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锦文面露尴尬,王仲卓打哈哈道:“什么什么!夏姑娘说的是什么不敢,什么做人难?”
一时无人应声,夏心夜只好谦卑地行礼道:“回禀国舅爷,奴婢说‘笑啼俱不敢,方验做人难’!”
王仲卓故作茫然道:“呃,夏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夏心夜垂头咬住下唇,说道:“回禀国舅爷,这话出自乐昌公主破镜重圆的故事,说的是,再嫁之妇遭遇旧夫,两相尴尬。”
王仲卓哈哈大笑道:“是破镜重圆那故事啊,我想起来啦!”说完看了夏心夜和醉倒的萧慕然一眼,对秦苍道,“王爷,这事我大概也看明白了,这萧御史和夏姑娘,彼此都是情深义重的。这夏姑娘在王爷您面前,定是‘笑啼俱不敢’的,表面风轻云淡,实则心中苦楚;而萧兄身为御史,也自不敢与王爷夺爱,心中苦闷,竟是醉成这样!王爷,”王仲卓侧转过身,终于话入正题,“看在这一对有情人面上,我就多管闲事替萧御史问一句,自然也是不敢让王爷您吃亏的,您看这样行不行,成就了萧御史和夏姑娘这一对,小的做主,定当选两个年轻貌美的女子给王爷您送去,由您挑,您看不上眼,咱立马就换!不知王爷意下如何?”
此语一出,一旁的萧慕然微不可察地战栗一下,众人的目光都落在秦苍的脸上,倒也没人理会这醉倒的御史。
秦苍抿了口酒,说道:“国舅爷说的生意果然好,以二换一,本王没什么不同意的。只是,”他顿了一下,接着笑道,“诚如众位大人所言,这美女易求,识趣难得。心夜是个难得识趣的,虽然眼前有以二换一的好买卖,但也总得问问她本人愿不愿意才是。本王那鬼府三年不见活人,好不容易有一个愿意投奔我,我若贪图利益轻易毁弃,怕是从此就更是无人敢来了。”
说着,秦苍回头望向身后的夏心夜,笑问:“卿愿意跟萧御史回去吗?”
一时间室内是那种屏住呼吸的寂静,众人的目光一下子都落到夏心夜脸上,萧慕然更是瞬间酒醒,眼光热切地望着她。
夏心夜颤了身,面色苍白,垂头不语。
秦苍侧身抚额,耐心地道:“心夜,我问你话呢。”
夏心夜怆然后退一步,低唤道:“王爷!”
秦苍淡然道:“你不用害怕,我既放你回去,从此你就再和我没有关系。”
夏心夜垂首,用力地咬住嘴角。
秦苍回转身,放荡不羁地敞腿而坐,若无其事地继续饮酒。
夏心夜还没有回音,王仲卓哈哈笑着,拉扯起萧慕然的手臂道:“恭喜萧御史迎回心爱之人,从此妇贤妾美,享齐人之福!王爷此举让有情人终成眷属,也定当传为美谈。来!大家干一杯!”
萧慕然脸上不知是喜是悲,茫然怔愣如木偶傀儡。众人正附和着欲举杯痛饮,夏心夜低头从席间走出,对王仲卓行大礼,轻声道:“多谢国舅爷热心成全,但奴婢已是王爷妾,从此生是王爷的人,死是王爷的鬼。”
她话语虽轻,却甚是决绝。众人皆是一愣,一时目瞪口呆。
秦苍淡笑里有几分慵懒灿烂,他独自倒了杯酒,放在嘴边慢慢地品。萧慕然闻听此语,一瞬间面如死灰。
王仲卓颇不自然地“呵呵”两声,说道:“看看,夏姑娘又闹小性子了不是。我就知道,你这是害怕家中主母吧!这个夏姑娘尽管放心,萧夫人悍妒,萧御史这次差点休妻,也让你家夫人吃了苦头长了教训了。这萧夫人也只当是萧御史一时胡闹未动真心,这才敢撒泼使威,将你胡乱卖了,如今夫妻失和,又见萧御史为你消沉憔悴,才知道他是用情至深,萧夫人后悔死了,昨儿个刚在祖宗祠堂发誓再不悍妒,绝不争宠,夏姑娘尽管放心便是。”
夏心夜叩首行礼道:“国舅爷容禀。奴婢在御史府,不过一歌伎,蒙御史大人青眼有加,但也未纳入妾室。故而御史大人于奴婢,只有知遇之恩,尚无男女之情。如今奴婢已委身王爷,再也无颜侍奉御史大人,请国舅爷,收回成命。”
萧慕然突然立起,悲声唤道:“心夜!”
夏心夜抬了抬头,眼眶湿了,她的脸白如雪,如墨的青眸在浅浅一笑的瞬间,竟是如春暖花开,光华冲淡流转。她对萧慕然叩首道:“大人妙解音律,对奴婢知音之赏,奴婢感激不尽。但御史大人夫妻情笃,恩爱情深,奴婢虽万死,不敢染指分毫,万望御史大人恕罪。”
萧慕然一时痴怔住,战栗不能言。秦苍盯着夏心夜,便笑了。
苏锦文在一旁突然冷声道:“难道夏姑娘甘心就此而死?”
夏心夜回头望他,说道:“这位大人,所谓受人之恩,忠人之事,奴婢既得王爷收留,便自当忘却一生心,尽君三月欢!何况人之死,孰可避免?松柏千岁,蜉蝣不过朝夕,人生原本如白驹过隙,奴婢便是今日就死,也无所恨。”
她的话语清净且苍凉,一时整个厅堂悄寂无声。夏心夜遂再次向众人行礼致谢,正欲返回秦苍身后,忽听得王仲卓半阴不阳地道:“你若恪守本分,不魅惑主上,怎会引起御史大人夫妇失和,进而闹得满城风雨?谁又曾听说过贞洁烈女,甘心做妾?”
此语一出,并没有人随声附和,而是都沉默着,暗暗偷看秦苍的脸色。夏心夜站定,谦卑地低着头,轻声道:“国舅爷这是说,王爷只能捡那些别人不要的残花败柳,只配得到那些不知廉耻的女人吗?”
王仲卓色变。秦苍突然出声呵斥道:“放肆!谁准你和国舅爷顶嘴的!”说完一个眼色示意夏心夜回他身后去,举杯对王仲卓笑道,“国舅爷切莫和个婢子一般见识!是小王管束不严,这就罚酒三大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