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叹了叹气,便灰心地朝家的方向走去。可巧在回家的路上,他遇见了一位挑着两桶粪水的老农民。农民战战兢兢地挑着扁担,行走在窄小的木板桥上,十分不便。漆子菱赶紧上前接过了一桶粪水,不嫌脏不嫌臭的,帮着老农民安全过了桥。
老农感激不已,便让漆子菱在岸边稍等片刻,自己在池塘里挖些新鲜的藕来报答他。漆子菱见推却不过,只得在一旁看着农民在池塘里忙活着。此时正是产藕的季节,只见这碧玉晶莹的荷叶紧紧相拥,偶有粉嫩如胭脂的莲花绽放其间。农民一会儿摘掉叶子,拔出鲜藕;一会儿又嘀嘀咕咕地和漆子菱说着家长里短。
漆子菱只是听着笑着,看着农民的一举一动。忽然间,脑海里有个念头一闪即过,漆子菱赶紧站起身来。农民此时也正将一把白嫩嫩的藕递给漆子菱,漆子菱来不及多说,只道了一声谢就又奔向了豫章城。此次,漆子菱毫无犹豫地就摘下榜文,径直来到了太守府上。
瑞莲坐在帘子后,偷偷打量着漆子菱斯斯文文、干干净净的样子,心中已是芳心暗许。漆子菱也没有辜负瑞莲的厚意,开口便对出下联是“池中栽藕,节节太白李长庚”。刘太守暗暗深思了一会儿,文字工整,以太白金星李长庚为前人之名,暗喻藕之色白鲜美,且藕的根是藏在泥中,切情切景,可谓是恰如其分。
在刘太守与夫人的支持下,二人花前月下诉衷情,红烛双喜成眷属。刘太守下令,将这对对联悬挂在绳金塔内,以此来纪念这对璧人因绳金塔而结下的良缘。谁说青灯古刹是万般寂寞的深渊,谁说木鱼佛钟声里只有永恒的孤独?红娘棋盘后的张生,诗情画意的对联邂逅,仿佛都有佛祖苍天的庇护,或许缘分,正是如此这般的意外。
现如今在绳金塔游玩,还可以切身体会绳金塔庙会的热闹。那些咿咿呜呜的戏剧,在古戏台上或是柔情似水,或是铿锵有力地咏唱着。台下是一片掌声和欢呼声,我不由得遐想开去,这台上千年前的爱情故事,不知今时今刻是否能让我在此遇见?遇见那段我前生所来不及偿还的情缘。
绳金塔见证了千年的传奇爱情,是有缘人的守护神。绳金塔也见证了南昌千年的风起云涌,更是南昌世人的风水守护宝塔。传闻,遥远岁月里的南昌曾被蛟龙、火神、风伯肆意侵略,任凭它们喜好就狂风下雨、电闪雷鸣,或是火烧南昌,害得当时的南昌人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今日担心流星飞火,明日就要畏惧山洪暴雨,谁也说不清楚,何时才能拥有一个安定和谐的寻常日子?
且说当时南昌有一位老人,唤作“金牛根”。一日,他的儿子在山林间玩耍,本是嘻嘻笑声不断,却忽然间只见狂风四起,雄火滚滚,整座山就夷为平地。金老头呆滞地站在自家门口,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竟没有回过神来。火神喷着烈火,无所谓地远去了。金老头这才意识到自己彻底失去儿子了,甚至连儿子的尸首都不曾留下。伤心欲绝、万念俱灰的金老头一夜愁白头,誓死要亲手灭掉火神,为自己的儿子报仇。
奈何,凡人怎是火神的对手?金老头花费了大半生的时间,依旧没有找到对付火神的办法。忽有一夜,金老头研究报仇之法至深夜,不知不觉睡了过去。梦中飘来一位得道高僧,手执禅杖,身披金色袈裟,告知金老头“进贤门外,吾佛重地,水火既济,坐镇江城,在此建一塔,便永保平安”。
