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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陌生人

我公司有一个同事,叫赵盈洲,近一米八的个子,体重却只有110斤,我们都叫他赵豆芽,他是个军事迷,对各种冷热兵器都感兴趣,最近迷上了弓箭,时常在周末的时候让我陪他去体育馆靶场练习射箭。

弓箭在冷兵器时代算是最可怕的致命武器,即使是后来火器诞生,弓箭在战争中仍有其一席之地,发展到现在,变成一项高贵的运动了。但我显然对这项运动不怎么擅长,试了十几次,没几次能中靶的,兴趣顿时大减,尴尬的坐到一旁去了。但看赵豆芽射的很不错,十箭能中七八,我挺佩服他。

赵豆芽QQ的个人说明复制了电影《勇敢的心》里面的一段话:战斗,你可能会死;逃跑,至少能苟且偷生,年复一年,直到寿终正寝。你们!愿不愿意用这么多苟活的日子去换一个机会,仅有的一个机会!那就是回到战场,告诉敌人,他们也许能夺走我们的生命,但是,他们永远夺不走我们的自由!

我一直觉得他是个愤青,也开完笑的说他生错了时代,若是生在抗战那会,没准就是个将军。

“嘭”,又一箭扎中靶心,我忍不住鼓起掌来。

他看上去很兴奋,放下弓,坐到了我旁边,“尹凡兄,当年戚继光于龙山之战三箭射杀三酋,重挫倭寇士气,我这弓箭,比起戚大将军也不逞多让吧。”话音未落,自己先呵呵呵地笑了起来。

我失笑道,“确实,假如那些倭寇和这里的靶子一样都杵在地上一动不动,你确实可以。”

他假装没听见我的话,长叹一口气,“生不逢时,时不与我啊!”

“你唱戏啊。”我忍俊不禁,“不过话说回来,也许你真适合生在乱世,没准你就能在军阀混战那时候混个大官当当。”

“算了吧,那时候的军阀虽然个个独霸一方,但是后来没几个有好下场的,我还是愿意做个孤胆英雄,流芳百世就好。”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我们还是老老实实的把这个季度的指标先完成,否则老总一发火,孤胆英雄也要喝西北风。”我哈哈笑道。

喝西北风我当然只是说笑而已,不料第二天我就笑不出来了。公司接了个业务要去趟缅甸。因为我是公司的骨干,用老板的话说算是精英,这个替公司跑一趟的任务自然就落在了我的脑袋上,和我一起的还有综合管理处的赵豆芽。

说实话我很不太愿意去缅甸,我很怀疑我本来就脆弱的肠胃能否适应那里的饮食,因此特地在出发前一星期就买好了方便面和火腿肠。我不迭的给自己打气,老板叫我去是看重我,我是精英,是王中之王。结果眼神落在那一大包火腿肠上,上面几个大字:王中王。心情顿时跌到谷底。

一周后,我和赵豆芽先是从杭州飞到昆明,再从昆明飞往缅甸的曼德勒。一到下榻的酒店,我感觉飞的我脸都有些发青,一头栽在床上,连个手指都懒得动了。

“想不到大名鼎鼎的尹凡兄,也会晕机啊。”赵豆芽带着玩味的笑容笑道。

其实我倒不是晕机,而是心理有阴影。记得我在五六岁的时候有次随我做军人的父亲乘部队的运输机去北京,那运输机是小机型,算上机组也就能坐十来号人。坐在舱内左边是驾驶室,右边就是机尾巴。不知道飞到哪个地方遭遇到了强气流,那飞机颠的就如同筛子里的稻谷一般,把我吓得三魂去了二,从此再不敢坐飞机。

当然,在别人面前我总不能说我有恐飞症,何况恐飞的大有人在,我也不觉得多难为情。

和我们谈业务的是个德国人,我们叫他弗兰克。三十几岁,鼻梁很挺,金发碧眼,眼窝比较深,做事情有着德国人的特点,细心和专注。初交的时候他沉默寡言,不苟言笑。但接触他一个礼拜后,觉得他是还是个挺不错的人,热情、耐心。

在曼德勒待了将近十来天,公司老总交待的任务总算是圆满结束,我们和弗兰克所在的公司达成了合作,那天弗兰克显得特别高兴,非要请我和赵豆芽吃饭,我们来到当地挺著名的一家吃咖喱的餐馆,虽然来这已经有一段日子了,但我总觉得整个缅甸的传统菜基本上都属于黑暗料理一类,口味挺重且油腻。我吃了一点就没了胃口,赵豆芽倒是吃的很欢,只要是咖喱,他都来者不拒。弗兰克说在德国,香肠的名气是最大的,什么肠条沙拉、农式香肠、巴伐利亚白香肠、法兰克福小香肠、血肠、纽伦堡香肠,听的我是口水直流。

