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很快过去了,李虹被分配在市教育局做会计。工作有点忙。因为以前的老蔡会计得了旋晕毛病,眼睛不能睁开。老蔡会计眼睛里面的世界是绝对运动的状态,这种运动不是像地球这样在人们不知不觉中旋转的,他的世界是把地球旋转速度加速处理过的状态,是绝对让人有强烈感觉的旋转。李虹成了这个旋转世界的牺牲品,她一上岗就成了主管会计,事务性的事情很多,管理工作也很忙。李虹的脑子里面也天天闹着旋转,这旋转让她没有时间停下来找同学玩一下。她不停地看书,在学校学的东西足以让她成为一位财政部长,但是部长的知识分明不能让她胜任小会计的角色。也许学校忘记了每一个部长都是从小角色做起的。但是李虹的大弟说如果学校只培养小角色,那么小角色就无法成长为部长了。她觉得弟弟长大了,他站得比自己高很多了。但她一开始工作就感觉理论和实践的差距是多么大,她在学校学了各种会计,各种财务管理知道,最可笑的是线性代数,和她目前从事的工作丝毫没有关系。她一边忙于工作一边后悔,学的东西没有一点用,青春年华也没有谈上恋爱,真浪费呵,就是吃点好的还要听何平的唠叨看他的鼻子闻他肚子里面已经发酵了的怪味。那天,幸亏是夏天,要不是的话,他们会像卖火柴的小女孩一样被冻死的,也许她和何平会合葬的,他们并排倚在路边饭店的墙上,都睡着了,如果这样死了,别人一定认为他们是情侣。李虹想,自己是第一次和一个男人这样毫无羞耻感地在大马路上睡了一晚。不过也没有什么好羞耻的,毕竟是何平结束了她的暗恋时代。
春节过后,工作不太忙,李虹也有点适应了工作节奏。她在单位打了一个电话给刘兰兰,刘兰兰也很轻松,她在电话里面明显地带着节日喜庆的余味哈哈笑着,“你那时候基本上两个月换一个,全国各地的都有,而且,你会把人家家乡的特产经度纬度还有历史人物特别是历史人物,你都搞得很仔细。”李虹不承认。刘兰兰发出了无法压抑的笑声“一年里面你一共学会了五首邓丽群的歌,每一首就是一次暗恋。”她还没有说完电话就发出了刺耳的响声。李虹听到电话里面发出了一个女人尖厉的叫骂声音。李虹叫了半天也没有人回答了。她吓坏了,骑上自行车就往派出所奔去。
原来派出所一个姓朱的副所长的老婆打了刘兰兰。
李虹到达的时候那个四十多岁的女人还反复只说一个内容“我们家死朱说梦话都是叫这个不害羞的名字,和我在一起也叫你名字,兰兰兰兰恶心恶心死人。”
李虹没有看见朱所长和刘兰兰。李虹不相信这是真的,如果真的有这样的事情,刘兰兰会在信里面说的。李虹在派出所一个办公室一个办公室地找,在所长办公室找到了他们。
刘兰兰一见到李虹就哭了。
李虹狠狠地瞪着死朱,他看样子已经四十多岁了。
死朱说:对不起对不起。
李虹说:你放屁。
所长说:你不能骂人。
李虹说:我是女的才骂人,要是男的我就打人。
刘兰兰说:我是没有这种事情的,你是知道我的。
李虹说:是的,我们到他家放把火把他家烧了,走!
所长拦着李虹:你怎么这样?
李虹问他:我什么样?你们副所长这样你不管,我什么样了?你说我什么样?
所长说:你冷静一下。
李虹说:我为什么要冷静?你们怎么不让罪犯冷静?为什么要我冷静?难道你不知道谁应该冷静吗?
