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列位贵宾均已入席,政界高官、学界泰斗满布会场。
会场中心是今晚最夺目耀眼之所在,那个即将上演改变世界历史时刻的舞台,就是我目前所站立着的地方。在我身后,透过厚厚的防爆玻璃,所有人目光汇聚之处,一个红色的启动按钮成了今晚超越所有存在的当之无愧主角。
哪怕是头顶拥有最光辉耀眼光芒的天使,与之相比,也会黯然失色。
而荣耀之至的我,就是那个被受命,于今晚按下那个按钮、开启历史华丽新篇章的人。不是我稍显狂妄,而是我已为之努力奋斗、付出了一整段最光辉的年华。如今将此份荣耀的桂冠,安于我的头顶,本人自觉当之无愧。
前排主席台上的正坐着一位德高望重的老者,是我的恩师,此次试验的技术总工。此刻已经激动的双手微颤,一贯慈祥和蔼的他对我来说,亦师、亦父。他为了今天所付出的努力,远超我10倍,满头的银发就是最佳见证。
现在承载着他一生梦想的那个激动人心的时刻终于要来临了,怎能不让他欣喜若狂!我对他微微点了一下头,是向他传递着无限的敬意、和成功的祝福。他心领神会,也向我微微点头,面露一贯的和蔼笑容。
我转身向边门走去,去迎接那个伟大的时刻。
自动门刷的一下打开,我走入室内,门又刷的一下关闭。我向启动按钮而去。但这之前还挡了一位七尺巨汉,他是负责守卫按钮的军人。
他跨立而站,从头到脚,全副武装,全身被包裹在专门为核心控制室人员配备的防护装甲中,不露面容。他超级优秀的体型,再配合玄黑厚重的防护装甲,使他看起来显得更加高大魁梧,犹如金刚巨人。我此时也全副武装着,但明显比他瘦小了一圈,气势上完全被其压制着。
他用庞大的躯体,护住了通往按钮的去路,隔着黑色的防护面罩,依然能感觉到他的锋利眼神,正死死地盯着我,好像我胆敢碰一下按钮或其他任何控制设施,他就要把我给撕碎了。
此刻的我,傲慢之心正在疯狂的膨胀,正迅速迷失于那种“我的前进的步伐,世界都不能阻挡”的狂妄心态中。
“切!”我心中充满了不屑,露形于色,不过隔了防护罩,没有人可以察觉我的表情,“这个家伙,也是这些天才出现在这里的、临时调来的看门狗而已。而在此之前,是我!!是我在这里工作了无数个日夜,这里所有部件,都是在我怀着无限严谨之心的一丝不苟的督导中、在我眼皮底下一个个被按上去的,包括他身后的那个按钮!!”
所有工作完工后,才多少天?这里就被军队接手了,之前根本没有他们的什么事,所有的付出、所有的辛劳,都出自我们的手!!现在倒好,平日出入完全自由的我,竟然也要视他们的眼色行事。没几日前,可以轻松到达、想呆多久就待多久的位置,现在想平平常常地走过去,竟然成了一种奢望,一切都要在完完全全的被监视下进行。
真是兔死狗烹啊!!
军人笔直的挡在我面前,丝毫没有让路的意思。在他死板的头脑中,命令就是一切,在没有接到命令前,任谁都不能通过他执勤的岗位。
“神气什么!”我心里轻轻的骂了一句,停住脚步,转过头、隔着玻璃向主席台望去,提醒一下他们,赶快下个命令,叫我身边这个脑袋都是肌肉构成的家伙挪挪屁股,不要挡我的道。
主席台正中央的老者,是军方人物,他是此次任务的最高指挥官。他立即明白了我的肢体语言,向这边有力地挥了一下手臂。示意之下,军人立即啪一个立正,敬礼,然后往我右手边挪动了两个身位,侧身而战,眼睛继续死死地盯着我。
哇!这家伙真是狗性到了极点,虽然忠诚的军人是最好的军人,但他可能只知道他守卫的东西有多种要,而并不知道我对于这里的整个环节有多重要。
算了,无所谓了,有更多的东西值得我感慨呢,和文化层次低下的人去说道理,存粹浪费时间,是一种对生命的犯罪。
现在,走到按钮边!!动手吧!!!
