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叶头上裹了纱布,神情有些困惑地望着林他们:“你们……是谁?”
“你忘了吗?我们是和你弟弟一起过来的旅行者。那天还去过你家。”维夕坐到了她的床边。
莎叶茫然地望着维夕:“弟弟?”
维夕回头望了林他们一眼,他们也在看她。她又转过头,问莎叶:“你想不起来了吗?那你还记不记得你是谁?”
莎叶茫然地问:“我……是谁?”维夕边扶住她,边说了句:“让我看看你的伤口。”然后,她小心地解开纱布,说,“因为伤在头部,所以可能你现在失忆了。”
莎叶喃喃地重复:“失忆……”
林低头看着清,他又想起了那段时光。清失忆,在泥王的身边。那时,他也是这样沮丧……什么时候起,他开始那么依赖她了?
尤华则略皱眉望着她。如果她真的失忆了,那么就无法从她口中得到有用的消息了。
维夕帮她换好药。然后便叮嘱她好好养伤,又吩咐了老妇人几句,然后就示意欲言又止的尤华她们出去。维夕最后一个踏出房间,轻轻地掩上门。低声对尤华说:“尤华哥哥,我知道你想问她,但现在不行。她的伤还没好。不管她是不是真的失忆,现在问她可能会刺激到她。”
“我知道。”尤华转身,说,“我们回房间吧。”
所有人的脸色都不太好。回去,意味着还要在那个小房间里待下去。尤其是溪,脸色臭得没话说。维夕看了,笑了一下,拉住了溪的手。溪的脸色立刻变了,仿佛是雨过天晴,笑得灿烂极了。
茗儿用手肘碰了一下尤华。
尤华随口问了一句:“你也想牵手?”
茗儿用力打他一下:“去!”然后低声说,“这样也不是办法啊!”
尤华点了点头,说:“我再想更好的办法。”
四个人的举动又触到了林,他低下头望着清。那么近,又那么远。
回到房间后,一行人又沉默了。
日子平静地过去了好多天。莎叶的身体渐渐好了起来,但他还是想不起以前。
【她真的失忆了?】
沉默。
【咦?】
【我看不出来。似乎,是真的。难道,事情是那样的?】
【哪样的?】
沉默……
再之后一段时间,依然很平静。
而后某个深夜,林没有睡,抱着水晶泡泡坐着,窗外没有月光,屋子里静悄悄的。茗儿和维夕躺在床上,一个睡姿优雅,另一个睡相可爱。但林,只是低头看着怀里的沙狐。他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能好。地上,尤华、溪和林分睡三张草席。因为,自那回吵架后,尤华和溪关系一直不怎么好。林无声的叹息,抚着水晶泡泡,在心里对清说:“早点回来吧!这局势需要你的控制。”
窗外的微风穿过窗,吹拂着林墨黑色的长发。林半靠在墙上,又想:“清,你的头发,长了吗?”
左手边不远处的尤华猛地睁开了双眼,眸子在黑暗中闪了一下,林吓了一跳。尤华微微惊讶地瞥了半夜不眠的林一眼,然后,迅速起身。说了句:“有人去见莎叶了。我去看一下,你警醒着,有什么事,叫醒她们,并且呼唤我。”说完,他跃窗而去了。
黑暗中看不清林的脸,他闭着眼睛把脸靠在水晶泡泡上。四周,静得恐怖。
尤华跃出窗后便迅速向莎叶的房间飞奔过去。没有脚步声。他点地若飞,三两下便到了房门外。
里面有人,除了莎叶之外有人。尤华站在外面,听得见里面的动静。
“姑娘,头还痛吗?”竟然是负责照顾莎叶的老妇人。
“好很多了。谢谢阿婆。”
尤华迟疑了一下,上前敲了门。里面静了一下,然后有人过来开门了。是那个老妇人。尤华不动声色地望了她一眼,又若无其事地望向倚在床头的莎叶。
“我睡不着出来走走,正巧看见这房间的灯亮着,所以过来看看。莎叶姑娘的伤,好些了吗?”尤华说。
“我只是头有点痛,所以叫了阿婆过来。”莎叶倚在床头,脸色有些苍白,“现在好些了。”
尤华看她不像说谎的样子。他叮嘱了一句:“那好好休息吧!”他和老妇人一起退出了房间。尤华瞥了那老妇人一眼,然后轻声说了句:“那我回房去了。”便转身走了。似乎遗漏了什么细节。但他没有去细想。
房间里几个人睡得很安然,林不知什么时候也睡着了,蜷着身子,怀里抱着水晶泡泡。尤华就那么站在那里。他忽然觉得,他们都是一群孩子,都是他的亲人,都是需要他去保护的人。迷迷从茗儿怀里钻出来,它前几天忽然从天界返回,硬是待在他们身边不肯离开。尤华弯腰抱起了它。轻喃一句:“是哥哥不放心我吗?”迷迷窝在他怀里假寐,没有回答。
紧接着那半夜,尤华一直没有睡。他想起曾经那些无忧无虑的时光,想起哥哥和妹妹,想起他的双亲。第一次,他开始想家。而当他低头看到茗儿时,他的心一片温柔,他的指尖触到她的鼻尖,暖暖的气息。
