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的电子铃声发刚发出1/2个节拍,张夕夕课桌上所有的东西就瞬间施展移行大法以令人瞠目结舌的诡异速度立刻潜进了黄中泛青的书包里面。那只于五分钟前悄无声息落户过道里午间特地换了淡蓝色跑鞋的左脚暗暗往下一沉,右脚后跟缓缓抬起,下肢肌肉紧绷,左手攥住书包肩带,右手拖起军绿色的旅行箱,扎着马尾辫的女孩微微上扬的脸庞十足一副阳光明媚积极向上认真听讲的模板模样,一米二的课桌遮挡着的身体早已做好了冲刺的准备。
讲台上不知所云了整整一个半小时的资深讲师慢悠悠地端起了玻璃茶杯,伴随着姗姗来迟喋喋不休的下课铃声,在一教室弟子们倏然明亮目光的囧囧有神地热切注视下,朱唇微启,吐气如兰,风乍起,吹皱一杯茶水,碧绿色的叶子浮浮沉沉,如蘸水的海苔干,缓缓舒展;在它们即将升华成长为一株青翠欲滴的绿萝之际,大脑门油光蹭亮相貌酷似德云社当家的那位的讲师黄褐色的上下齿缝间终于吐出了姗姗来迟的金口玉言:“那么,这节课就说到这里。下节课……”
“嗖”的利物划破空气的声音,可怜的中年男性大学讲师被眼前穿梭而过的身影晃花了双眼。张夕夕同学在他说出“这里”二字时右脚往下蹬,绷紧的身子如引线烧光了的火箭筒以迅雷不及掩聪之势蹿到了教室外面。于是“我们要进行一次随堂测验作为期末成绩”这条考讯在她引发的空气流动里头瑟缩着风中凌乱,散落在天涯。
随着时代进步的光怪陆离,随着科技发展的日新月异,随着社会经主义精神文明事业的蓬勃振兴,几乎所有的大学都在以光速扩招圈钱壮大本派声势的同时,打着求学需要一方宁静的书斋明月清风的旗号,高瞻远瞩地将地位将大工业时代流水线批量生产出来的天之骄子们一并发配至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的郊外;以便最大程度的实现城市的中心区域土地的合理利用和促进城市周边地区的房价上涨,拉动内需,繁荣市场经济;用实际行动证明教育可以决定一个民族的现在以及未来这一流芳百世亘古不变的真理。身高不到一米六五的张夕夕同学充分灵活的发挥了自己人小身轻的优势,本着继承“一不怕苦二不怕累敢打敢拼敢受罪”的老女排精神原则,愣是在严重超载眼看着连只小鸡都塞不进去的公交车里头抢到了容身之处。由那辆凭借脾气极大时间观念超差闻名全城的20路公交车走走停停漫不经心地花费了一个多钟头将她运到了城区地带。花了四块钱买一枚蓝色的圆形塑料片,转了两站地铁,千军万马中残延苟喘保住一条小命的张夕夕拖着她那早被挤的面目全非的旅行箱一路飞奔,终于在北京时间十九点零五分时赶到了长途汽车站的站门外面,而后眼睁睁地目睹最后一班开往J城的客车从她面前微笑着离开。
白晶晶说:我猜到了过程,却没有猜到结局。
张夕夕双手掩住双眼,痛苦地发出低叹,oh,my lady Ga Ga!
三月份的陵城白昼的时光不算太短,但已足够让七点钟的天空布满暮色的苍茫。灯火通明的汽车站旁边,形形色色的黑车司机软磨硬泡地四下拉客:“上海上海,到上海的赶紧上啊,马上就开车。”
车上有乘客骂:“马上马上,这都快一个钟头了怎么还没动静。退票退票。”
“明买明卖,下车可以,票已售出,概不退换。”
张夕夕充耳不闻唾沫星子直飞的车主大妈的舌灿生花,穿过巴士群,径直往出租车集聚的区域去。看见第一辆从眼前开过的小汽车就拦下敲开车窗问:“去J市,15块钱,马上发车,谁可以?”
