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今天都起得很早。新年总是给人无限的向往和喜悦。我们在村子里拜完跑年（每家每户都去拜年，叫拜跑年），然后回到家里。父亲兴致很高，他乐滋滋地跟我们谈酒色财气。他说：“朱子说：酒是穿肠的毒药，色是刮骨的刚刀，财是下山的猛虎，气是惹祸的根苗。”按朱子的说法，酒色财气皆乃害人之物，应该去掉。可孔子又说：“无酒不成礼义，无色路断人稀，无财不成世界，无气反被人欺。”父亲说：看其四字有破，各人量体裁衣。按孔子的说法，这酒色财气也还少不得。
父亲自己又编了一段词：
酒呀酒，猫子在我前面走，若要猫子不食鱼，我就不喝酒；
色呀色，白纸落黑墨，若要白纸不沾墨，我就不贪色；
财呀财，豆腐掉到灰堆来，若要豆腐不沾灰，我就不贪财；
气呀气，背犁耕你祖坟地，若你不说我，我就不好气。
但父亲又讲了另外的故事，是一段唱词：
西天佛不贪酒佛门为首；
韩湘子不贪色在中南山修；
包文拯不贪财把清官来做；
有张公百忍气九世童修……
接着父亲讲了张公百忍得金人的故事：
张公一生为人，善忍。曾忍了九十九口气。新婚之夜，一叫花子上门乞讨，百馈不受。张公问其缘由，叫花子提出欲与新娘子共寝一宿。张公不悦。但寻思九十九口气都忍了，还是忍下这最后一口气吧。于是让叫花子与新娘同床共枕。可第二天，张公进洞房一看，床上不见了叫花子，得一金人。
父亲一生与人为善。可他也深谙斗争哲学。在他晚年的时候，为田头地界，与人争执，被恶人打了。父亲一生难咽这口气，至少折了五年寿命。
1983年正月初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