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离了思考，转眼已近黄昏，风哥抛给了我一个很大的难题。看他的样子，与他合作是志在必行了，我阻止不了他，可也不知道自己走下去的结果是什么，这些天发生的事太多，让我觉得我脑容量开始不够用了，我知道自己需要一个倾诉的对象，也知道那个人是谁。
“喂，岚姐。”我拨通了电话。
“段练啊，怎么了？”电话那头传来了疲惫的声音。岚姐应该也是刚下班。
“晚上有空吗？想喝两杯。”
“有心事啊？”岚姐果然很了解我。
“感觉……不太好。”我直言不讳。
“嗯，那来我家吧，我快到家了。”
“好啊，一会儿见。”我挂断了电话，拦了辆出租车。
她叫秦岚，比我大4岁，我叫她岚姐，不止是因为她比我大，而是她是我在这座城市里唯一可以倾诉的人。如果没有岚姐，我不知道我会不会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恶人，一个变态，因为像我这种行业这种人注定是没有朋友的，我们的工作就是骗人，我们不相信任何人又怎么拿人当朋友呢？所以我很庆幸认识岚姐，情绪如果一直压抑，得不到释放，那会很致命！但我的释放方式不是和岚姐上床。我们会在一起聊天，像姐弟。我知道她很多秘密，她也知道我和张萌。岚姐是一位小提琴教师，她家境很好，在北京有房有车，名牌大学毕业，按说她这种条件应该是无忧无虑才对，但搞笑的是我和她认识，竟然也是从应聘开始的。
我记得那天她来应聘的样子，齐耳短发，淡施粉墨，一袭白色连衣裙，看得斌子和胖子都直流口水，我从外面看见她坐在包房里，感觉这里的一切跟她是那么的格格不入，不是！是觉得这里的一切都像是在玷污她！因为她看上去是那么的知性，她的美是端庄、妩媚的，像是女神，我打开房门，冲她点了点头，然后坐了下来，现在想想我当时真的很像个白痴。
“你……应聘什么？”我说话不由得结巴起来。
“酒吧歌手。”岚姐淡淡地回答，我傻眼了。我无法想象一个年龄比我大4岁，又是学历如此高的人居然相信风哥报纸上的广告，这种KTV居然会招酒吧歌手！
“哦，那……”我开始语无伦次地给岚姐介绍起了情况。
“你怎么比我还紧张。”岚姐看着我笑了起来。
“我……有吗？”我挠了挠头，不知道为什么面对着岚姐的时候我就会语无伦次，但那绝对不是爱情。我心里很清楚，当我面对这个女人的时候，她给我亲切感，让我不忍心把周遭的一切与她联系起来。
“你为什么要来应聘歌手？”我努力克服着紧张，就着斌子的招数，现学现用起来。
“想忘记一些事儿吧。”岚姐幽幽地说道，我学起斌子的招数和岚姐拉起家常来，也大概知道了岚姐的一些事情。岚姐是北京人，是名牌大学的毕业生，现在正职是音乐教师，在北京有车有房，属于高干子弟，前段时间刚和男朋友分手。她男朋友是她大学同学，一个才子，但是家境贫微，自然遭到了岚姐父母的反对，但是岚姐的父母经不住岚姐的坚持，默认了这件事，但是岚姐的男朋友心里始终有心结，觉得两人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尤其是从校园步入社会后两人的世界观、价值观都有很大的偏差。岚姐随手一件衣服都是上千块，但是他所有的衣服都是从动物园淘来的，而且由于他是从农村考上的名牌大学，抱得美人归，还是个条件优越的富家女，这让他的自尊心比一般人都要敏感，岚姐也小心翼翼地照顾着他的自尊心，甚至有一次他手机停机岚姐联系不到他，给他交话费也只是交了50元，没敢多交，因为岚姐怕伤害到他。但最终他还是选择了离开，他说配不上岚姐。
“你怎么了？”岚姐见我听得入神，不禁问道。
“额……没什么，你先回去吧，等我电话。”不知道是因为我刚入行手段太菜，还是我听了岚姐的故事太过于感同身受，我竟然连钱都没有提就让她走了。
送走了岚姐，我莫名其妙地招来胖子的一顿臭骂。
“你看，风哥，我说的吧？这小子不行！”
“你看你傻不拉唧的样，我都说你干不了这个，你不信。”胖子指着我说道。
“那妞，一看就是个有钱的主！你切不了就叫我啊……”胖子责怪道。
“行了，胖哥，你不就是看人家漂亮，想搭吗？用不着拿段练撒气吧？”由于刚入行，人微言轻，我被胖子骂得在一旁闷不作声，但是斌子不以为然地插了一句话，我感激地看了斌子一眼，要说我和斌子的友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建立的，大概就是从那时候。