翌日,林她们几个一起在园子里散步时,走廊上走过一个中年妇女,她的怀里抱着一个孩子。有意无意间,她的目光落在林身上。刹那间,似有一道寒箭射中了林的心,他感到阵阵寒意。
事情的发展变得出人意料。那孩子忽然就大声地哭了起来。林的神智顿时迷失。而另一边,听到孩子的哭声的莎叶,更是头痛欲裂地叫喊了起来。
那么混乱的场面。没有谁发现维夕和茗儿的突然失踪。只有林,纵然失去了神智,也感觉到了那股力量,本能地紧紧抱住了水晶泡泡,阻止了妄图抢走清的魔爪。可是,令他们寒意剧增的是:没有人!四周,没有任何人!那摄人心智的啼哭尚在,然而,包括那中年妇女,那孩子以及未曾露面的夺走了两个女孩的人,都没有了踪影。
之后的日子,变得非常糟糕。
林自从那天起便完全呆了。整天坐着一动不动,只是一刻也不放下水晶泡泡。似乎他,只是具雕塑。
至于莎叶,在尖叫了一阵精疲力竭之后便昏迷了,一直没醒。
尤华和溪的情况也不好。他们用尽了办法去感知茗儿和维夕的下落,却没有任何收获。前所未有的不安。
【怎么你现在反而不担心?】
【他们知道情况危急。】
【那他呢?迷失了心智……】
沉默。
【你不担心?】
【解铃还需系铃人。只能等他出现了。】
【他?谁?】
沉默。
【你没睡着?我以为你睡着了】
【或许“他”也会出现】
【咦?】
【梦魇】林
那孩子哭着:“我要复活!”
林抬头,空洞的眸子,看到了黑暗的角落里那个瘦小的身躯。那小孩瘦骨嶙峋,蠕动着,慢慢地爬向林。向外突出的眼球,有大块大块的白色,表情是那样的狰狞。林直勾勾地望着他,不由得打了个激灵。
“我要复活。”那声音并不是从他嘴里发出来的,而是他的胸腔。不断回响。恍如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他忽然又对着林笑了。那笑容里满是邪恶。他说:“舅舅。”林再度打了个寒颤。空洞的眸子一眨也不眨地盯着他。
他又以奇怪地姿势,爬近了几步。
正在这时,悠扬的琴声响起。刹那,他的眼中布满了恐惧,他惊叫了一声:“不!”然后,他迅速地后退。而那些画面被撕开,光线照在林空洞的眸子上,渐渐清明。在梦魇褪去的最后,林仿佛看到了那一抹白色的身影。他心头一阵温暖:“清……”
【你还是放不下他。】
沉默。
【你所说的孩子就是他?】
【他的执念太强,以至于成魔。】
【她们本就是魔。】
【我说的是心魔。魔族只是一个种族,但当心成魔时,便会害人害己。】
【(赞同地)是啊。】
自那天起,林的状况渐渐有了好转。但也只是抱着清呆坐着,看着窗外的风景。
尤华和溪还在想办法寻找茗儿和维夕。他们让林留在客栈,自己则出去找她们。此时的他们已经无暇顾及林是否还会再度被惊吓,以及一直昏迷不醒的莎叶。
不知名的岩洞,两个女孩昏睡在一起,面前,一个穿着黑袍的人背对着她们,望着岩洞外的夕阳。
茗儿的眼睫毛动了一下,还未睁开眼,便听到一个低沉的声音说:“你醒了?”
茗儿没有回答,环顾四周,又看了看身边依然昏睡的维夕,她望向他,问:“你带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他似乎颤了一下,说:“为了他的愿望。”
茗儿不语,轻轻推醒了维夕。
“茗儿姐姐,我们这是在哪里?”维夕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好奇地张望了一下,转头问茗儿。
“我也不知道。”茗儿搂着维夕,“别怕,有我在。”
“嗯。”维夕轻轻地点了点头。她感觉不到杀气。感觉不到那名男子的坏意,也感觉不到未来将要面对的危险。但她们,都在意识到她们离开了林和尤华他们时,心头有一丝恐慌。那是从未有过的惊慌。
自始至终,黑衣男子都没有转过身来。他没有再开口,茗儿和维夕也就那么安安静静地坐在岩洞里的枯草上。直到,黑衣男子口中的“他”的出现。
夜幕降临,沙漠的温度开始急剧下降,茗儿搂紧了维夕小小的身子。什么时候起,她已经忘了尊卑之分?似乎,这时的她,已经能够站直身子了。茗儿淡淡地笑了,心想,是了,漫长的时间里,他们六人都已经改变了太多了。
正在胡思乱想着,眼角的余光中有什么在黑暗里动了动。茗儿警惕地望向那个角落,没有什么东西。然而,接着便开始听到细碎的声音。茗儿的右手开始摸索腰上的虹之剑。幸好剑还在。茗儿似乎能从触着剑的手上感觉到尤华在时的安宁从容和勇气。为了便于佩带,虹之剑平时被缩小成匕首大小,这样等到要用时,它可以变回原来的大小。
“是老鼠吗?”维夕仰起头问茗儿。
然而,茗儿还未来得及回答,就听到一个孩子稚嫩的声音,他说:“我要复活!”