我几乎屏住了呼吸,有力地按下了启动按钮。心中虽然异常激动,无数日月的辛劳,今天终成正果,但我更加强大的理智压制了这些心中的异动,因为我不是那种轻易就会被胜利、被虚华的场面冲昏头脑的人。
激动万分的同时,我内心深处更加深深地明白,我今天启动的机关,是一个可以造福世界的天使,同时亦是头可以轻易毁灭世界的恶魔。
也许你要说,任何强大的力量,都不应该掌握在人类手中,因为人类总归带有着一丝疯狂的天性。让他们天天为了生计而奔波,能吃上饱饭就可以了,这样脑子里就不会生出什么无聊的想法,在世上捅出些什么篓子来。
但我作为科学家,我死也不会同意。生命存在就是要去探索未知,而不是停留于漫无目的的只为生存而生存,那样的话,人类与动物有何区别?智慧存在又有何意义??
但是,谁又知道,有了这么强大的力量后,我身后那些个隔着玻璃正注视着这边一切的手握权力的人,又会去捅什么篓子呢??
我懒得去管他们,我是存粹的科学家。我知道世人的心并没有我这种书堆里的人的那么纯粹,越是富足的那类人,内心世界多是越是贪婪!他们想利用科学去增强他们手握的已经足够强大的力量,而我,只是利用他们手中的权利来推进科学。
科学的力量无限的强大,也异常的脆弱,因为它的发展同样需要物质上的源源不断地支持。没有上层分配给这里的充裕的资源,我们空有科学家的头脑,还不是什么也做不了,为世界的贡献为0,连一个打铁匠都比不上……
一排警示灯亮起,整台设备从沉睡中被唤醒,音乐般悦耳的微鸣身响彻耳中。一颗核心在虚无之境中孕育而生,它由一个小黑点,不断长大到一颗黑珍珠,整个过程循序、稳定,这让我对整套设备的工作情况异常满意,不枉我在它身边无数日夜的守护。
数分钟后,第一临界点到达,核心已经成长到皮球大小,设备功率突然被提上数个数量级,沉沉的低音瞬间变成高亢的噪音,所有报警器一齐响起,关键时刻来临了。
在场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紧张地关注着这一切。
黑色核心的长大过程开始呈震荡形式,这是它在为突破第一临界点而积蓄能量,几秒后,一道火种被点燃了,迸发出了强烈的光芒。这是冲破第一临界点时的表面积压的能量在瞬间释放。
万丈光芒,终于击碎了那层黑色的外壳,刺入空气中来,黑白交替的这个很短的过程让人可以看清,原来核心正在以极块的速度自转,刚才是完全黑乎乎的一片,所以没有人可以看出它的自转。
看台上惊呼一片,大家已经提前戴上了护目镜,但突然而至地刺眼的光芒仍然让人睁不开眼睛,我身处第一线,按照手册规定,我应该背面而立,第一零界点被突破时,不可以直视核心。
但贪心的我,哪里肯放过那最最美丽的一瞬?为了它我已经奋斗了这么多年,我绝不甘心错过这个历史时刻。所以我没有回避,而是呆呆地全程注视着核心的成长,犹如注视着自己成长中的孩子。
很快的,核心又趋于稳定,光芒稍稍黯淡下来,不过仍然刺眼,如果没有防护装甲或者护目镜,普通人被此强光直射眼睛,早就可能失明了。
到此为止,今天的试验完美结束。对,美丽的异常短暂,无数个日夜的努力,其实真正让美丽绽放的时间,不到几分钟。
犹如世上最娇艳的花朵,别忘了在它怒放之前,它沉默的时刻远超它展现美丽的时间。
美丽之后,接下来又需要花费无数个枯燥的日月,对已有的成就深入研究并巩固,现在动力核心被成功点火且火种能持续稳定维持,只是第一步。这一步成功了,那么下一步就是突破第二临界点,一旦再次成功,便可在虚无之境中抽取无限能量!!!