就在我以为我和岚姐这辈子再无交集的时候，第二天晚上岚姐突然给我打电话要请我吃饭，我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晚饭在一家西餐厅，是那种走在门外就知道价格不菲的地方，在我踏入大门的一刹那便有了些后悔的心情：早知道应该狠切她一刀。
晚饭的气氛从一开始就充满了尴尬和暧昧，让我不由自主地想到今晚会发生些什么。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跟你说这些，从和他分手后这些事我连最好的朋友都没有说过。”岚姐晃着红酒说道。
“也许……因为我很安全吧。”
“呵呵，什么意思？”岚姐笑道。
“因为对你我而言，我们都是陌生人，把秘密告诉陌生人不用担心他会泄密，即使说出去了，也无所谓，因为我们都只是陌生人，伤害不到对方。”
“很有意思的理论。”岚姐端着酒杯发呆。
“那秘密交换吧，你也跟我说下你的秘密。”岚姐看着我，我跟她说了关于张萌的事，岚姐也听得入神。
“这么说你是鸵鸟咯？”
“鸵鸟？”
“鸵鸟就是一遇到问题就会把头埋在地下，它以为这样问题就解决了，其实问题依然存在。”
“嗯，是有点儿像！不过你也是。”我若有所思地答道。
“你来应聘，不也是需要一个发泄的方式，或者只是一个倾诉的对象吗？”我继续说道。
岚姐闷不作声，显然我说中了她的心事。
“岚姐，别再找那种夜场工作了。”
“为什么？”
“别问那么多了，总之是为你好。”
“我不懂你的意思。”岚姐不依不饶。
“我看过太多的女孩像你这样，来夜场做驻唱歌手，但是日复一日就逐渐在这个灯红酒绿的世界迷失了自己，但是她们更多的是为了生存，你不一样，你只是想过一种全新的生活来帮你忘记一些事情。发泄的方式有很多种，想唱歌我们可以随时去KTV唱！你有试过一个人在KTV唱歌吗？那种感觉真的爽！会让你忘记所有的烦恼，即使没有观众，对你来说也没差别不是吗？你只是要唱给自己听。”
我总不能告诉岚姐，对不起，我是骗子，我们那都是骗钱的，你不能来。那样的话即使岚姐不去派出所报案，可能以后我也不会有机会再见到岚姐了。
“你说得对，我只是想唱给自己听。但是，一个人在KTV唱歌不会觉得很怪吗？”岚姐问道。
“你可以试一下啊！”我看着岚姐。
那天晚上我陪岚姐来到一家KTV，她在房间内吼了两个小时，我则在外面溜达了两个小时。当我回到KTV的时候，岚姐拿着话筒，笑得如此心无旁骛。
“哈哈，段练！原来一个人唱K的感觉这么过瘾！”
“那你忘掉他了吗？”我笑了笑。
“哪有那么快？不过我知道原来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精彩，你这个方法还真的挺有效的。”
“其实，这个方法只对不正常的人有效，正常的人根本试都不愿意试。一个人唱K，还真的挺像神经病的！”
“啊？那看来我也是不正常的人！哈哈。”岚姐放肆地笑了起来。
“大概因为我们都是同类吧，呵呵。”我如释重负地笑了笑。
“同类？”
“鸵鸟啊！”
“不过你歌唱得真的很一般啊！你还说自己是音乐老师！”我打趣道。
“老师是没错，但我不是教音乐的，我是教心理学的。”岚姐说道。
“啊？那你干吗跟我说你是音乐老师？”
“还好，我跟你说我是音乐老师，不然我就糗了，我一开始说自己是音乐老师，是怕你们不要我，但后来我的心思被你看穿了，你想，我是教心理学的啊！居然自己都找不到舒缓压力的方式，那我不是很丢人啊？”呵呵，其实她没必要自责，每个刀手都算得上是心理学的高手，看不穿别人的心理，怎么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呢？
“不过现在，我得把你这个舒缓压力的方式教给我的学生，因为这真的很管用！”岚姐笑道。
从那之后我们就成了朋友，如果我有什么烦心事，她总是我第一个告诉的人。对我来说，她就是红颜知己，我尊重她，她在我心里只是姐姐。
我来到岚姐的家，她给我开了门。
“你穿这么性感，我要犯罪的啊。”看着岚姐只穿着睡衣，我不禁说道。
“得了吧，你要犯罪还用等现在吗？”岚姐嘴上虽这么说，但还是披起了一件外衣。
“要给你做点儿吃的吗？”岚姐问道。
“不用了，感觉不太好。”我摆了摆手，岚姐点了点头，招呼我在沙发上坐下，打开了音乐，倒了杯酒给我。
“那我们听听音乐，你躺会儿吧。”我和岚姐就是这样，遇到事情，如果对方不愿说，那自己也不用多说什么，找个地方，听听音乐，喝两杯酒，可能压力也就随之流失了。
“我前几天去他老家了。”岚姐说道。
“去找他了？”
