮，但那是柔和又美丽的光芒。
“我以为我这辈子就呆在办公室里，再也见不到你了。刘垒，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让我放不下，那就是你了。你是我一辈子的珍宝。”
“呵呵，爸你咋这样说话呢？刘敏婷呢？”
他摇摇头，不再说话，伸出手来抓着我的手。他的手心有好多老茧，摩擦得我手疼。
“爸爸在这里拜托你，好好照顾刘敏婷。”他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小朋友，“求你了刘垒，以前有什么做错的是爸爸的不是，请，好好照顾她。”
正当我迷惑不解的时候，村长带着公安局的人来到客厅。我承认，当警察出现的时候我有点慌乱，紧紧拽着父亲的手。当警察向父亲亮出逮捕令的时候，父亲竟然很淡定地捋了捋头发，将手从我手里抽出，径直向警察走去。
“爸！”我的声音像是快哭出来，“你不要再次丢下我和刘敏婷好吗？！”
父亲扭头看着我，无奈地摇摇头。我才了解父亲刚才对我说的一切的意义。但当他转身跟着警察走的时候，我看到他的脸上挂着一丝幸福的笑容。
当所有人都离开后，只剩下村长和我留在客厅中央，村长像看着怪物一样地看着我，眼里尽是不屑和厌恶，我没有看他，只是默默地盯着我的手，还保留着父亲手心的温度。
良久，村长才叹了一口气，淡淡地对我说：“刘垒，你回来是为了什么？”
“你什么意思？”
“你还在装傻？你回来是为了害人的不是吗？！”
“你别血口喷人！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刘垒！你毁了你父亲！你毁了你小姑！你毁了你整个家！”
我冲上去，用手抓着村长的衣领，但被他躲开了，他挥舞着拳头，眼神像是要打死我。
他接下来什么都不说，眼睛里有东西在慢慢向外渗透，我趁机抓着他的手腕，却只感觉到无力。他最终蹲在地上哭起来，手从我的身边滑落。我仿佛看到一个找不到回家的路而感到无助的孩子，我抓着他的肩膀，将他从地上抽起来。
“村长，如果我让你误会了什么，我感到非常抱歉。”我觉得自己无法面对村长那婆娑的眼神，“但希望你能理解我少时丧母，长大失去父亲的心情，好吗？”
他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甩开了我的手，独自向玄关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