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戴绮电话时,夏人杰正在吃早餐。
老婆没出差时,每天五点半准时起床,给女儿准备早餐,早餐花样繁多,牛奶、果汁、面包、花卷、炒饭、鸡蛋,光是鸡蛋,就分煮、煎、炒、炸、炖,有壳没壳,做汤还是炒菜等十几种。夏人杰晚上睡得晚,早上起不来,时间上既然无法保证,就从内容上做文章,他做的早餐,跟老婆比起来,简单、快捷、高效,做早餐只需要一分钟,吃稍微慢点,也只需要两分钟。
女儿临出门前,夏人杰看桌上还剩半块面包,半杯牛奶,便知女儿又在偷工减料,本想叫她回来吃完,又怕迟到赶不上校车,只得怏怏作罢。待洗漱完毕,端端正正坐到桌旁,就着剩下的牛奶面包,吃得津津有味,边吃边想,现在的孩子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自己小时候,别说面包了,窝窝头都吃不饱!
夏人杰正在忆苦思甜,手机忽然响了,他把最后一块面包塞进嘴里,又“咕嘟”“咕嘟”喝完牛奶,放下杯子,拿起手机,见来电显示是戴绮,一下紧张了。戴绮从未这么早给他打过电话,一下反应不过来,第一反应是挂掉,过了半天才意识到,老婆孩子都不在家,不用害怕,这才松了口气,接了电话,听戴绮的声音有些慌张:“老夏,好像出事了!”
夏人杰心里一阵苦笑,出没出事,这不明摆着吗?你也太后知后觉了吧!但事已至此,急也无用,只得安慰道:“出了点小意外,不过还在我控制之中,你不用担心。”
没想戴绮话题一转:“我刚才看见你女儿了。”
夏人杰立马有些不满,脱口而出:“你提她干嘛?她与你无关!”
又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心里一惊,忙问:“她怎么了?”
戴绮“哼”地一声冷笑:“你不是才说与我无关吗?”
夏人杰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一提到女儿,便乱了分寸,口不择言,现在后悔不迭,只得道歉,觍着脸说:“宝贝,我瞎说的!怎么会无关呢,我的女儿,不就是你的女儿吗?”
戴绮:“少来这一套!我还不了解你吗?一提到你女儿,就像马蜂炸了窝!”
夏人杰不敢反驳,继续赔着笑脸:“哪能呢,你对我才最重要!说吧,她到底怎么了?”
戴绮犹豫片刻:“我刚看见,她被一个人接走了。那人二十多岁,从没见过,我怕有什么意外,特地告诉你一声。”
夏人杰一愣,下意识站起来,自言自语道:“被人接走了?她上学有校车呀,谁会来接她?”
想了想,又怀疑:“你是怎么看到的?”
戴绮:“我就在你家门口,信不信由你!”
夏人杰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马上急了:“你在哪里?我马上过来!”
挂了电话,夏人杰一把扒下睡衣,从衣柜里翻出一件衬衫,披上就往外冲,冲出门后,才发现还穿着拖鞋,马上又回来,踢掉拖鞋,顾不上穿袜子,光脚蹬上皮鞋,又往外跑,一边下楼,一边系纽扣,为抄近路,横穿小区里的花园,把一个跳舞的老头撞了一个趔趄,老头见是熟人,不好多说,嘟囔着有些不满:“大清早的,赶着去投胎啊!”
夏人杰一阵风似的冲出小区,一眼看见戴绮的车打着红色应急灯,一闪一闪的,停在路边,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拉开车门,顾不上寒暄,直接问:“他们去哪了?”
戴绮指着前方:“我见他们一直往前开,似乎是要上沪闵高架。”
夏人杰马上意识到情况不妙,去学校应该是前方左拐,往高架开是南辕北辙,忙问:“记得车牌吗?”
戴绮小声说:“是江西牌照。”
夏人杰一愣,又问:“不管哪的,车牌记得吗?”
戴绮的声音更小了:“车牌被涂改了,看不太清。”
夏人杰急得跺脚:“那还愣着干嘛呀,赶快追呀!”
