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天蔚狠狠地抽着烟，棕褐色的眼底隐隐闪现着冷戾的神色。摁灭了半截烟头，他起身在房间里走了一圈，然后给凉城打了一个电话。
凉城已经很久不用手机了，他知道他别墅的座机号码，于是拨过去。
响了很久，凉城接了。
“凉城，能过来一趟吗？大哥想你了。”
“好，十分钟以后见。”
凉城没有温度地说完这句话，随手拿起衬衣穿在身上，就出了门。
程天蔚的家，凉城开着车风驰电掣并没用下十分钟就到了，在楼下，他熄了车火，却坐着并没动身。
从车窗里斜着看上去，最顶层那一套房子，就是程天蔚的。阳台里透出淡淡的灯光，这令凉城不由地想起程天蔚十几岁高考前的那段时光，每天他的房间里，灯光总是要亮到很晚，他在熬夜复习，而这时他往往已经躺进了舒适的被窝。
其实在心底，凉城一直是将他视作亲生兄弟的，但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能够品尝到这人世间最痛苦的滋味。
人世间的痛苦有很多，亲人的离世，爱人的抛弃，兄弟的背叛，凉城将这些一一都尝遍了，可他仍然是不曾麻木，他不是可以无动于衷地接受上天给予一切劫难和伤害的木头，他是活生生的人，有血有肉有情感，最重要的是，他有爱，有恨。
爱有多深，恨就有多深。
你尝试过被自己的亲人背叛的滋味吗？
凉城在楼下徘徊了许久，他并不怎么抽烟，但车里总会放上一包。他点了一支叼在唇边，靠着夜色里一棵树干，一根根地划着手里的火柴。
哧啦，一股蓝烟之后，小小的火苗升起。微弱的火光映着凉城俊秀的脸，不知不觉间，一整盒火柴已被他划得只剩下了最后一根。
他将烟头在脚底下踩灭，收起那盒只剩下一根的火柴，蹬蹬蹬地上了楼。
程天蔚家的门大开着，凉城走到门口时脚步顿了一顿，没看到里面有人，他伸手在门上敲了几下。
程天蔚从厨房走出来，扮相令凉城惊怔地险些张大了嘴巴。
快三十岁的大男人系着一条白底碎花的围裙，手里掂着一把明晃晃的……是汤勺。
凉城愣在门口，程天蔚难得地笑容温和，“进来啊，愣在门口做什么？”
他讪讪进门，环视一圈，客厅的布置是跟他本人一贯风格相符的简净冷色调。
“你还记得黄米粥吗？”程天蔚浅浅笑着，转身回了厨房，拿汤勺在沸腾的锅里搅拌了几下。
“妈在的时候，最常煮的就是这个粥。我记得你当时都吃厌了，但不知怎么回事，最近我特怀念黄米粥的味道。”
他的声音从厨房里传出来，凉城听得不太真切，但这种感觉让他觉得很恍惚，熟悉的黄米香气，温暖的厨房灯光，令他禁不住产生了错觉，以为那系着花围裙在厨房里忙碌的是母亲婉荷，他和刚放学的哥哥程天蔚在客厅里打着游戏机……
他转过头，目光落在程天蔚放在茶几上的手机上面，脑中突然清醒，他走到厨房门口，冷冷道：
“你出来一下。”
程天蔚刚将米下锅没多久，随口说：“等一会儿。”
“你出来。马上！”
凉城的口气变得不耐，程天蔚在灯下的脸色变了一变，继而将火稍微关小，擦着手走了出来。
刚迈出厨房的门，程天蔚还没有在客厅站稳脚跟，凉城一只拳头便挥过来狠狠揍到了他的下巴上。
牙齿将嘴唇咬出了血，程天蔚被打得一个趔趄扶住了墙，站起来抹了一把嘴角，朝凉城笑道：
“好小子，下手还挺狠。”
“蓝蓝的事，是不是真的。”他蹙着眉，双手紧握成拳，目光里透出冰凌似的锋锐。
程天蔚扭过头，挂了彩的脸上浮出奇怪的微笑，目光落在手机上，他说：“你不是都知道了吗？何必再问。”
他解下腰上的围裙扔到一边的沙发上，“我敢做就敢承认，你也可以找我算账。但是凉城，我告诉你，对当年的一切，我不后悔。”话音刚落，凉城又一拳打了过来，这次程天蔚有了提防，一侧脸闪过去，拽住凉城的胳膊给他来了个过肩摔。
凉城被狠狠摔在地上，胳膊蹭掉一大块肉皮，他立刻站起来，怒目瞪着程天蔚。
“如果打一架能够发泄你心中的愤恨，凉城，大哥乐意奉陪。”他活动了一下手腕，眸底闪着碎碎的阴翳的光芒。
“只是，即便你杀了我，羽蓝也不再是当年无忧无虑的少女，那样单纯美好的时光，我们三个，注定谁也回不去了。”
他站在他的对面，一个冷眉深目，一个明眸秀眉，两个男人在客厅里对峙了良久。凉城努着嘴，眼神是满是不甘的倔强：“你让蓝蓝受了七年的苦，程天蔚，你说是不是你该死！”
“你呢凉城，你小子就是个笨蛋！羽蓝当时离开T城去日本，你为什么不也跟着去？如果你真不顾一切地爱她，能让她这么辛苦吗？七年前是我伤害了她，可你，却无时无刻都在折磨着她！我们三个一起长大，可她凭什么眼里心里只有你一个？”
“那是因为你从不懂得怎样对一个人好！”凉城反驳着，生气地推了他一把。
不知从何时开始，两人从相互指责变成了相互厮打，在这个夏末秋初的夜晚，两个已成年的大男人在客厅里打成一团，手机摔了、茶杯碎了，花瓶也噼里啪啦地被撞翻了一地。
或许男人的骨子里都有好战因素，真正疯狂地打起来时简直到了忘我的境界，两人双目通红地滚打着，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到两人谁也打不动了，才终于停手，双双倒在了地板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