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偶遇若海,露露成了永远的梦。
回到刘家桥,已是天黑。虽已天黑,时间还早,才下午五点半钟。家娘在村口等着,见到小晴,忙把自己身上扑打了一阵。自从来到这里,看到家娘这个动作,开始不懂,不太喜欢,后来才知担心衣服上有灰尘,是对客人的尊敬。她觉得这个家庭的老人朴实善良,亲切可爱。如果能给他们安慰,她愿意多陪陪他们。
家娘忙去灶屋里生火做夜饭,小晴想把背包放到吃饭桌子上再去帮忙。一跨进门槛,听见“昂嗯昂嗯”有猪叫!一头半大的猪站在平时家翁爱坐的旧藤椅上,津津有味地嚼着萝卜叶子。
“你怎么到这里来啦?”小晴大叫。一看,桌子底下正躺着一头大白猪,呼噜呼噜睡得正香呢。要是在盘古院子妈妈那里,让猪这样大模大样到房间里来,她会很生气的。于是,一边吆喝一边动手赶它们出去。而那两头猪,铁了心,就是不听她的。
家娘听到猪叫,拿着根竹条过来了。她只轻轻在尾巴上拍了一下,大猪小猪乖乖地朝竹条指的方向出去,回到猪圈里去了。家娘回到厨房,看到小晴在洗白菜,歉意的说:“肚子饿了吧?今天下午清理一下猪栏,把猪屎送到田里去了。要过年了,猪也要清清爽爽的。只是,没想到它们跑到屋里去了。大白是正月里开始养的,可能有两百斤净肉了,用它来过年吧。本来打算,唉!到时,你带一些送给那边妈妈,就不要另外买了。你这次回去,和妈妈说起过年的事吗?”
小晴说:“爸爸妈妈没有明说,但我听说弟弟放了假,会来接我回去过年,哥哥也会带女朋友回来的。你老人家看看,我在哪边过年好呢?“本来主意已定,她还是想试探家娘的计划。
家娘擤擤鼻子,停了一下,说:“我晓得你是个好姑娘,既然你爸爸妈妈希望你回去,你自己愿意的话,我觉得,在盘古院子妈妈那里过年好些。”
小晴也不好再说了。过了一阵,说:“以后,请你老人家不要把猪放到屋里来,好吧?闻道那个气味,我头疼,吃不下饭。”
“好好好!”家娘连忙点头,又笑着说:“其实,直到你来我这里,我们才把猪一天到晚关在栏里,以前,它们爱来就来。那些家伙好聪明的,常常在吃饭的时候赶到桌子底下,像狗一样,捡些骨头和饭团来吃。你那些侄子侄女们喜欢喂它们吃饭呢,你一勺我一勺,吃得满地都是。不瞒你说,现在村子里大多数人家都是这样呢。乡政府还表扬我们刘家桥勤劳致富,养猪大村呢。后来,听到你们盘古院子那边不是这样的,你妈妈也能干,家里新修的红砖楼房,收拾得干干净净,我就把它们整天关在栏里,没想,趁我没注意,还是溜进来了。知道你不喜欢跟猪在一起吃饭的,真是对不住呀。”
小晴觉得自己过分了,忙说没关系没关系。
头还是又沉又胀,耳朵里阵阵轰鸣,夜里更难入睡了。睁着眼从天黑到天亮,想要合起来,眼睫毛倒进眼里,好疼好疼。在盘古院子那两天,好像好些,夜里能睡半个觉。白天好像还好,并不怎么没精神。只是不想动,胃口也不开,担心这样下去,到过年时身体就垮了,难看了。哥哥带着女朋友回来,要是看到妹妹没有丈夫孤孤单单,身体也坏了,一定会难过的。因此,一定要振作起来!对,到医院去看看吧。她对家娘说头疼,想到医院看看。家娘也很关心她的身体,一定要陪她去,又仔细询问了她的月经是几号来的。一问这个,小晴有点生气,虽然她很喜欢孩子,但是丈夫都没有了,到哪里有孩子呢?他们到底还是有想法,把我当做外人!本来也是想等过了年再和家娘讲清楚。振山的赔款,她只要一万块钱,如果要嫁,肯定要带走。县城里的理发店,振山亲手创办的,现在小张在经营,过年前要算一下。明年再请个徒弟,肯定可以赚钱,赚了钱和小晴对半分,这个钱归家娘,养老用。振山送的黄金项链,值得一千多块,是件珍贵礼物,留作纪念,要带走。另外,没有什么可讲的,可分的了。我来也是一个人,走也是一个人。夫妻一场,钱算什么呢?我要的是人,是一个活灵灵的丈夫!如果不是振山,今年冬天,在东莞,不知能存到多少钱呢!如果要找对象,不是振山,也不一定找不到有楼房有条件的人家呢!一切都是缘分啊!一切都是缘分吗?这是什么缘分啊!
