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流涌向世纪广场的中心,寒风乍起,吹过树梢,发出低沉的呜呜声。距离新年的第一天只剩下一分钟,而在这短暂的时间里,气氛逐渐上涨,呐喊声、口哨声、倒数时间的声音此起彼伏,到了最后十五秒钟,整个世纪广场的倒数声空前达到了和谐的一致,排山倒海地震耳欲聋。
“5——”
“4——”
“3——”
“2——”
人群推搡着往前挤,肩膀不知被谁撞了下,腿弯一软,林曳晓踉跄着往前冲了几步,险些跌倒。
“1——”
“轰——”巨大的爆竹声在整个世纪广场响起,震得脚下的地面都微微颤动,如浪潮般的叫嚷声在人群里回响,那么的巨大,那么的鼓噪,仿佛天地间所有的声音都集中在那一块。
手腕被拉住,紧跟着两只耳朵被一双温暖的大掌给捂住,清凉的带着甜甜的气息将她包围,把她护在双臂之中,后背贴上一具胸膛,隔离了攒动的人群,亦将巨大的烟花声隔绝在外。
掌心与耳朵稍稍被分开了一点点距离,取而代之的是两片冰冷却柔软依旧的唇瓣。
“找到你了!”
“还有……新年快乐!”
他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一下一下地击打在心房上,明明是那么的轻柔,却比任何的一击击鼓都要来得有力。
身边的人或高举了双臂欢呼,或男女拥抱在一起,或和着这呼喊声亲吻。
身体被转了过去,眼前的人还喘息着,灯光下,他的额头上泌出了层薄薄的汗珠,从鼻尖里喷出来的气在遇冷后凝结成白色的细小水珠,随着他的呼吸有节奏的吐出。
那对隐藏在无框眼镜之下的深邃眸子,闪着让她心悸的光芒,绽放在天空的烟火的光芒落入他的瞳眸,那么的耀眼那么的璀璨。
眼皮轻轻一跳,她只觉一种难以言喻的僵硬如电流般迅速掠过全身。明明穿着厚厚的外套,而搂着她背的那双手却是那么的炙热,熨烫着那一带的肌肤都难以呼吸。
刘俊涛眼角带笑,眉梢上都染着淡淡的笑意,而正是这若有似无的笑意,让她整个人软弱无力,双腿都站不直,若不是他搂着自己,她真的很担心自己是否就会这样很没面子地滑倒在地上。
双手按着他的胸膛,企图将二人的距离可以分开一些,却不知谁推了把,踉跄间往前进了步,稳稳当当地扎进了他怀里,同时,额头上传来温热的触感。
“呵,”他轻笑,好看的嘴角上扬,“这样,可以理解为你的投怀送抱吗?”
咬着下嘴唇,她不语,看着他的眼神闪闪烁烁,不知该看那对让她沉醉不已的双眸还是看向别处。
手里的围巾被抽走,见他拿着围巾在他脖子上绕了圈,跟着低头又在她的脖子上绕了圈,双手搁在她纤细的肩膀上,额头轻轻抵着她的,强迫她看他。
“这样,你就逃不了了。”
他笑得得逞,像是一只偷腥成功的猫,只是不知为何,她却喜欢这个样子的他,有点小邪气。
“哗——”天突然下起了倾盆大雨,那么的突然,那么的急促。
本来在广场上看烟花的人一下子作鸟兽状逃离,顶着包包的顶着包包,盖着外套的盖着外套,拦车的拦车,找避雨地方的找避雨地方,躲进私家车的躲进私家车……一时间,原本人潮涌动的广场只剩下几个跑得不够快的人。
脱掉身上的外套盖在头顶上,牵起林曳晓的手,刘俊涛说了句“跑”,二人便不顾一切地在雨中奔跑起来。
找到一个路边的电话亭,打开门挤了进去,决定暂时先在这个地方避一避,等雨小一点了再开车回家。车子还停在世纪广场的另一端,从这里过去起码得四十多分钟,照这样的雨势,若过去的话早已成了落汤鸡。
水珠一滴又一滴地滴在红色的地砖上,在上头留下一道深色的水渍。
头发还滴着水滴,身上的外套差不多都可以拧出水来了,灯光下的两个人对看了眼,见到眼中狼狈的对方,林曳晓“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由原来的轻笑渐渐变成了大笑。笑声抑制不住,在整个电话亭里回荡。
果然——狼狈不堪呢!