不过,不成功便成仁,如果第二步出现问题,这里所有的一切都会被反噬,整个地球都会遭殃。这个凶险也让我清醒地明白,我是在做着什么,扮演着什么,天使还是魔鬼!
所以第二阶段试验根本无法在地球上完成,而是要挪到遥远的深层太空。
我深吸了一口气,激动万分地想转头为今天试验的圆满成功而欢呼,嘴巴没张开呢一瓢冷水浇上了头。
“你可以离开了!!”原来是那名军人,他像最初那样又站回到了按钮前,隔断了我和它的联系,用阴冷的语气命令我赶紧离开,眼睛继续死死地盯着我。
真是扫兴透顶!!不过还好,第一阶段试验成功了,这才最重要,其他的无所谓了。我便径直走向侧门,打算马上离开这里,本来想在此成功的场合多呆一会,让记忆多些充实,但现在扫兴的很,总之,不喜欢和那只看门狗呆在一处,感觉应该离他越远越好。
眼睛的余光中,看到看台上的人群仍在骚动之中,大家交头接耳在议论着什么,可能是在讨论即将到手的无限能量应该被应用到哪里,如同一群孩子看见了一个巨大的蛋糕,一起叽叽喳喳地商量着怎么来分。
看看那些人一个个猴急成什么样子,真是好笑。所以说和文化层次低端者最难打交道,可惜上层基本上都是这类人......毫无尊重科学之心,一味贪高、求快,而不知道,在科学史上,即使一小步的前进,有时也需要耗费无数天才科学家一生的心力。
科学是十分严谨的,一切都应该按部就班、循序渐进,今天只不过是成功的一小步,距离真正的成功,还有漫长的距离。这点恐怕只有我的导师最能体会。所以他一直,一直以来都是我最敬重的人。而隔着玻璃,我看到这位古稀老人,此刻正擦拭着激动的泪水。
我要赶紧上前去祝贺他、拥抱他!!
正想着,但走出没十几步,一声巨响从背后传来,是设备支离破碎的声音。我心中一紧,赶紧回头,发现核心此时正在剧烈的震荡!!!!!!
时而迅速膨胀,时而剧烈收缩。已经将收容它的摇篮,那个屏蔽现实与虚无之境的容器,轻而易举的突破、粉碎了。
糟了,突破第二临界点的日程看起来要被早早提前了,但这决不是所有人所希望的!!我没有输入任何指令,也决不会拿整个地球做为赌注来开着个大玩笑。
到底出了什么问题!!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核心如脱笼猛兽,在我面前,持续震荡中长大,增速不快,却是持续的!按照那个速度推算,我所在的密闭空间也很快就会被它撑暴的!!
我想冲过去关闭它,但来不及了,核心长大的同时,其能量也成指数倍的增加,光芒愈来愈强烈,控制设备很快被核心表面溢出的能量所熔毁。
那位军人,他并不知道核心的恐怖威力,他只知道他的职责是保护这里,他竟然冲上去抱住了核心,妄图阻止核心的继续长大。
他算是彻底疯了,那个东西的表面温度有好几千摄氏度呢!!
军人的蛮力,从他金刚般的身体中,释放出来,核心的膨胀被暂时的压制了。但那只是暂时的,感受到束缚的核心,突然显得愈发疯狂起来。
他、连同那件看起来坚不可摧的防护甲,没能坚持多长时间,就被核心迅速的轻松撕碎、吸收掉了。
一个忠诚的生命就这样如云烟般消失在我的眼前。
从某点上来说,他很像我!!我是存粹的科学家,我生命的意义无他,就是为了推进科学。可以说就是让我为科学牺牲生命,也只需一念之间;如同他毫不犹豫的要执行保护此地的职责那样。
我们自身的个体生命,对于我们来说,远远没有命运安排在我们肩头的职责来得重要。如果要给它排个序,那它也只能排在职责之后。
对这位牺牲于自己岗位的英雄,我突然从心底发出一股油然而生的敬佩之情。
不过这并不意味着军人视死如归的作为,能起到任何起到积极的作用。反而是更加刺激了核心,如受到激发一般,膨胀的速度更快了!!