岩洞外的黑衣男子却不知去了何处,茗儿扫了一眼洞口,盘算着若那个黑衣男子不回来的话,她带着维夕能逃多远。另一方面,又惊惧地环顾四周,找不到那个开口的孩子。
“我要复活!”有黑影飘近。
“啊!别过来!”维夕虽不是十分害怕,却仍是本能地挥动双手想让它走开。
茗儿见黑影依旧在靠近,顿时拔出了虹之剑,剑光所过之处黑暗消失殆尽。黑影向岩洞口逃去,茗儿提剑上前欲将它斩杀。正在这时,一个女子忽然出现在岩洞口,挡住了茗儿:“别杀他!”
茗儿顿了一下。眼看着黑影逃逸了。
“那是什么东西?”茗儿问着,抬头看到女子那张脸时,忽的皱了一下眉。她不动声色地打量了那女子一下。
女子的表情有些僵硬,她不知道要怎么说。最后,她似乎下了什么决心,她望着茗儿,又望了一眼维夕,说:“我想说个故事,愿意听吗?”
维夕真诚地点头:“嗯。”
“那在这儿等我一下。”女子说完便跑了出去,茗儿看着她的背影,心事重重的样子。
维夕无心似的开口:“像一个人。”
“像谁?”茗儿惊问,觉得一个答案呼之欲出。
“……”维夕紧锁两弯秀眉不开口。
片刻之后,女子回来了,她的手里抱了一些柴木,怀里还兜了些干果。茗儿帮她一起把柴木摆好,又道谢着接过了她递过来的干果,并分了一半给维夕。
点了篝火,女子终于坐下来开口说:“我是漠尔。”她惊讶地注意到茗儿和维夕并没有吃惊。然后,在茗儿和维夕专注的聆听中,她开始了她的故事。
【记忆】婴儿
明明应该相互成敌的双方,最后竟然爱上了对方。
妹妹不解地发现了姐姐的变化。
不知什么时候起,在流浪沙漠的日子里,姐姐开始注意外貌,注意被风吹乱的发型,注意衣服上的破洞,当风沙吹脏了她的脸,她总是想着怎么弄干净。
这还不是最重要的。
不知何时起,姐姐再也没有说要离开他。而他,什么时候起开始对她们很好很好。好到妹妹都要忘记他是她们的杀母仇人。
最后,他们在一座绿洲之城定居了下来。
一间小石屋,每天,他外出工作,她们在家。很多时候,她们都要觉得似乎她们生来便是这里的,似乎她们就该这么生活下去。
妹妹向来很粗心,虽然注意到了姐姐的转变,但她并没有真的看到真实的一切。直到有一天,忽然姐姐很慎重地拉住了她的手请求她的原谅。
“姐姐,你怎么了?”妹妹不解地问。
“我……”姐姐的脸忽的红了。
“那这样,我发誓,无论姐姐做了什么,我都会原谅姐姐!”妹妹抬起右手发誓道。
姐姐拉住了妹妹的右手,感激地说:“好妹妹……”
“那么,姐姐可以说了吧?”
“嗯。”姐姐点头,红着脸说,“我怀了他的孩子。”
“谁?”妹妹震惊地问,而在问题脱口而出之后,她掩嘴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又问:“是……他?”
姐姐点头。
妹妹掩去脸上的惊讶,沉思着望向别处。姐姐见她这样,担心地握住了她的手:“好妹妹,姐姐知道不该这样,可是……”
妹妹转过头对着姐姐笑了一下:“姐姐并没有错。他是个好人。”没有提母亲的事。
姐姐羞红着脸点了点头。
妹妹看着姐姐这样,心中一片混乱,她希望姐姐能幸福,但她不确定他能否给姐姐幸福。她在心中默念:母亲,请原谅我们……也请保佑姐姐。
大约一年后,姐姐生下了一个男孩。然而,后来,这个男孩却因为生病夭折了。从此,姐姐便有了心结。而他,却又忽然离开了。
最初难熬的日子渐渐过去,最后,姐妹俩已经能够掩起伤口生活了。
故事最后,漠尔说:“那个妹妹,是我。”
茗儿点头:“那么,姐姐便是莎叶。”
维夕接口:“刚才的那个男子……是他吧?”
漠尔不解地开口:“你是说那个孩子?”
维夕和茗儿对望了一眼,然后,茗儿说:“我想,我们见到了……嗯……可以说,是你的姐夫的那个人。而你说的孩子,是你让我不要杀死他的那个吧!”
漠尔惊讶地望着她们。良久,才开口:“他回来了吗?他为什么要回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