出租车司机一听她说话的口音就笑了,没多话,只朝后面喊:“喂,老张,这儿有个,去J市的。”
被唤作老张的司机从车窗里头探出半个身子,用本地方言招呼:“过来吧。”
张夕夕大喜,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没料到这样顺利,立刻拖着她那硕大令人惊悚的旅行箱往车灯的方向飞奔。
手机在响,小猪麦兜敦敦地上饭店:“老板,来一碗鱼丸粗面。”张夕夕没敢等到老板开口就狗腿儿附身赶紧接通电话。电话那头女声咆哮地如喷火的哥斯拉:“张多多,你丫到底来还是不来?!”
张夕夕差点儿没被震破鼓膜,她把手机拿到离耳朵两尺远的地方,而后才冲着手机信誓旦旦地宣称:“就来了,上车了,司机大叔速度都赶上舒马赫了。”她讲电话时脚上功夫一点儿也没含糊,所以那句恭维话顺利地拍到了马臀上。
头发呈地中海状态的司机大叔乐呵呵地表面谦虚,实则自得:“一般一般,咱可是遵纪守法的社会主义好公民,哪能飙车呢,上车吧,小姑娘,大叔也用不着飙车。”
张夕夕都把手放到了车门把上,气定神闲坐在副驾驶座上的人悠悠发话了:“嗳嗳嗳,怎么回事,不是说好了,我们四个人,一百块钱包下这辆车到J市。这多出来一个人算怎么个说法?”
张夕夕在心里头暗暗算账,乖乖,四个人一百块,平均划下来要一个人二十五块了。这么挨宰,还真是二五。
十五块钱也是钱,出租车司机决计没有少赚一份钱的道理,他笑着跟已经上车落座乘客商量:“多一个人也是该多少时间到J市还多少时间到。你看人一小姑娘,也占不了什么地方不是。”
张夕夕闻言立刻配合地蜷缩起身体,可怜兮兮地看着副驾驶座上那张油光满面粉刺与痤疮各占据半壁江山的脸,声音怯怯的像刚断了奶的小猫:“大哥帮帮忙,我真有急事,求求你们了。”
粉刺痤疮先生不为所动,冷哼一声:“师傅,你到底开还是不开?咱可是有言在先,四个人就是四个人。”
司机师傅还是一张标准的老好人式笑脸,赔着小心:“何必呢,出门在外,谁没有个急的时候。这黑灯瞎火的地儿,人一小姑娘孤苦伶仃的,搁着谁看在眼里都怪不落忍的。大家伙儿挤一挤,多带一个人又怎么呢。”
胶着拉锯的当口,一直静悄悄的后座终于摇开了半扇窗户,有年轻的男子露出头来。别处的汽车一闪而过,照亮了一张俊美异常的脸。先是头发,张夕夕当时就想,这人头发怎么这般黑亮,看上去就又柔又软顺顺滑滑的,摸在手里不知道该有多舒服呢。当然,她没胆子伸出自己罪恶的咸猪手,而是保持住目瞪口呆的花痴造型继续看人家那副不知道他妈怀孕时是不是吃了《西游记》里头的人参果才造就出来的美好容颜。花样男子的脸型是那种最上镜的巴掌脸,眉毛浓密,下巴略尖,弧度优雅,鼻梁仿佛立体的雕塑,嘴唇说不上究竟是薄还是厚实,但唇形好看,樱桃小口一点点。出租车集聚的地方只有偶尔闪烁的车灯,昏黄的光晕,暗昧不清,看不清楚他的皮肤怎样。大约是白皙的吧,鲜肤胜粉白,曼脸若桃红,张夕夕乱七八糟地想,其实就算不是洁白如象牙的肤色也无所谓,他轮廓深邃,又是男儿身,小麦色古铜色甚至黝黑的皮肤看上去都会顺眼舒服异常。
美少年说话的口吻是冲着司机,略有些狭长的眼睛却漫不经心地盯着车窗外的一脸呆样的女孩似笑非笑:“总共就这几个位置,你要这位小姐怎么坐?难不成坐我的腿上?”
