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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香菌

小时候,饥饿的记忆铭心刻骨。因此找东西充饥是必备的本领,也是生存的必须。一根胡萝卜、一棵白萝卜、一个红苕、一条烧瓜(菜瓜)、一把芽芽蓬都是我们充饥的上好食物。胡萝卜、白萝卜、红苕、菜瓜都是庄稼地里长出的东西,是不能随便去弄的,弄了就叫偷。偷总不那么光明正大,父母教我们的原则是宁可挨饿也不能去偷。因此偷红苕和菜瓜的经历是非常有限的。芽芽蓬是刺林里长出的东西,倒是可以想弄多少弄多少,但这个东西不饱肚子,只能充饥和吃得好玩。另外我们吃桑葚、吃野果子、吃枣子、桃子等等,都是难忘的记忆。最令我难忘的是寻找香菌的过程。

我家的后面有一个竹园,小时候竹子长得格外密。我们常在竹林里钻来钻去。喜欢钻竹林可能是小孩子的天性。而我们钻竹林的确钻出了不少收获。首先是在竹林里寻找到了一些铜钱、玉饰等小玩艺,后来竟找到了一个铜钉锤,再后来我们发现了一蓬黄灿灿的东西——这些东西长在一棵树蔸子上,金黄油亮、光鲜诱人。我们立即回家报告了祖母。祖母叫我们不要声张,然后给了我们一个筛子,让我们把那些东西全部弄回。我们去摘那些东西的时候,发现其中有很多猪粪、狗粪之类的脏物,这些又黄又亮的东西就是长在这些粪便之中。我们开始真不想弄,但祖母说这是好东西,一定要弄回去。我和三弟摘了满满一筛子回家。我们的双手也沾满了粪便。祖母把那些东西择出来,撕成一瓣一瓣,然后洗得干干净净,晚上汆了一大锅汤。这一顿晚餐那个香啊——让人终生难忘!

后来祖母告诉我们,这个玩艺叫香菌,一般长在桑树、榔树等树蔸子上,可以食用。摘了之后过一段时间还可以再长。祖母还告诉我们,杨树上也长一种东西,是白色的,叫杨蔸(蘑菇),也可以吃。

我和三弟便常常在竹林寻找,在杨树上搜寻。在那个苦难的岁月,我们用这种方法,寻找到了最美好的食物,真是令人难忘!记得最清楚的是我家竹林里和沟外行一家猪屋旁的两个树兜子所长出的香菌,那真是又鲜又多,一次能摘五六斤。还有在定行湾最外边的一棵杨树上摘到的一棵最大的杨兜,有一个篮球那么大——那种如获至宝的欣喜至今难忘。

今天我们常常吃什么都没有滋味,是因为我们想吃什么就有什么,也可能由于今天吃到的东西都不是那种原生态的,因此永远也吃不出那种味道。

此时此刻我写这篇文章,还能闻到一种香味。有个成语叫余音绕梁,我今天要发明一个成语,叫余香百年。

2007年4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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