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洋的计划在苛月的帮助下进展的十分顺利。她借钱买了车。一鸣已经取得正式驾驶执照。高洋也必须在九月底前拿到执照，这样她才好去离曼哈顿一个多小时路程的托皮卡打工。
苛月已经帮她找好一家餐馆。眼见日期一天天逼进，她的路试还没有通过。每天晚上她都在大停车场练呀！练呀！还是没有突破，不知道该练到什么程度才算合格。一鸣也是稀里糊涂。按照法律，他没有资格作陪练，只有拿到驾驶执照一年以上的才有资格当教练。这里的外国穷学生，几乎没有人上过驾驶学校受正规训练，都是自己这么瞎练。一鸣就是靠这野路子出来的。高洋也准备碰碰运气了。
高洋已经要第二次路试了。一鸣又抽出两个小时陪她去考试。可是考试结果比第一次还糟。高洋在路试上两手发抖，方向盘都抓不稳。考大学她都没有这么紧张过，她几乎控制不住自己。路试一下来，她就扒在方向盘上就哭了。考官并没有被她的眼泪打动，只说了一声：“放松一下！”便扔下她就走了。按照这个州的法律，如果第三次路试再不能通过的话，她将要等三个月之后才能考。高洋想，这还怎么去打工呀？
一鸣对高洋打工的态度一直不大积极。他体验过餐馆的苦，怕她支撑不下来，搞不好舍了命又赔了本。可她铁了心要去，一鸣又扭不过。高洋这里也悔恨，车开起来挺顺当的，怎么路试就闯不过去？车买了，钱花了，这一关不过，还怎么交代自己？一鸣劝她再等一个月，等驾驶技术真的过硬了再考，这样就是她出去了，他也放心。
相比之下，安怡似乎比高洋更容易接受新生事物。没多久她就拿到了正式的驾驶执照了。安怡主要考虑到，如果几个月后怀孕了，学开车就不容易了，赶着现在还一身轻松，能掌握的就尽量先掌握了。她每天的安排还是满满的。晚饭后常常夫妻携手相依，散步夕阳林下。
想想安怡，高洋心焦如焚。考车的事整天压得她喘不过气，再练还是这个水平。眼下离打工的日期只有三天，她实在坐不住了，亲自打电话找老熊帮忙。
老熊没有推辞，一口应了下来。仿佛这种闯关的大事就该他老熊一马当先的。
“首先一点，学车要端正思想，不仅要把车开起来，而且要把车开好，让坐车的人有安全感。”老熊坐在高洋身边，一字一句带着浓重的山东口音。
老熊的话听起来不知怎么的让她特别心里踏实。高洋振作起了精神。
“起动以前先检查是不是系好了安全带，包括你身边的人。”
她随着他的提示，摸了一下安全带，扫了一眼他的。
“起动！先看一下反光镜角度合不合适，同时在镜中观察后面情况。然后转头检查一下盲区。路面干净，慢慢倒车。注意给信号！”
她一步步严格遵照他的指令执行。
“好！前面右转弯。”
她右转弯上了大路。一上路，从感觉上就跟一鸣陪练时不一样。一鸣从来讲不出道理，只是快了、慢了、太左了、太右了，虽然够耐心的，可练完了以后，高洋也只知道速度和把握方向盘。而老熊当陪练，说的讲的有板有眼，自己反而一点不紧张。上路一会儿，经过加油站后就将上113 号高速公路。
“看到路标指示，我们上 113。准备换车道。”老熊命令道。
换车道高洋觉得很有把握，头一转，后面没车，一下就换到右边的车道上。再给一个右拐信号，便上了 113高速公路。一连串的动作她做的非常熟练，她想老熊该表扬一句了，但他却一句没讲。
车在高速公路上平稳地开了一段后，老熊开腔了：“你在上113 前换车道时，犯了几个严重的错误。当你转头检查盲区内是否有车时，你的车头已经打过去。如果盲区里有车，并且车速很快，不等你打回方向盘，已经撞上了。另外刚才上 113，在经过加油站前你就给了右拐信号，人家就有可能误解你是进加油站这个路口，如果对面有车进加油站，或者有车从加油站出来，免不了出事。碰到相近两个路口时，进第二个路口时要晚一点给信号，避免对方误解。这是开车的经验。”
高洋恍然大悟。一思虑，心里还有些后怕。她以前根本没想过这些。
“现在我们开始练换车道。”
高洋在高速公路上用心地练习这小小的换车道，“保持方向盘——回头检查——换车道”。老熊给她讲在高速公路上开车的技巧，如何用眼睛带动方向盘，如何用身体倾斜平稳地完成拐弯动作。他耐心，讲话条理性强。怎么也想不出苛月说的，“练车练得都快打离婚了”。苛月讲话是有些神，老熊又稳得像打坐的和尚。一个神相，一个佛相，他俩才是天和地对的一对。最后老熊带她在考车的路线上跑了两遍。这一次训练下来，高洋如洗了一场清水澡，亮亮堂堂了。
高洋决定在打工的前一天再考一次，如果考不过，就是晦气，但也绝不放弃打工。
为确保成功，高洋厚着脸皮再次请老熊在百忙中抽出两个小时带她去考试，让他的“雄风”震震附在她身上的邪气。老熊又一次当了英雄。
