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血河
一口茶下肚,墨玉才缓缓道:“在下明白王爷的意思,但,在下只是想要跟随王妃而已,别无他意。”聪明如他,他又怎会不知,王爷这是在下逐客令?王爷自然是不希望墨玉跟他们一起去虞州城,可是,他说过要在她的身边的,又岂会食言?
一张俊颜并无波澜,仿佛早已料到,淡定地将茶杯放下,一双充满智慧的双眼淡淡笑着,“公子怎会如此想呢,本王只是说而之前王妃在菊砄发生的事,本王并不了解,想要公子说说看罢了。”一边说着,眼神里闪过一丝睿智,之后淡淡一笑,又淡了去。
墨玉蒙着雾的眸子微微亮了些,似是相信了司徒逸的话,于是嘴角勾起一个放心的笑容,可是弧度却小得令人忽略。他很少笑,只是遇见她之后才笑了起来,想一想,那段时间恐怕将是他这一生笑得最多的了,失去她,之后的世界,再无笑容。
“王爷,是我误解了。”墨玉低低头,表示道歉,但却并不打算把“抱歉”二字说出口。
他,是墨玉,是个有着强烈自尊的人。在所有人面前,他都是保有着他的自尊,除了她。
“无事,有这样的想法也是正常的。”司徒逸笑得温润,一双星辰之目眯了起来。
墨玉轻轻叹口气,俊眉紧紧揪在一起。真的没想到夕颜嫁的是这等品德高尚的人,如果是他,应该会给她幸福吧……虽说虞夕颜早已不记得自己,但……是真心希望她幸福……
司徒逸似无意地观察着,嘴角渐渐勾起了笑容,清澈的眼睛微微转动。
马车内,静了下来。
而后方的马车,则开始了一段对话。
“倾兰,把我回到虞州城的事交代下去了吗。”虞夕颜轻声道。
“已经交代下去了,让落月和含秋在屏瑟待命。”
“嗯,看来我短期内是不会离开朔彤了。”
“倾兰誓死跟随阁主!”
之后,再无声音。
而车外的青儿紧紧抿着嘴唇,不知在想些什么。
皇宫。
似乎是一处偏僻的角落,周围丛生着杂草,也静得可怕。
院子用简单的篱笆围住,推开轻掩着的门,呈现在视线中的,便是偌大的内院,内院的周围布满了一层层丛生的竹子,将正对着门的竹屋装点地淋漓尽致。
好不雅致的田园风光!宛如图画般存在。
如不是亲眼所见,绝对不会相信,皇宫中竟然还有这等住所!
而此刻,院子内的大石上正坐着一人,他将身子微微向后倾去,而双手则在后面支撑着。一双眼睛似惆怅地望向天空,眼睛里倒映着天空白云,却不知在想些什么。
只见他一袭浅白,三千青丝高高挽起,在风的影响下飘渺若尘,虽算是清秀书生一个,但面上所呈现出的病态,却使得他的俊美大打折扣。颀长的身体单薄地处于风中,仿佛风再大些就可以将他吹走一般。
就这么一直看着……看着,眼睛里饱含的无奈与愤恨展露无遗。
“三皇子。”突然间,一个黑影从空中落下,直接跪在了他的跟前。
他急忙收起眼中的感情,将头微微转向跪在地上的黑衣女子,轻轻笑道:“芙蕖,起身吧,在我面前就不用这么见外了。”眼睛里尽是温柔,仿佛是在温柔地劝说着。
跪着的芙蕖脸一红,便应一声,站起身来。
一双美目才对上司徒谦的飘逸双目,又急忙低下了头去,一张俏脸羞地通红。虽说是黑色长裙,但在她穿起来,却别有一番美感。
“是不是查到了什么?”司徒谦眼神一冷,又瞬间恢复笑颜,语气里却依然有着难以察觉的冰冷。一般来说,芙蕖是不会出现的,除非发生了什么事,或者说,打听到了什么消息,这才会出现,平时,这院子,都是只有他与几个宫女而已。
芙蕖低着头,所以没有看见这一切。而许久之后,芙蕖依然在感叹当年为什么没能早些发现三皇子的野心,如果知道,也不至于留下终生遗憾。
“沐王爷三日内将到达虞州城。”小心翼翼地回复,心中却依然回忆着刚才的那一幕。
司徒谦静静地低下头来,双唇淡淡抿着,似是在思考什么,等到芙蕖以为司徒谦已经不再说话的时候,司徒谦却突然淡淡开口:“吩咐二十人在路上伏击,只要受伤即可,不必赶尽杀绝。”
末了又微微一笑,“芙蕖,辛苦你了。”
芙蕖一愣,又要这么做么。虽然知道三皇子这么做都是为了夺回他应该得到的,虽然知道三皇子自小便在皇子之中低人一等,但三皇子的报复,毕竟是不应该的。但是……,很明白自己的心情,自己想要去做,为了三皇子,也是为了自己能够留在三皇子身边。
“芙蕖明白,芙蕖这就去办。”芙蕖轻声答应,一个飞身便消失在院子里。
司徒谦微笑着看着芙蕖离去,之后立即沉下脸来,从石头上起身,一双深沉的眸子无焦点地望向远处,拳头渐渐紧握。
“司徒逸,我要把你所从我这儿夺取的,一次讨回!”