金老头醒来后,半信半疑地找到梦中高僧所说之地,挖地三尺,猛地就听“砰”的一声,再也挖不动了。金老头便从土里找到一只铁函,里面有四匝沉甸甸的金绳,刻有“驱风”“镇火”“降蛟”的三把古剑,还有一瓶装有三百枚舍利子的金瓶宝鼎。金老头十分不解,又从铁函中摸索出一块刻字竹简,只见是:“一塔镇洪州,千年不漂流。金绳勾地脉,万载永无忧。”
金老头恍然大悟,立即找来村民一起在这里建了一座宝塔,耗时三年有余。金老头按照竹简所言,将四根金绳从宝塔地基处向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拉伸,死死钩住了地脉。随后,金老头又把三把古剑供奉在塔内,将金瓶宝鼎镶嵌在塔顶,从此后便将此塔唤作“绳金塔”。
不过说来也巧,绳金塔自建成之后,南昌的风、水、火顿时得以平息。延绵了千年的子嗣,都在绳金塔的守护下,茁壮成长。南昌从此后风调雨顺,成为了华夏大地上一颗闪闪发亮的红色玛瑙。
宝塔崔嵬近日华,雕甍绣拱护青霞。
风飘灵籁和天乐,云绕回栏助雨花。
直视湖山千里道,下窥城郭万人家。
高秋却忆曾题处,何日还回上汉槎。
——王直《绳金塔》
豫章十景 各领风骚
在南昌钢筋水泥堆砌而成的高楼大厦间,忽然一处带着古色古香的宽阔水域令人眼前一亮。仿佛让人在浮躁的尘世间寻觅到了一方净土,它宛如世外桃源一般,随着时光的流逝静静地流淌着,不知是否还在等待那个误闯它梦境的武陵人氏呢?古语有云:“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如此这般“堂而皇之”坐落在都市霓虹之下的长亭古堤,或许只有豫章南昌的百花洲才有这般的诗情画意了。
“九曲亭台三面湖,南州要算小蓬壶。”南昌的百花洲,坐落在碧波荡漾的东湖里,是三座在湖面上鸟语花香、茂林修竹的小岛。渐渐地,连带整个东湖都被世人唤作了“百花洲”。初闻百花洲时,我不禁想象,南昌的天和地都是香的。朵朵白云便是浪漫的棉花糖,有薰衣草口味,有桃花口味,还有淡雅的梅花口味,总是离不开花香的。春天,是姹紫嫣红;夏天,是烈焰红花;秋天,是霜林尽染黄金甲;冬天是银装素裹藏不住的一枝梅。仅仅是百花洲三个字,便已让我浮想联翩。
菱歌罢唱鹢舟回,雪鹭银鸥左右来。
霞散浦边云锦截,月升湖面镜波开。
鱼惊翠羽金鳞跃,莲脱红衣紫菂摧。
淮口值春偏怅望,数株临水是寒梅。
——李绅《后兼纪瑞物·忆东湖》
唐代的百花洲,正是因为它开遍了世外仙姝、奇花异卉而闻名遐迩。于是大唐诗人李绅在感叹“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的同时,也不得不为东湖百花洲的四季而心动。
看那东湖上漂荡的叶舟来来去去,在余晖中都悄然驶向了家的港湾。船夫吆喝着采菱的歌声也渐弱渐息,岸边的炊烟缭绕,家中已点亮了昏暗的灯光。白鹭如雪,海鸥如银,彩霞散去,水边的白云像是被风吹散的蒲公英;皓月不知不觉已经爬上了夜穹,东湖波光粼粼地泛着涟漪。月光为飞鱼披上了金色的盔甲,让它肆意地在夜月交融中,跳跃浮出水面。娇羞的红莲褪去了白日的红裳,鲜嫩的莲子诱人地沐浴在月色里,恍若惊鸿。正是暖春的淮口却倍觉失望,因为这烂漫的百花洲岸边全是“凌寒独自开”的寒梅。
李绅笔下的月中东湖,成就了如今南昌“豫章十景”之一的“东湖夜月”。每至夜深人静时分,月光凄凄,洒下朦胧如银的薄纱,仿佛百花洲就是一位醉睡在东湖里的嫦娥。清秀怡人的姿色,伴着宽阔湖面的波光,影影绰绰间,便胜却天下无数美人,令文人才子竞折腰。仿佛如今尚可听见明代大诗人胡俨低沉地吟诵着这首《东湖夜月》——月出海东头,澄湖百顷秋。人家灯火舞,渔艇钓丝收。云漫金波,星摇素练浮。徐亭与苏圃,清景复悠悠。