“他还是没见你？”我继续问道，岚姐点了点头。
“他连一点儿希望的余地都没有留给我，我在那里等了7天，他连见都没见过我。”岚姐的言语中倍加伤感。
“他是不想你陪他等一个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未来。”我安慰岚姐。
“我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我从没给过他压力，甚至没要他给我任何承诺，我只是想和他在一起。”岚姐叹了口气。
“男人不会像你们这样思考问题，你说你从未对他要求过什么，可是你知道吗？你们日常生活中，很多东西对他来说都是要求。”“可能你对钱没什么概念，一顿饭几百，一个包包几千，可对他来说那可能是他几个月的工资，你说不在乎，你不用他买，可是他是男人啊，有自尊的，尽管自尊是个王八蛋，但是人人都需要他。”岚姐没有说话，算是默许了我的观点。
“我在那还差点儿被人讹，幸好有个北京的警察在那边出差帮我解了围。”
“你下次别一个人跑那么偏的地方了，不行给我打电话，我陪你去。”
“没事，好在有惊无险，我准备过两天请人家吃个饭，到时候你也来吧。”
“好啊，我帮你长长眼！”
“长什么眼？你姐我现在又不需要另一半。倒是你，赶紧找个好姑娘吧！”岚姐笑了笑。
“她来了。”喝了几口酒后，我忍不住还是提到了张萌。
“是吗？怎么没带来让我见见啊，让你姐我看看是什么样的女孩值得你放在心里整整8年。”
“我没去接她。”我端着酒杯发呆。
“我现在……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也许，她没见到你，已经回去了呢。”岚姐安慰我。
“不会的，她遇上麻烦了，我感觉得到。”我说道。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没有一个人有义务为另一个人活一辈子。”岚姐安慰我。
“我应该去接她的，不该把她一个人丢下。”我将头埋入沙发中，岚姐坐了过来，抚摸着我的头。
“别傻了，你不可能照顾她一辈子。”
“我以为我可以！”
“她也没有理由在每次错了路之后都把你当做她的避风港，这一次她得学着自己长大！”
“可这对她来说，是不是太残忍了？也许可以有更好的方式。”我无助地说道，岚姐摇了摇头。
“过去只是人生经历，你不要把她当做一种负担，就算她是你的一种责任，你也已经仁至义尽了，你把自己逼得太累了，段练，为什么不尝试放开呢？”
“放开？我还放得下吗？8年了，我都没学会。”我自问。
“那你告诉我，见到她，你又准备怎么样？你现在的状态，真的适合她卷进来吗？”
“我不是说你……现在的工作。”岚姐似乎觉得提到了我敏感的问题，但我真的不介意她提起。其实岚姐根本不知道我具体是做什么的，我只跟她说过，我觉得夜场很堕落，过的不是正常的生活自己想离开而已。她也就信以为真，毕竟对于她这种出身的人来说，灯红酒绿的夜生活怎么都不是正常的生活。
“没关系的，岚姐！”我打断她。
“反正……事实上我就是这样，两年前她离开以后，我没让自己过得更好，反而更不成人样了。”
“你说得对，我没资格再面对她，比两年前更没资格。”我走到窗口看着窗外。
“对了，我一个哥哥给我介绍了一份工作，销售。”我岔开话题。
“但是，我不想去。”我说道。
“那很好啊，干吗不去？有机会过正常的生活，干吗不抓住这个机会？”岚姐似乎觉得我有点儿不知好歹。
“你也觉得我现在的生活不正常？呵呵。”我苦笑。
“那你自己觉得呢？”
“从她去东北那天的开始，我做什么都不重要了。”
“如果一个人的人生一直在为另一个人而活，那……是不是太惨了点儿？”岚姐说道。
“有些人并不是你在为了她活，而是不知不觉中，她就成了你生命中的一部分。”
一夜无语，我就这么静静地看着窗外，不知道岚姐何时睡着，不知道自己何时睡着。
当我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还躺在岚姐家的沙发上。
“你醒了？”岚姐端着早餐从厨房走了出来。
“不好意思啊，昨晚打扰你了，你应该叫醒我的啊。”我连忙坐起来，揉了揉眼。
“没关系，看你睡得那么香，不忍心把你叫醒。”岚姐将早餐摆在桌上。
“过来吃早饭吧，昨晚上你什么都没吃。”岚姐招呼着我。
我笑了笑走到卫生间洗了把脸，手机响了，我看了看是芊芊的短信：“我下午到，你来接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