笑声到了最后,变得越来越弱,及至无声时,才发现这个原本就狭隘的空间,在挤了两个人之后显得更加拥挤了。
后背贴着玻璃,前胸贴着着眼前的人,甚至连活动一下身体都显得那么的困难。
刘俊涛微卷的头发被雨水打湿,身上的毛衣也湿了一半,显然在方才的奔跑中,他都将他的外套搭在她这边,而他自己却很少的地方被盖住。
雨水从他的发梢滴落下来,顺着他线条柔和的下巴滴到毛茸茸的衣领上,洇晕出一个个晓晓的水花,林曳晓觉得她甚至能听到那一记轻微的“吧嗒”声。
被雨水打湿的刘海贴着他的额头,乌发雪肌,让他平白无故地多了几分性感与妖魅。无框眼镜下的那对眸,闪着让她莫名心悸的光芒。心跳不由得一滞,就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快、快把身上的衣服脱掉吧,这样下去会感冒的。”她迅速别开视线,选了个话题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却不知为何,她越不想去看他,反而越显得她的不自在和做作。
不经意间瞥到他上扬的唇角,那玩味的神情让她懊恼地咬着下嘴唇,仿若她内心的想法全部被他给窥探去了似的。
脸上一阵红,她索性回过头,正大光明地盯着他看。
她想试试最后到底是谁会先败下阵来!
三分钟过去了,最后,林曳晓不得不伸出手覆盖住他的双眼,不再让他以这样的目光来“调戏”她。
在他面前,她果然会成为败将!
手蓦地被抓住,在林曳晓还没有反应过来时,掌心处便已传来轻如鸿毛的吻。
眼前的人微微垂着首,眼睛轻轻闭着,一个又一个的吻在她的手掌心吻落,那么的轻那么的柔,似是对待一件极其宝贵的价值连城的艺术品。
“啪——”心里的某根弦被崩断,她全部的感官都集中在那一点上,而这个时候的神经,比任何时候都来得绷紧,就算是之前的那次军火走私事件,她都未曾这么的紧绷过。
电流从那细小的一点传遍了周身,紧跟着,在她错愕的目光中,一根银色的镶嵌着白色珠子的链子赫然现于他的手掌里。
刘俊涛轻轻执起她的手,将她左手的衣袖撩高,低头认真而仔细地把那条链子佩戴上去。
“这是我在店里看到的,因为是银材质,所以并不是很贵……”将链子戴好后,他顿了顿,稍稍抬起头看她,“一直以来都很想在你身上留下只属于我的记号,但怎么想都想不好,然后就发现了它。”
“在我第一眼看到它时就知道,它是属于你的,虽然银的材质属阴冷,但它却能养人,对人的身体也有好处,戴着它的人,甚至能跟它相通,而且质地也很柔软……就像你,即便用很多坚硬的东西包裹住自己,但只有懂你的人才知道,你里面的柔软。”
指着她的心口,他深情地望着她,缓缓开口:“我……并不想做你一个晚上的男朋友,我想一直做你的男朋友,现在是,以后也是,我想成为那个能和你心意相通的人,我想成为那个最懂你的知道你的柔软的人,我想陪着你度过许许多多个这样的雨夜,我想和你一起过更多更多个这样的迎新之夜,我想让我能完完全全成为只属于你的人,而你……也成为只属于我的人……”
“哗啦——”铺天盖地的雨水从天倾泻而下,天空像被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把沉积了好几天的雨水悉数浇灌。雨水拍打着电话亭的玻璃,发出巨大的“噼里啪啦”声,震动着耳朵,也震动着内心。
那双比黑曜石更深邃更让人着迷的眼就这么款款深情地注视着她,不是注视别人,而是注视她。手腕处的温度依旧存在,他的大拇指轻轻摩挲着她柔嫩的肌肤上,霎时,一阵比之前他亲吻她的掌心更强烈的电流袭击过来。
身体微微一颤,那电流从手腕处的肌肤迅速传递出去,头皮一阵发麻,她“啊”了声,脸瞬间红了起来,像煮熟了的虾子。
刘俊涛一惊,抬眸望着面红耳赤的娇人儿,见她那如受惊了的小鹿斑比的样子,疑惑着低下头,又一次在她的手腕处落下一吻,果然见到的依旧是她别过头,咬着下嘴唇的不安娇羞模样。
薄唇牵起一抹玩味的弧度——原来,她的敏感地带是这里,还真的很特别呢。
将眼底的戏谑掩盖下去,他缓缓低下头,半强迫地把她的脸扳正,让她看着自己:“姐,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林曳晓艰难地呼出口气:“什、什么问题?”
“就是——你愿不愿意让我能完完全全成为只属于你的人?”