回头一想,相处这么久看得出,家娘也是厚道好人,跟一般多事卷舌女人不同的,儿子没有了,希望留下孙子,也是人之常情啊。。也并不见得是排挤她,嫌弃她!只好忍住眼泪告诉她:“你老人家就不要多心了,我讲过的,就在出事那几天来的月经,没有同房的。之前也没有避孕,不知为什么没有。如果嫂子们关心,村里人问起,都这么回复他们的好意吧。”
县城走得很熟的,头疼也不是什么大病,所以不要家娘陪了。本来已经出了家门,小晴又倒回来,收拾一套换洗内衣袜子,并且跟家娘说:“要是今晚没有回来,就是到盘古院子去了,不要担心呀,你老人家,自己保重身体呀。”
以前刚到这个家,都是跟振山喊“姆妈”的,出事之后,她才小心翼翼,有意改口。一般没有当面称呼,很动感情时,才称呼“你老人家”。说内心话,丈夫没有了,能有这样的家娘,也是幸运啊!出事前一天,那次和家娘一起到地里拔萝卜,聊家常。“你老人家”絮絮叨叨讲,想要个女儿,不再想生儿子了,难道是天意吗?村里人都讲我们七三和你有缘分,我呢,正好要个女儿。小晴有时真想给她当女儿算了,在这个家安心安意住下来,孝顺老人,以后什么也不想了,哪里也不去了。“你老人家”还说,上面一口气生三个男孩,人家还羡慕我一肚子尽是男孩,有福气呢,实际上,有儿有女,才是真有福气。那时,到处打听要哪样才能生个女儿。有的讲,要多吃辣的,有的讲要多吃甜的;有的讲,床边两双鞋子鞋底朝上放好,女人骑到男人身上,月经干净第8天早晨5点钟同房,保证生女孩。都是一伙女人们在一起开玩笑的,信不得那么多。本来打算不要了,不小心又上身了,怀了这个七三,还在想,要是女儿就要,要是儿子,就去打胎。又是儿子,可养不起啦,一大群男孩子,要给他们修房子娶老婆啊。后来,怀到五六个月,叫我娘家做接生娘子的婶娘摸了,她说呢,肚子看起来圆圆的,你气色也好,脾气也好,这一胎肯定是个姑娘啦。以前怀那几个小子,都是尖尖的肚子,又是呕又是吐的,气色难看。还是姑娘乖,听话,怀孕的时候就晓得心疼娘,打扮娘。生下来,听接生娘子和你爸爸在一边大笑,小家伙也叫得很响。我想,他爸,我们终于有个可以心疼的姑娘咯,老了可以当外公外婆,到姑爷家去走动走动咯。后来,听说又是带把的,伤心了好几天呢。
真想给她当女儿算了,在这个家安心安意住下来,孝顺老人,以后什么也不想了,哪里也不去了。可是,没有振山,还有什么可能什么必要给他们当女儿?我来到这里,是振山带来的,现在他走了,我留在这里干什么?我不是来当女儿的,我是来当媳妇的。媳妇当不成了,女儿也当不成了。“你老人家”,多么抱歉啊!实际上,她每天都想离开这里,回到盘古院子去,让人生重新开始!看了病,回盘古院子妈妈那里去,弟弟这几天就放寒假了,妈妈的态度完全变了,宽容她谅解她。谢谢你,妈妈!在盘古院子,我才是女儿,一辈子的女儿,从那里出发,人生还可以重新开始!
那个男孩,那个男孩,有点像若海!刚进县人民医院大门,在一棵落光了叶子的梧桐树下,有个男孩和一位穿白大褂的女医生在说话,看背影也看得出,那就是若海!她隔开几步,和他们并排站着,听起来好像聊的是病人的情况。若海并没注意,大概五分钟,径自步履匆忙,从医院大门出去了。小晴追了上去,堵在他前面了。
若海本来伸出手来要牵她的手,犹豫一下,又缩了回去。小晴点点头,微笑着握住他的手。
“来这什么事?身体不舒服吗?”若海问,目光在她的肚子上停留了一秒种。
小晴完全明白他的意思,忙摇头,说:“头疼,这个,没有啊!你今天怎么在这里?放寒假了吗?”
“昨天回来的,刚考完试,妈妈动手术,本来学生会还有很多工作还要几天才放假的。昨晚在这里陪妈妈,今天爸爸要我回去休息,他陪妈妈。那么,你还没有看病吧?我陪你去!”
挂了号,找到神经内科门诊,还好,小晴进去时医生正等在那里。若海也在旁边一把椅子陪着坐下。这是一位和气的老医生,小晴也轻松了好多。询问病情,探了脉,看了舌苔,医生温和地对小晴说:“不要紧,轻度的精神抑郁症。”又看看坐在旁边的若海,问:“结婚了没有?”
若海说:“没,没有,我们还是学生呢。”
医生说:“读大学吧。她这个症状是女性内分泌失调引起的,为什么内分泌失调呢,原因很多,她可能近来心情忧郁,但是青春期欲望很压抑。你们是学生,也是恋人,要处理好学习和感情之间的矛盾,是对的。给你们开一盒多种维生素吧,还有三盒古汉养生精。不过,古汉养生精很贵,一盒要8块钱,你们还是学生,要靠爸爸妈妈来养啊,带的钱够不够?”
若海看看小晴,她忙说:“有钱,准备的。谢谢医生!”
医生又说:“其实,除了求医问药,你更要心胸开阔,多运动,注意营养。如果病情发展下去,不但影响身心健康,更会分散精力影响学习耽误前程。你们也是大学生了,20岁的年轻人了,我作为医生,并不是鼓励婚前性行为,而是认为,为了身体健康更好地学习,在两厢情愿和负责任的态度下,可以疏导青春期的身体压抑。你,作为男孩子,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所以,更重要的是,靠你们自己。你们这么大了,老师和父母在这件事情上,也许还有偏见,帮不上你们的忙。你们明白我的意思吗?可以回去了。”
两人恭恭敬敬地说:“谢谢医生!”
在一张椅子上坐下来,若海说:“从来没有这样看过病,医生都是一脸冷漠,开起药来从来不会问病人有没有带够钱。真想不到,在我们小小的县医院,能有这样有医德的医生。但是,他说了两遍,你明白我的意思吗,真的不太明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