死朱说,我就是死也要离婚的,也要和刘兰兰结婚的。
刘兰兰哭着对说:我死。
所长说:要想开一点呵,清者自清,不用害怕。
大家在楼上所长办公室说话的时候,楼下还时不时地传来朱所长老婆的嚣张的叫喊声音。李虹灵机一动,转身出了门。谁叫她,她都不理,她把刘兰兰的母亲喊来了。
朱所长的老婆是电视台的一个记者,再泼也是知识分子,与职业泼妇相比是有本质差别的,她和刘兰兰的母亲一交火,一分钟之内就败下阵。脸被刘兰兰的母亲抓破了,头发也掉了一地,她嘴巴里面不停地叫道“你怎么打人你怎么能打人?”刘兰兰母亲说,我女儿是清白的,你家是耍坏蛋和耍阴谋。所长只好丢下当事人去战场上查看,刘兰兰母亲对所长说,我是讲道理的人,我女儿是清白的,比鲜花还清白的,她可以去医院检查是不是黄花姑娘,一查就知道了。
刘兰兰死活不去,李虹也不同意她去。但是没有人能胜过刘兰兰的母亲。
到了医院,刘梅梅和刘艳艳都来了,她们到处找朱副所长和他的老婆。听说已经被公安局保护起来了,她们就找所长评理。所长在医院院长的办公室里面,院长办公室锁着。刘梅梅就扬言要砸门。
死朱开了门走出来说:责任全是我的。他也许还要说什么更诚恳一点的话,刘梅梅用手里面的包一下子就扫过了他的头,他一下摔在了墙上,幸亏墙支撑住了他,但是如果他遇到的是职业罪犯,他一定站不住了,他站不住也就爬不起来了。李虹斜视着他,心里想,还是副所长,屁本领没有,他的本领就是天天想着睡觉的事情。医护人员和公安局的几个人都过来制止了刘家两姊妹。
结果很快出来了:刘兰兰是处。
这件事情这时候才开头。刘兰兰母亲发疯了一直吃住在派出所,吃饱了就骂,骂累了就睡觉,睡醒了就骂。死朱受到党内严重警告的处分。但没有降职,因为他没有利用职权欺负下属,也没有散步谣言污蔑同事,只是他老婆的行为给刘兰兰同志造成了不好的影响,因为有了这种后果,所以才处分他。
这并没有能消除刘兰兰母亲心里面的愤怒,她又跑到市广播局去,还是一样地骂,骂的时间顺序骂的内容都和在派出所一模一样。广播局没有办法,只好派人到派出所了解情况,派出所只好实事求是了,不是一碗水端平的问题,是刘兰兰母亲是否再回到派出所继续骂的问题,派出所只能实事求是。广播局派来的这位同志似乎和朱所长老婆平日里有点面和心不和,他如实地向广播局的局长汇报了从派出所弄来的情况,并且用不经意的态度把刘兰兰的品行夸了一下。广播局的老局长是山东南下来的干部,他快退休了,这种时候他的神经经常处在脆弱和有点空落落的状态,这种惊天动地惊世骇俗的奇事立即让他感到惊心动魄惊愕失色就在他惊巩万状惊魂未定之时像惊弓之鸟一样做出了一个惊慌失措的决定:立即找来朱所长的老婆,让她到派出所当面向刘兰兰赔礼道歉。朱所长老婆也不孬种,她宁死也不去。老局长说,劝其调出广播局,并且立即停发工资。广播局办事情是雷厉风行,文件当天下午下班前就送到了刘兰兰母亲手上。刘兰兰母亲并没有表示满意,她说,这个破货,她到哪个单位我就跟到哪个单位。这句话虽然是刘兰兰母亲一边出门一边说的,话也是门里一半门外一半,但立即在全市的各个大小机关广泛传诵,全市没有一个单位敢收留朱所长老婆了,她只能整天呆在家里面练习毛笔字了。
刘兰兰被调到市公安局档案室工作了。但她一直不去上班,她也不回家就住在李虹家。