“唔……”她皱眉,嘴唇却被一根修长的手指按住。
“不许说不,也不许摇头,更不许……拒绝我……”
瞪了眼他,林曳晓懊恼地摇了摇下嘴唇——那她该怎么做嘛,既不让拒绝又不让她摇头……这、这分明就是不打算让她有后路可退嘛……
呼吸蓦地一滞,眼前这个女人那不经意的一个瞪人的眼神,却是要命的风情万种,更要命的是当事人自己却一副完全没有知情的样子。
她知不知道这个时候的她是多么的迷惑勾引人?她知不知道她对他是多么的致命?
牵着她手腕的手改成环住她的腰,手臂一个用力,将她往自己怀里一带。
本来他还想给她有思考的时间,但是现在——他不想给了!
从他身上带来的沁凉的气息将她严严实实地包围,隔着薄薄的毛衣,而他左胸处传来的心跳声一分不差地落进耳朵里,那么的强劲,那么的有力,也是那么的急促。
双手按在他的胸口上,将自己和他之间的距离推开了几分,却料不到搁在腰上的双臂依旧是那么的紧。
距离又一次被拉近,他温热的呼吸喷在她的脸上,吹起她额前的刘海。
从他的眼神里织出来的那一张情网密不透风地将她缠裹住,任她怎么挣扎都挣脱不掉,反而越陷越深,无法自拔。
后背贴着冰冷的玻璃,身体被困在他的双臂间,她,已经……无、路、可、退!
“晓晓,愿不愿意让我能完完全全成为只属于你的人?”
这次,他没有称呼她“姐”,亦没有连名带姓地叫,而是以一种从鼻尖出来的亲昵的调调唤着她的名字。
心口一荡,脑袋轰然炸响,她觉得她的脑子已经短路了,完全辨不清东南西北,完全不知道今夕是何年!双手在意识还没有转回来时就已经自发自觉地伸了出去,环住他的颈项,身体明显来得比意识要诚实得多,就算思路千回百转,也敌不过接下来的动作。
踮起脚尖,她拥着他,将自己的嘴唇印上那张透着蛊惑的薄唇。
——倘若是疯,就让她好好的疯一回吧!
——但是她知道,她并没有疯,她清醒的很,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
有什么好拒绝他呢?她不想再独自面对那幢空荡荡冷冰冰的房子了;也不想再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笑着说“即便一个人也会活得潇潇洒洒”的那些话;更不想在生病时只是望着白色的天花板,任眼泪肆意横流;或者在节假日时,只面对一台冰冷无比的手提电脑,对着那些曾经被自己看做泡沫的韩剧感慨万千。
如果这就是她的幸福的话,那么就不要让它溜走了……
外面的雨依然下得猛烈,豆大的雨点砸在玻璃上,沿着上面的纹路滑下来,留下一道道透明的痕迹。
只是在这样的空间里,再也听不到那鼓噪的雨声了,有的只是她的心跳声和他的心跳声,彼此融为一体,不清楚哪个是她的,又是哪个是他的。
回到房间脱掉身上湿湿的衣服,走进浴室拧开水龙头。温热的水从莲蓬头里喷洒而出,从头顶浇灌下来,驱散了身上的阴寒,取而代之的是令人喟叹的温暖。
哼着小曲儿,在满是泡沫下的浴室里洗澡,林曳晓第一次发现,原来洗澡也可以这样的开心。为何以前,她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受呢?
脑袋里闪过的都是他带笑的脸,温柔的神情,清俊的侧颜,心底空荡荡的地方被什么东西填满,由少到多由小到大,那么的多,好似要满溢出来。
“林姐!”
随着语落,浴室门突然被推开,被雾气笼罩的浴室门外,一个颀长的身影站着。
“哗哗哗——”水还在从莲蓬头里洒出来,浇灌了她整个身体,即便此刻,她拿了浴巾遮住自己,即便浴室里满是水雾,但她依然能感受到那两道炽热的目光!就好像她裸露的后背,被完全看光了那般。
“对对对、对不起——我并不是故意的!”刘俊涛红着脸,猛地关上浴室的门,“我……我待会儿来找你!”
之后,门外响起有什么撞到床的声音,还隐隐夹杂着低低的低叹声,跟着是混乱并渐渐远去的脚步声,似乎最后还撞上了门。
当一切恢复安静时,她却觉得如过了一个世纪那般漫长。心“扑通扑通”跳得极快,完全不受她的控制。将水龙头又开大了些,任凭那些水将她彻头彻尾的淹没——
该死!她竟然忘记锁门了!
换好睡衣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