这几日以来,一路上都好不清闲。
觉翼一路一句话不说,同样不说话的,还有倾兰和墨玉,最奇怪的是,居然还有青儿。
稍微说些话的,也就只有虞夕颜与司徒逸,但两人似乎很难在一起交谈,于是整个旅途便充满了无趣。
另外,虞夕颜发现,青儿开始渐渐不说话了,每天晚上都可以看见青儿一人静静地站在树林之中,抬起头望着高高的明月,不知在想些什么。但既然不说,便也不好多问。
然而在这个寂静的夜晚,一团黑影以一种诡异的速度从树林的这一头迅速窜到这一头,快速接近着附近的两辆马车。
车内休憩的虞夕颜立即睁开了眼睛,轻轻叹息,没想到这么晚也会有人来打搅,而且人还不少。
身旁的倾兰也已经醒来,冰冷的眸子对着虞夕颜点头,外面有人!
虞夕颜俏眸微转,瞬间勾起一个笑容,对着倾兰耳语几句,倾兰了然于心,随即点点头,与虞夕颜一同出了马车,往树林走去,之后一转身,躲在了大石头的后边。
探出头来,等待着好戏降临。
这时,从对面树林瞬间窜出来十几名黑衣人,看这速度,应该是绝顶高手。他们瞬间包围了两辆马车,一步步往马车逼近。
刹那,虞夕颜脸上的笑意顿失,反而增生出一种恐惧,“糟了,墨玉还在里面。”
倾兰一听,一愣,随即并无表情的脸也揪了起来。
当虞夕颜正准备起身营救的时候,蓝色流苏马车内突然冲出一阵强烈的风,将马车周围的黑衣人全部震退几步。
也只是刹那,后边的黑衣人用刀撩开了车布,一见里边无人,便都往第一辆马车跑。
黑衣人都畏惧而谨慎地盯着面前的这辆马车,不敢有丝毫举动。他们的目的只是让二皇子受伤而已,更何况听说二皇子并不会武,容易对付,只是他身边的觉翼,武功高超,难以应对。
但转念一想,他们这么多人,还怕一个人不成?
其中一人便示意,于是众人都往马车冲去。
突然间,一阵阴风吹来,令黑衣人脊背发凉,打了一个冷战,突然从马车内走出来一人,冷眼扫了扫下面众人,不由分说,抽出长剑便开始对打。
那一瞬间,风起云涌,阵阵惊寒,翻滚的刀身与撕裂的肉体扭打在一起,一个一个地倒下,汩汩的鲜血直流,染红了虞夕颜的视线。两匹马也被狂乱的刀挥舞而鲜血直流,长吼一声,倒在地上。
长虹贯日,刀光火石,一阵阵刀柄的摩擦声,黑衣人痛苦的呐喊声,黑色的身影,皆是交叠在一起,几个瞬间,血流成河。
可倒下的黑衣人依然爬起,不怕死向前冲去,鲜血染红了他的怒气,燃气了他们的求胜心,拼了命也要赢!
正当觉翼与十几名黑衣人打斗之事,突然从树林里又冲出几人,直直往马车冲去。
一惊!没想到居然还有人,不是全部上的吗!
糟了!