那里候,王芳刚调到银行工作。她所在的储蓄所就在李虹单位边上。她们经常见面,每次都很高兴,说了好多话,但两人一分开李虹就全忘光了。刘兰兰出事的第二天,王芳就跑到李虹办公室,她问刘兰兰的事情“人家老婆都闹上门了,刘兰兰怎么办?她会和那个老头结婚吗?”李虹说:不会的,因为刘兰兰和那个老头没有那种事情,是老头单相思。李虹不说死朱是暗恋,因为她自己一度沉迷于暗恋,她一直认为暗恋有高尚的精神意味,因为暗恋不用睡觉,不会产生比丢人现眼更可怕的后果。而这个死朱怎么能和高尚沾边呢。王芳不相信李虹,她知道李虹和刘兰兰是真心真意地好,她就朝李虹翻了几个白眼。李虹告诉她:刘兰兰在市公安局局长副局长妇女主任和公安分局局长副局长妇女主任和派出所所长的陪同下,去医院体检了一下,刘兰兰是处。王芳的眼睛瞪了半天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李虹以为她要停止呼吸了,就急忙摇她的肩膀说,你要不相信就算了,可以不相信。王芳半天才出了一口气:她真是仙女呵,只能供人看着想着。李虹说,你说什么呵。王芳狠狠地说:是王洪胜说的又不是我说她的。
在李虹以后的生活经历中好多人在医院的表现都会被大众传诵,只有刘兰兰在医院的事情几乎没有人知道。这和她被大众广泛传诵的第三者身份及不相称。所以李虹肯定了一个事实:这个世界上充满了不明真相和不愿意明真相的群众,他更认为:不愿意明真相的群众比不明真相的群众多。
刘兰兰在李虹家住到第三天的时候是周末,死朱的老婆来了。她自称自己是杨小丽。李虹母亲就放她进来了。刘兰兰气得呼哧呼哧的一句话说不出来。李虹把她赶了出去。旁边的邻居都出来看,李虹说“泼妇,去死吧。”杨小丽边向后退边说“我是来道歉的,真的真的。”当李虹气急败坏地从外面进屋的时候,她看见自己的母亲和刘兰兰正在抢刘兰兰的包,从她们的背影李虹知道她们都非常坚决不准备让步,李虹带着尚未消褪的怒气嚷道“你们干嘛?”李虹母亲放下手转身要出去,李虹看母亲第一眼的时候,发现她的表情有点不对,再看她第二眼的时候,母亲已经满面泪水了。李虹急忙跟着她出去“妈妈,你怎么的?”她用手背擦了一下眼泪“唉,遭罪呵,可怜的孩子。”刘兰兰当晚就和刘梅梅回家去了。她很平静地对李虹母亲说“阿姨你是我妈妈就好了。”李虹母亲又哭了,张了半天嘴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星期一下午一下班李虹就去刘兰兰家看她,她看着李虹笑了一下:我已经到市局报到了,明天去上班了,你不用常来看我了。然后就一声不出地坐在床上,一会儿抬头看一下李虹,一会了又低着头看自己的手指。
李虹觉得没有刘兰兰的时光是很无聊的,李虹的母亲开始给她找对象。而她却开始迷恋柴可夫斯基,特别是他和梅克夫人的那种关系让她着迷。但是书很少。那时家里连电风扇都没有,就不用说电脑了。李虹整天找书,上班的时候吃饭的时候都在看柴可夫斯基,走路的时候要是不哼唱就是在想入非非。
但是介绍的男孩子都没有看上李虹的。见一下就说不合适。李虹开始失望起来。又忍不住去找刘兰兰。刘兰兰说:我又报考本科了,每天晚上去上夜校,七点到九上课。李虹说,你大专还没学完了,你疯啦?刘兰兰笑笑不出声。李虹说:为什么男的都看不上我?她笑了一下:你去问二姐,大姐今天也回来了。李虹说,有没有人代你介绍。刘兰兰摇摇头,就低着头看书。