到了考点，老熊临行上了她一次“政治”课：“这次如果考过了，也不能说明你的驾驶水平已经完全过关，仅仅是说明你可以单独驾驶。如果你没有过，不足为奇。路面情况千变万化，很多时候要靠你的应变能力去避免事故发生。女人尤其缺乏冷静。在我看来你是可以单独驾驶了，但以考官的经验判断你还不行的话，你就再耐心等三个月，好好感触路面，用眼睛、用脑子，三个月后水到渠成。”
高洋完全听进去了，有道理。通过了好，过不了就说明自己在这方面低能，应该承认自己的弱点。思想上的负担完全放下了，她也感觉理直气壮了。
“祝你好运！”老熊露出了少有的微笑，对高洋说。
高洋驾着车，拉着考官，按照考官的指令绕圈子。心想管你考官是否感觉安全，我只管按着步骤往下开。她一言不发，全神贯注地握着方向盘，一丝不苟地执行着考官的命令。所有的步骤都是从老熊那儿翻版过来的，好也是熊派，坏也是熊派，我自己是狗熊还是英雄，随你怎么定了。一圈兜了回来，她跟着考官屁股后面不敢说半句话。临进办公室，考官才蹦出了几个字：“你通过了！”
高洋拿着正式驾驶执照兴冲冲跑出来的时候，老熊已经等在她车门前。老熊看她兴奋的样子，知道是通过了。他伸出手来，高洋以为是要跟她握手，大大方方也伸过去手。
“钥匙！”他说。
钥匙？高洋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免得乐极生悲！”
哈！没想到这个大男人会如此心细，高洋突然觉得老熊是那么的可爱。
九月的最后一个星期二，高洋按预约的时间去托皮卡。一鸣晚上六点回家，高洋已将所需的行李物品先装上了车。
饭菜也准备好了。他俩用可口可乐作为送行的酒。一杯干尽，即准备上路出征。
老板把高洋的第一天工作日排在前不着头，后不着尾的星期三，据说是对新手的惯例。一般情况下，星期二、三、四是生意的淡日，顾客不多，帮工们都是在这几天轮休，新手也可以利用这几天练练手。待周末就得派上用，不能一个顶俩，也得一个萝卜填一个坑。
托皮卡是堪萨斯州的首府，这里不是喧闹的大商业城，也不是大工业区，十分典型的一个中小城市。社会秩序稳定，生活消费不高，人民安居乐业。高洋去的是一家中国人开的餐馆。当下学生家属打工在美国还属于非法，美国人开的餐馆绝对不会雇佣这类人。所以，中国学生及家属打工，都限于华人开的餐馆。在这种地方，工作苦、工钱少，时时还提心吊胆于移民局的调查。迫于生存，穷困的人们都在这种黑暗中滚打着，他们自嘲为白统区的“地（低）下工作者”。
餐馆的老板为雇员们租下了一栋私人住宅，高洋按每月五十元交房租，包括水电。因为价格便宜，离餐馆就稍远一些，开车大概十几分钟。
傍晚时，一鸣带着高洋按照苛月给的地址找到了住处。
今天房子里有人休息，高洋来到老板事先预定好的房间。这是两人一间的房子，条件不错，比她在国内上大学时六人一间的宿舍好多了，有地毯和浴室。房子的分配很合理，男人在楼下，女人在楼上，临时过渡的在阁楼。这样的房子是美国大家庭很典型的设计，夫妻间、客房、孩子住间、会客室及大厨房兼饭厅。一鸣一看这样的规模，这在纽约的帮工眼里就是天堂了。人人都知道纽约的居住条件，如同中国的大上海。
住处安顿下来了，一鸣又带着她熟悉去餐馆的路线。这时，天已经全暗下来。高洋和一鸣看着地图找到了餐馆，之后他们又原路打回。一鸣要乘最后一班车赶回曼哈顿。他看还有一段时间，非要高洋再走一遍路线，明天一早她就要独立驾驶了。高洋几乎没有认路的天赋，每到一个路口心里都打鼓。一鸣又为她另画了一张图，把明显的标志写在图上。他想明天上班她绝不会再走错了。
她不能挽留一鸣再陪她多呆一会儿，他要在指定的地点等车。九月底的夜晚已带来晚秋的凉意，小风习习佛面而来，让人觉得凉嗖嗖的。他俩手拉着手，面面相对有些难舍难分。
“明天就开始打工了，会很苦。” 一鸣看着她，深切地说，“刚干匀着点劲，觉得挺不住就和老板谈谈干半天，再不行还是回来，身体要紧。”
一鸣的一席话讲的她鼻子酸酸的，高洋紧贴在他的胸前。暂时的分别在他们来讲很多，可从没有过这样牵连。抬头望着熟悉的天空，再环视这片陌生的大地，什么叫做相依为命，什么就做同甘共苦，她似乎有点感觉了。她真不想孤零零地一个人留在这里呀！可这是必须。
“没事的，你就放心吧！我知道会怎么做。”高洋恋恋不舍地拉着他。
“要常打电话回来啊。多保重！”他紧紧地拥抱了她一下，转身急步走了。
高洋站在路边，目送着他的身影在夜色中消失，眼睛湿润润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