正把酒言欢,我无意中看到窗外人流中,站着一个中国人,隔着窗户看着我们,这个人衣衫褴褛,头发似乎几个月没洗了,脸黑的像刚从煤堆里爬出来的一样,衣服破旧不堪,脚下的布鞋已经磨的不成样子,曼德勒作为缅甸第二大城市,有着很多的华侨,然而这个男人,此时出现在这里,却显得很不合群,甚至给人一种突兀的感觉,他隔着玻璃,双眼直勾勾的盯着我们盘子里的食物,似乎随时可能打破玻璃撞进来一般。

赵豆芽发现我神色有异,也注意到了窗外的那个男子。

“想不到这里也有中国的乞丐。”赵豆芽有些唏嘘的说道。

“哪里都有乞丐。”我站起身,示意那个人进来用点餐,在异国他乡看到同胞这么狼狈的样子,我很是不忍。

他对我的招呼显得很茫然,眼神极其空洞。以至我几乎都手舞足蹈了,他才如梦初醒,但人还是杵在那里,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我很是无奈,只得亲自走了出去,把他拉了进来。

缅甸的当地人很热情好客,他们善良且友好,虽然那个人极为邋遢,但是餐馆老板并没有表现出反感的样子,我得以顺利的把他接进了餐馆。

我拉着他的手,感觉他的双手布满老茧,很是粗糙。他如同惊弓之鸟,对我的热情似乎很不适应,我几乎是把他按在了座位上。

“尹,你这是…”

弗兰克显然挺不开心和一个乞丐一样的人同台就餐,表情很是不解,似乎带有一丝厌恶。

“若是你在异国他乡见到一个德国人落难,你也不能袖手旁观吧。”我的话不算客气,弗兰克不禁一愣。

“OK,OK。”弗兰克尴尬的摊摊手,表示无奈。

我没理会他,转眼打量起面前这个乞丐,他正狼吞虎咽着一盘炒饭,那速度让我有一种他连盘子都能咬碎了吞下去的错觉。

我和赵豆芽面面相觑,这家伙到底有几年没吃饭了。

在吃了两盆炒饭,一屉荷叶鸡,一大份沙拉之后,他又直接抓着香茅大虾猛嚼,虾壳在他嘴里发出咔咔的声音,听的我冷汗直冒,弗兰克的表情更像是见了鬼一般。

我猛地想起了饕餮这一上古神兽,据说饕餮只有一个大头和一个大嘴,是因为实在太贪吃了,以至最后把自己都给吃掉了。他嘴里塞满了虾,起初还是狼吞虎咽,吃着吃着终于慢了下来。

终于吃饱了,我竟有一种想跪倒在地上,感谢苍天的想法,看赵豆芽和弗兰克,也是如释重负。他这种吃法,若不是亲眼看见,谁都不敢相信一个人能有这种恐怖的潜力,说是饿虎扑食都委屈了老虎。

只见他越嚼越慢,我刚想趁机安慰他几句,让他不要着急,慢慢吃。谁知道他又做了一件令我们意想不到的事情,让我们完全措手不及。

他哭了。

是的,我们都没看错,他居然哭了,大滴的泪珠和鼻涕和他脸上的灰混在一起,滑稽的很,但此时没人在乎他京剧脸谱一样的脸,因为他直接哭出了声音,简直是悲痛欲绝、肝肠寸断,就差呼天抢地了。

我、赵豆芽、弗兰克三个人大眼瞪小眼,尴尬至极。此时整个餐厅的人都望着我们这边,老板再有涵养也实在是忍不住了,就欲过来交涉。

我对老板做了个抱歉的手势,随后和赵豆芽交换了个眼色,我们连哄带骗连拉带拽的,把他架出了餐馆。

此时是晚上9时许,曼德勒的街头还是有很多当地人开的小餐馆和烧烤摊,人们三三两两的坐着,喝着啤酒聊着天,他这么一闹,实在是有些扎眼。

看他这个样子,一松手就瘫坐在地上,实在没法扔下不管。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我和赵豆芽商量了一下,决定把他先带回酒店,再做打算。

弗兰克对我们的做法很是不理解,他似乎认定这人只是个骗吃骗喝的乞丐,他劝了我们几句,意思是让我们不要多管闲事,但见我们很是坚持,他也只好摊摊手作罢。反正弗兰克和我们不住在一起,他也懒得过问太多我们中国人的事情。

我和赵豆芽怎么也不会想到,我们的一时好心,后来给我们带来了多么大的麻烦,我们甚至差点就丢了性命。但有的时候冥冥之中似乎就是那么巧合,恰巧我们在这家饭馆吃饭,恰巧我看到了伫立在街上的他,也恰巧在吃完饭后选择了带他回酒店。中间哪怕一个漏掉了一个环节,我们都不会有接下来那段离奇至极的经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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