戴绮心想:“都走了半天了,往哪追呀?”见夏人杰满脸焦急,和平时的沉着冷静,大不相同,便不敢多说,马上点火发动,福克斯像离弦之箭,一下冲了出去。几乎是在同时,后面的一辆“路虎”吉普,也跟了过去。
上了高架,戴绮一路超车,夏人杰睁大眼睛,盯着是否有“赣”开头的车牌,见是见过几辆,但一一被戴绮否定,接走女儿的车,是一辆新款白色卡宴,这种车世面上不多,好认,也正是因为好认,才容易被否定,每否定一次,夏人杰的紧张就多一分,手里紧紧攥着手机,满手心都是汗。
正在此时,手机忽然“滴答”一声,来了一条陌生短信,夏人杰打开一看,顿时眼前一黑,差点跌倒,幸好是坐在椅子上,倒也倒不多远。
看归属地,短信是从福建发来,内容只有一句话:“你合作,女儿就无事。”夏人杰马上按照这个号码,回拨过去,竟然提示是个空号,但蹊跷就在这里,对方很快又发来一条短信:“不要打电话,不要报警,一切行动听指挥。”
戴绮看在眼里,肯定地说:“对方手机有问题,打了也是白打。”
又问:“接下来怎么办?要不报警?”说完才意识到,夏人杰本身就属于公安系统,看这情形,多半是自己人下手,警察绑了警察的女儿,警察报警去抓警察,确实有点乱。
夏人杰平时的冷静睿智消失地无影无踪,现在脑子如同一团烧着了的乱麻,又热、又急,又忙、又慌,没有丝毫头绪,只得说:“先照他们说的办吧。”
对方的短信接二连三地发来,先是让他们从沪闵高架下来,往东转向虹梅路,再转进中环,又上南北高架,这样兜兜转转,不知对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戴绮疑惑,问夏人杰:“这是要去哪呀?”
夏人杰也觉得奇怪,这时手里的手机又响了,夏人杰又惊又怕,以为是对方打来的,忙接起,没想来电的却是李薇薇:“夏老板,您的证据到底还要不要了呀?”
夏人杰哪还有心思顾这事,只好说:“当然要,先放你那吧,过段时间我再去拿。”
李薇薇不依不饶,又问:“到底什么时候呀,都三天了,我还得回去上班呢!”
夏人杰火了,让你等你就等,工资、奖金、报销也不少你一分,带薪休假有什么不好,怎么这么不知好歹!冲李薇薇嚷道:“你不用管那么多,等我通知!”
没想李薇薇脾气比他还大:“什么叫不用管那么多,任务结束了,我还这么闲着,不是浪费纳税人的钱吗?”
就在接电话间,一直跟着他们后面的“路虎”吉普,开始超车。夏人杰和戴绮都疏忽了一个关键的问题,对方只靠发短信,就知道他们的方位,是怎么做到的?
现在已到了上班高峰期,高架桥上充满了各式车辆,小车、大巴、吉普、面包、越野。上海的高架,高峰期不允许外地车辆进入,因此挂江西牌照的白色卡宴算是彻底跟丢了。因不用再花心思去找,戴绮便竖起耳朵,专心听夏人杰和李薇薇发火。后边的“路虎”突然在车流中超车,待与戴绮的“福克斯”平行时,突然撞向戴绮的车头。戴绮因为分心,猝不及防,失控地撞向路边的隔离栏,又被隔离栏弹回来,横在道路中间,后面跟着的是某个公司的大巴班车,司机今天起晚了,怕迟到扣奖金,将车开得飞快,见一辆小车突然横在面前,忙猛踩刹车,但还是为时已晚,大巴重重撞上戴绮的车,戴绮的车打了几个滚,停下不动了。“砰”“砰”“砰”,后面几十辆车,又发生连续追尾,终于造成高架交通大堵塞。
夏人杰歪倒在一侧,头破血流,身上断了十几根骨头,隐约看见旁边的戴绮,头歪在方向盘上,血肉模糊,一动不动。正在打的手机倒没摔坏,落在一边,里面传出李薇薇焦急的声音:“怎么了?怎么了?”夏人杰的手哆哆嗦嗦,摸到手机,移到耳边,不顾胸口剧痛,用尽全身力气,大吼一声:“快去救我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