防暴玻璃后的会场上一片混乱,人们挤成一团、争相夺门而出,看起来人的身份再高贵,在生命面对危险时,也不免会放下平日里最尊贵的架子。
但是,他们可能还不明白,逃……又能逃往何处?
我没有犹豫,我不会逃走,因为我是科学家,我深深地参与了这个项目,我知道逃走是无用的,你能跑出地球吗???
核心一旦失控,整个地球都将成为它餐盘里的食材。
我的导师,正呆若木鸡地立在原地,看着如自己日思夜盼终于诞生于世,正等着未来它能造福世界的那个亲生孩儿,一瞬间化成了魔鬼,要吞噬整个人类。老去的他,无法承受这个打击,突然闷声栽倒于地。
我的心瞬间碎了……我转过头去,不忍再看他。
核心就在面前,它是我这么多年心血的结晶,更是被我亲手召唤到了人间,我有义务去阻止它给这个世界带来的毁灭。虽然我没有阻止它的办法。但我必须还是要去做。像那个军人一样!!!
如果我失败了,将来也不会有人能再次将它召唤出来。因为那时已经没有人类了。
我疯了一般的冲了上去,此时核心直径已经长大到数米,它所经之处,风卷残云,物质都被其分解吸收了。我用双手全力顶住核心,妄图阻止其长大。
这反而刺激了它,它的长大又继续加速。我被反向抵往背后的玻璃墙,到了那里我就无路可退了,将被活活压扁。
先不管那个了,我不知道还能不能坚持多少秒,可能等不到被压扁,我已经被分解吸收掉了!!
双手完全不行,于是我用整个身体抵上,整个身体的所有的力量都用上了,还是被无情的推向墙边。真的不行吗??不!!!决不能让失败发生,这不是我一个人的事。 我发疯似的将双手插入核心表面,我要干扰它的运作,减缓它的自转,切断能量从虚无之境中源源涌出的道路!!
也就这么点时间而已,我的身体因为接触了核心,已处于被激发的状态,无数光芒从我体内发出,就像核心那样。尤其是双手,亮度已经接近核心,两者几乎融为一体,我知道数秒之后,我就会被分解、然后被无情得吸收。
但我不管,我就是要阻止它!!
我狂暴中将核心外壳撕出一道口子,其内部和表壳不同,是一个无比黑暗的空间,什么也看不到,如诞生之初的宇宙那般。
突然间,黑暗中一股能量巨大的粒子流将我弹飞,防爆玻璃、会场、会场天顶及外墙都被撕开,我一下被震到会场边缘,重重摔在地上。而那些没有防护装甲的还没来的及逃走的人群,则更加的惨淡,空气被如此高能的粒子完全激发,产生出强大的电流,摧毁了视场范围内的一切生命。
我的四周,是无数的尸体。
核心此时疯长的巨大,竟然盖住了会场的天空,其表面处被我撕开的巨口还在,其余的表面受到裂口干扰而显得阴晴不定,不再如原先那般明亮。
裂口中正飞出一连串高能粒子,被高速自转的表面带动,绕着核心飞速旋转。偏向两极,到了接近极点的地方被狠狠地甩离核心,一极直指天空,一极没于大地。 核心此刻仍然很狂暴,但也终于停止了增长,稳定了下来。
我不知道现在的情况是因为其生长到一定阶段的暂时休整,还是永远停下来,但至少它现在停了下来,只要有时间,就有补救的机会。
我的努力并没有白费!我深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沉沉的眼皮。
迷迷糊糊之中,数个模糊的声音入耳,如同窃窃私语一般,非常、非常的轻微、细小。头脑昏昏沉沉的我,被这些声响刺激之下,转入到沉睡终点的临醒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