盈盈一水碧于油,飘渺烟光望里收。
断崖有桥通小屿,孤亭无路接平畴。
莺花过眼三春老,禾黍关心百代愁。
欲起云卿论往事,夕阳芳草暗汀州。
——叶丹《东湖百花洲》
一座金顶红柱的九曲廊桥,连接着湖中小岛百花洲和岸边的茵茵翠柳。此时的东湖,宛如王母当年用玉钗划拨的那道天河,而九曲廊桥则成为了百花洲中客和岸边垂柳仰慕者的鹊桥。唐朝观察使韦丹,曾带人在东湖两岸筑堤栽柳,后人称之为“韦公堤”和“万柳堤”。以豪放诗词著称的辛弃疾,也曾婉约地赞颂道:“二月东湖湖上路,宫柳嫩,野梅残”。
漫步在东湖两岸,看着眼前的翠绿,不远处的高楼大厦仿佛都消失不见了。在这里,只属于宁静的自然和那颗欣赏自然的宁静的心。岸边的垂柳随风翻飞,白白的柳絮,不知道带着谁的思念飞向了谁的眼中。在一排排整齐的柳树间,偏有几株树干几乎倾斜在地面,几乎和水面平行地成长着。不知它经历了怎样的故事,让它如此向往与东湖“亲密接触”。枝桠和翠叶,仿佛就是从水里面长出来的。或许这般沉沉的爱,才汇聚了东湖沉沉的水。
“百花洲老桂盛开”、“欲为朱衣摹变相,墨裒浓沁桂花香”,在绿柳拂水的轻盈间,还可隐约嗅闻淡淡的桂花香,沁人心脾。所有尘世间的烦忧,都被它淡淡地化去,淡淡地化去了……百花洲的老桂树虔诚如徒,纷纷都垂首弯曲,像是一排排密密麻麻的小拱桥一般。长长的枝桠在向水面弯曲的主干上笔直地生长着,一眼望去,并不觉得这是寻常的桂花。或许,它们本就不是寻常的,历经了沧桑的变化,见证了悠悠如流水的历史,它们的眼界比我们更加广阔和深远。
就像脚下流淌的这座东湖,它酝酿的、包含的、沉淀的过往,岂是我们短暂数十载人生路途可以看得尽、想得明的?
生涯漂泊意何如?数亩荒园手自锄。
松下白云随独往,门前茅草伴闲居。
故人开阁劳相问,尘世浮名久已疏。
明日携书还远去,此生随处乐樵渔。
——王直《豫章十咏·苏公圃》
“豫章十景”之一的“苏圃春蔬”也出自东湖百花洲。相传宋代隐士苏云卿,因爱慕此地,便在百花洲一角开辟良田,建了一个菜园。如东晋陶渊明门前栽菊一般,苏云卿将自己的菜圃打理得是井井有条。后人便把此处称作“苏公圃”。
苏云卿在南宋绍兴年间来到了南昌,从此后,便被东湖的美景所吸引,结庐在百花洲上,竟再也未曾离去。“风送荷香曲水隈,清晨湖上纳凉来。”白昼,自己耕田种菜,在一份收获一份喜悦间,怡然自得。暮夜,苏云卿或是点灯织履,或是自缝粗衣,或是秉烛看书,在一份宁静一份舒心间,自在惬意。传闻苏云卿曾经年少时的好友在朝为相后,有意请苏云卿出山相辅。苏云卿得知消息后,竟连夜而去,无人知其去向。飘飘兮,如清风带雨不着痕迹;惶惶兮,如世外高人羽化登仙。“青青菜甲同谁摘?白白湖鱼亦自肥。莫笑残编尘满架,明朝又采别出薇。”
在水波如玉间,在万紫千红的艳影下,茂林修竹的苏公圃恬淡风雅,亭台简单不失大方,没有艳丽的浓墨渲染,没有画栋的金碧辉煌,却以农家小调的质朴、纯雅切合着百花洲遗世独立、超凡脱俗的韵味。在月明星稀的笼罩中,东湖水光潋滟,层层波光一荡一荡地印在农家小院上,一时间,竟让人分不清这苏公圃究是在水中,还是洲上……
“讲武亭前水四流,游蜂飞蝶满芳洲。西风战舰知何处,赢得斜晖伴白鸥。”这四句诗,出自宋朝诗人况志宁之手。以昔日豫章节度使张澄在百花洲上所建的“讲武堂”之景,赞美了百花洲百鸟朝凤、蜂飞蝶舞的热闹场面。连那余晖下的白鸥,都对此念念不忘。“倘引鸳鸯花是伴,偶飞蝴蝶影相猜。游人赏去休轻折,留得诗情待雨催。”鸳鸯戏水花作伴,蝴蝶飞舞与影逗,这番诗情画意,怎能不激起你我心中的涟漪呢?