李虹去找刘梅梅,虽然刘艳艳的年龄和李虹相近,但是李虹感觉自己和刘梅梅更近一些。刘梅梅的丈夫孩子都在房间,她就把李虹领到刘艳艳的房间。刘梅梅对刘艳艳说:你看人家李虹,多聪明,有什么事不明白就找人问。刘艳艳看了一下李虹拍拍自己的床说:你来坐。刘梅梅说:我告诉你,男人的眼睛会引出冲动,知道吗?他们看到美的东西就想占有。李虹笑了一下:我们一个老师叫牙,是女的,我们物理老师非常英俊,他们睡觉了。刘梅梅和刘艳艳全呆住了。李虹说,牙,四十多了,黑,矮,牙露在外面,不温柔。男人想占有这些吗?刘梅梅和刘艳艳眼睛都直直地看着李虹。刘艳艳说,有时候内在的东西也比较重要吧,特别是男人,人品,文化什么的,比人漂亮更重要。刘梅梅白了她一眼说:你说你自己的吧,你就是管不住男人。刘艳艳人低下头嘟囔道:你看遇到什么人。刘梅梅说:你就会这样嘟嘟囔嚷,该怎么样就怎么样,有什么好嘟囔的。刘艳艳不出声。刘梅梅转而狠狠地瞪着她:他还没回家?你也管管,结过婚了凭什么天天在外面混。刘艳艳皱了一下眉说:不管。刘梅梅说,痴样子。刘艳艳脸就红了起来,都不敢看李虹,半天才蔫蔫地嘟囔说,我想睡了,还要上大夜班。李虹担心自己在南京的时候何平说的那些刘兰兰告诉了刘艳艳了,怕她更难为情,她只好告辞了。
又一年过去了。刘兰兰考取了本科。王芳似乎工作很忙,工作之余也在读大专。李虹是铁定了心不再读文凭,她只想谈恋爱。没有恋爱对象,她就看小说。床上,办公桌抽屉里面都是书。她希望也有一个舞会,像小说中那样她可以结识一个花心倜傥男人,她即有物理老师那样的外表又有风趣玩世不恭的气质给她忠贞不渝的爱情。但是时间平静而又空洞,她对生活感到了失望。
有一天,单位的陈大姐介绍了一个男人,是从部队复原回来的,在造纸厂的工作,他的父亲好像是造纸厂的一个车间主任。陈大姐似乎是李虹母亲同事的邻居,她们直接和李虹母亲介绍了这个男人的情况,李虹的母亲非常积极。用了三天的时间不停地折磨李虹的耳朵,李虹没有办法只好同意看一下。
陈大姐约好在下午下班后见面,见面地点是她的办公室。陈大姐说:小李这是张军。小张,这是李虹。他们开始给对方让座,请喝茶。还没有把茶喝到嘴巴里,陈大姐就说:晚上我要回家做饭给孩子吃,我孩子上高三了,马上高考了。小张你送李虹回家吧。李虹说不用送。张军就呆呆地站着,不知所措。陈大姐说李虹别客气啦。
两个人一起往李虹家走。李虹心中比较满意,他是一个浓眉大眼鼻子柔身材魁梧的男人,年龄快到30岁了,他似乎急于结婚。一路上,他一声不吭,李虹猜他也许不太会找话题。于是李虹就说,是不是每个人都要结婚?张军说,应该是吧,人有好多时间,闲着做什么,下班回家没有什么事情,我妈的话有多,还不如结婚躲起来清静一点。李虹说,不知道为什么好多人结了婚还去找别的人?张军说,你懂的不少呵?李虹说,你周围没有这样的人吗?张军说没有。李虹说,那奇怪了,我们好多老师都是这样的。张军说,我真不知道。他说话的声音就不有了不高兴的因素。李虹为了帮助他,就提示说,好像工厂里面的人交往更直接更随便一点。张军黑脸制止了她:工人是很单纯很直爽,和你们机关的人很不一样的。李虹说,你在什么车间?张军用冷冰冰地声音说:检验科。李虹说,我同学的二姐在三车间,叫刘艳艳。张军说:不认识。没有到达李虹家,两人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沉默,李虹走到一个四岔路口就骗他说:我到家了。张军也不看一下周围有没有住户,就说:好的。
张军第二天回话了,说不同意交往。
陈大姐问李虹说:你和他说了什么?
李虹很茫然地说:我问他工人之间的事情,人与人的关系。他说不知道。而且他又不是工人。
陈大姐也露出迷茫的神情:是的呵,他怎么这样。他之前也在单位门口看过你,同意见面的。
李虹对陈大姐说,看来我嫁不出去了。
陈大姐说,你长得挺好的,我喜欢大头大脸的女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