虞夕颜还没来的及思考完毕,便飞了出去,凌空甩出长袖,冲向马车的几名黑衣人顿时眼前一阵白色,但也并没有因此而停下脚步,反而更加快速地跑向马车,因为他们知道,越是有人阻止,他们离目标便越是接近。
“可恶。”半空中的虞夕颜牙关紧咬,在空中旋转几圈,长袖中一下甩出几根银针,“刷刷刷”全中脑门。
几人应声倒下。
一袭白衣如花般降落在马车前,旋转直至停止,一头乌黑的秀发甩向身后,如仙女般的出场方式,令黑衣人膛目结舌,怎么会有这等的美女!但也仅仅是一瞬,下一个瞬间,心便又提回了战场,在怎么说,命也是更重要。
虞夕颜一身白衣,刚刚落地,如花般的样貌染上一丝不悦,眉头紧紧揪着,细细碎碎的衣角绽放开来,如同嫦娥之舞一般令人赏心悦目。
而她此刻只是着急与里面的墨玉有没有受伤,司徒逸,她并不担心。总是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她知道的司徒逸,只是一小部分。
“墨玉,你还好吗。”虞夕颜轻轻掀起车帘,看着里面的墨玉一双清澈的眼睛无辜地望着自己,她便松了一口气,嘴角也露出了笑容。
可这一片段却令墨玉身旁的司徒逸微微挑眉,似乎有些不悦。
墨玉轻轻摇摇头,按捺住“与她一同远离一切”的想法,刻意躲避虞夕颜的视线,“还好。”话才说完,便轻轻抱起身边放着的琴,弯下腰跳下了马车。
虞夕颜刚想护送墨玉去一个安全些的地方,这才发现,倾兰也与黑衣人扭打了起来,长萧也早已变成了长枪,一步步向对方刺去。
虞夕颜站在墨玉跟前,冲着不远处的倾兰喊道:“倾兰,这里麻烦你了。”
打斗中的倾兰抽出一个视线来,表示知道了。之后,眉头又重新皱了起来,不愧是高手,怎么打都难以令他们倒地。
虞夕颜看准形势,正准备将墨玉送出这打斗圈,这才听见身后马车内,司徒逸略带醋意的声音:“王妃,逃跑怎好不带上本王?”
淡淡转身,一张素颜对上司徒逸含笑的双眼,“王爷不会自己脱身吗?”
微微笑着,似是没听见虞夕颜的声音一般,一把跳下了马车,跟在了虞夕颜的身后,“他们的目标可是我,自然会来攻击我,而我是你的夫君,你怎可不保护我,而自己逃走?”英俊尽显于这张微笑着的无害之脸,司徒逸无辜地笑着,倒仿佛是虞夕颜做错事一般。
微微叹气,虞夕颜不再管司徒逸,只是淡淡说道:“也罢,那就跟在我身后吧。”
她没有看见,司徒逸的笑意更深了。
而墨玉,始终抱着那古琴不曾松开。
等到三人已经在树林之上,俯首看着下边的打斗人数渐渐减少,虞夕颜皱着的眉头这才微微舒展了些,可是刚刚舒展,却又突然想起,青儿哪儿去了?
青儿每晚都偷偷站在树林看着月亮,现在呢,应该不会有事吧。
想到这里,虞夕颜总是不能平静,一转身,朝着树林的更深处走去。
才刚刚挪步,司徒逸便堵住了她的视线。
虞夕颜手中的白布紧了紧,冷声道:“让开。”此刻的声音,宛如地狱而来的修罗,索命的无常一般,此刻的她,只是想要确认青儿是否平安。这个女孩,她已经看作是亲妹妹一般,尽管她渐渐反常,自己也不知是为何,但是自己必须要保护她,更何况,她是冰珊女侠的唯一关门女弟子。
司徒逸依然保持着那份风度,吸引人的眸子深了深,仿佛能够看穿虞夕颜的心思一般,嘴角微微荡起的微笑足够让人冷静。
他认真地问道:“夕颜,你是否真要冒这个险?”
寒冷的风迅速袭来,吹动着虞夕颜的裙摆,她的发丝在空中划出一个决绝的弧度,似是在表达自己救青儿的决心。
司徒逸轻轻叹口气,“好吧,那我与你同去。他们的目标是我,我活着,便是筹码。”
虞夕颜不可思议地望着面前的男人,他竟然愿意为了青儿而放下自己的生命?
而后,司徒逸又苦笑了起来,“别误会,我是为了你。”一双颠倒星辰的双眼认真而深沉地望着虞夕颜,压得虞夕颜透不过起来,她突然愣住了。
在虞夕颜正准备恢复思考的时候,司徒逸又无害地一笑,将头偏了过去,“当然,这只是在做最坏的打算。”
这又硬生生地将虞夕颜口里的感谢塞了回去。
无视司徒逸给自己带来的恼怒,但不可否认的,他的话令自己轻松了起来,但同时又开始担心起司徒逸的安危。
“跟在我身后。”丢下这句话,虞夕颜向树林深处走去。
司徒逸一笑,跟了上去。
只留下一旁只是关注着琴的墨玉,似是没听见两人的对话一般,盘腿坐下,将古琴放于自己腿上,轻轻闭上双眼,缓慢而悠远的流水曲调从墨玉的手下泻出。
宛如缺月一般的遗憾,仿似断肠一样的忧伤,在这寂静凄冷的月色下,让流出的血河渐渐凝固。
树林山坡之上的墨玉,三千发丝随风而翻飞,他却似乎没有感觉到一般,指下的动作渐渐快了起来,如流水泻出,又如幽怨眼神,这种乐声所带来的心灵上的触动,令所有打斗中的人皆为感叹,从心底里燃起了一种悲观的情绪,摇摇头,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战场,否则,必死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