豫章十景,除去清幽宜人的“东湖夜月”和淡泊名利的“苏圃春蔬”,更有“绮罗香逐浮云散,弦管声随逝水流”的“滕阁秋风”、“徐孺下陈蕃之榻”的“徐亭烟柳”、“乍通渚烟笼草色,还随滩月隐芦花”的“南浦飞云”、“年年过客频来往,谁复东流叹逝川”的“章江晓渡”、“江沙甚百而高峻,左右居人时见龙迹”的“龙沙夕照”、“仙井今犹在,洪崖久不还”的“洪崖丹井”、“青松残雪分明见,指点行人问翠岩”的“西山积翠”、“丹薨缥缈丽层城,铁柱纵横链紫清”的“铁柱仙踪”。煞是这般景致,只恨寥寥数语把这向往之情无法言表。
但凡是人间乐土,不仅是风光迤逦这般简单,藏在深处的,才是令它屹立千世而不倒、盛景更比往昔的秘密。诗文,便成为我们去领会、窥探这座城市、这别样十景背后文化底蕴的那扇窗户——
夸说洪都,西滕王阁,北豫章台。
对雨帘半卷,江横如旧,沟亭敧压,梯上无媒。
但有江山,更无豪杰,拔脚风尘外一杯。
题千墨,须杜陵老手,太白天才。
力能笔走风雷。人道是闽乡老万回。
把崇天普地,层胸荡出,横今竖古,信手拈来。
使翰墨场,著伏波老,上马犹堪矍铄哉。
今耄矣,独莼鲈在梦,泉石萦怀。
——吴泳《沁园春》
【人杰地灵·徐孺下陈蕃之榻】
昨夜西风凋碧树 宰相词人望尽豫章路
他,自幼聪慧,五岁时便可吟诗,被父老乡亲冠以“神童”之称。自古“伤仲永”的悲哀却没有发生在他的身上,他喜读书、善词墨,十四岁以神童召试,与千余人进士共战廷中,深受宋真宗的褒赏。他,一生富贵闲华,官居宰相,偶有风雨也不过是人生餐盘上的调味剂,因此被后人唤作“宰相词人”。他的词,多写富贵王孙人家的闲愁与生活,婉约含蓄,温润秀雅。他任人唯贤,范仲淹、欧阳修、王安石、韩琦等人皆出自他的举荐。
他,姓甚名谁?
在诗稿中,他感叹人生苦短,光阴易逝而吟道:“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燕鸿过后莺归去,细算浮生千万绪。长于春梦几多时,散似秋云无觅处”;他抒发心中郁闷不解的相思之情时,曾写有:“斜阳独倚西楼,遥山恰对帘钩。人面不知何处,绿波依旧东流”、“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他便是卒谥元献的北宋婉约词人“晏殊”。
他,何方人士?
他是北宋抚州府临川人,一说是现南昌进贤县人,一说是现抚州香楠峰人。在是是非非前,无法泯灭、阻隔不断的依旧是晏殊对家乡的思念。他曾为南昌进贤县写过:“卷帘山色眼前见,入夜涛声枕上闻。苔径雨馀堆落叶,石楼风静锁寒云。”亦为抚州金柅园诵有:“临川楼上柅园中,十五年前此会同。一曲清歌满樽酒,人生何处不相逢。”
十五年的光阴,十五年的沧桑荣辱,如今的我们,再一次相逢在字里行间,一起在这地灵人杰、钟灵鼎秀孕育而出的婉约情怀中,细细去追寻那落花飞蝶的香迹。
槛菊愁烟兰泣露,罗幕轻寒,燕子双飞去。
明月不谙离恨苦,斜光到晓穿朱户。
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
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
——晏殊《蝶恋花》
金秋时节,空空的庭院,只有他独自一人。不知是落叶赋予了秋天的悲伤,还是伤心的秋天赐予了落叶的童话?凄凉中,总是令人无限感慨。望着那栏杆外的秋菊,秋烟薄雾轻轻地笼罩在它嫩黄的花瓣上,仿佛是带着哀愁的女子楚楚可怜地立于秋霜寒雾之中。兰草叶子上的露水,摇摇欲坠地挂在叶尖儿,一颤一颤,宛如女子睫毛上那滴晶莹的泪水。令人揪心的疼。
丝罗的帷幕轻盈地翻飞在秋风之中,丝丝寒意趁机浸入了体内,只是心中的寒冷早已令人麻木了。望着结伴而去的飞燕,自己却孤身一人守在这个离别的季节里,暗自嗟伤。夜幕低垂,明月根本不懂得这份离别的凄楚,它静静地在朱门大户人家里洒下银辉,直到次日天明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