oh,my lady Ga Ga!张夕夕狠狠掐了下自己的大腿,才抑制住暴露女阿飞本色吹口哨直接坐美人大腿的冲动。她笑眯眯地把眼睛弯成月牙儿,口齿伶俐:“不敢不敢,只要让我上车,帅哥你坐我腿上都没关系。”
花美男看着她恰到好处地露出八颗洁白晶莹的牙齿,双颊印着两汪浅浅的梨涡,哑然失笑。微微眯起的狭长双眼,稍长的头发,修长的眉毛,浓密如扇的睫毛,无一不让他的笑容充满一种妩媚蛊惑的观感。
北国有佳人,一笑倾人国,再笑倾人城,三笑倾我心。
窗子摇了下去,里面的四个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同样站在车门外的司机大叔对新上门的客人摊摊手,张夕夕收回被车窗玻璃阻断的视线,立刻朝司机大叔比划出15的手势,大叔点点头示意成交。就在张夕夕预备掏钱的时候,车窗又摇了下来,先前的那位美男面容平静地扫了她一眼:“上车吧。”
副驾驶座上的粉刺痤疮先生色厉内荏:“祖祖,开什么玩笑,不要给自己找麻烦。君,你也不管管他!”
君?还是军?抑或是june?无伤大雅无关紧要干卿底事。况且粉刺先生嘴巴里头的君压根没说话。
闻言祖祖美男法外开恩,张夕夕立刻积极地爬上后座,对着被迫蜷缩在一起的三位美男作揖,谄媚地露出两排牙齿笑:“麻烦了,帅哥,这人的心灵跟人的外貌还真是成正比。”
车厢里的灯开着,张夕夕通过后视镜看到了粉刺痤疮先生狰狞的脸,她冲着镜子里的人做了个鬼脸,眼角眉梢都是骄横跋扈的小人得志模样。三十岁左右的男人鼻子上的痘痘跳了一下,鼻孔里发出一声冷哼,两只眼睛转回去只催促司机:“快点,不要误了我们的正经事。”
后排的男生们没有回应她的话,默默地挪动身子,给张夕夕挪出座位来。乖乖,现在的男人是不是都楚腰纤细掌中轻;三个大男人竟然也能完全挤在两个人的座位上。
司机大叔踩了油门呼啸起航,一面还兴高采烈地打开了广播,节目里头咯咯笑的女DJ正播着一段彩铃:
麦兜:“麻烦你,鱼丸粗面。”
老板:“么有粗面。”
麦兜:“是吗……来碗鱼丸河粉吧。”
老板:“么有鱼丸。”
麦兜:“是吗……那牛肚粗面吧。”
老板:“么有粗面。”
麦兜:“嗯……那要鱼丸油面吧。”
老板:“么有鱼丸。”
“呵呵呵——”张夕夕忍不住笑翻了,“大叔,我最喜欢的就是这个了。麦兜实在是太有才了,可爱死了。”
大叔一手抓头发,表情有点儿苦恼:“说实话,我真没听懂,怎么每次我女儿一听到这个都会跟你一样笑得不行。”
张夕夕越想越觉得好笑,结果笑岔了气,她猛烈地咳嗽起来,好半天才能继续说话:“大叔,你听下去就懂了,可好玩了。要还是不明白,去看《麦兜响当当》吧。真的,特别有意思。它上面好多话都可爱的不行,有意境。不像我们内地的动画片,拍出来也不知道是给领导看的还是给小孩看的,反正脑子正常的人都不会看,《喜羊羊和灰太狼》也渐渐步入前辈们的后尘了。”
大叔摇摇头,又换了个台,结果巧了,那个频率刚好正在放这段彩铃。张夕夕兴奋地冲大叔嚷嚷:“你听啊,仔细点儿听。要听不懂的话,一会我放给你听,我铃声就是这个。”
“劳驾,请你关上好吗?”坐在离张夕夕最远位置的男子开了口,声音清冷的仿佛结了层霜。张夕夕闻声下意识地看了他一眼,立刻把头撇到了旁边。目光清冷的美少年,鼻梁很高,眉毛长过眼睛,周身像笼在月光底下,冷漠傲慢,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矜持冷淡。
车上的空气静谧的近乎岑寂,小心翼翼的空气里头,只能听见发动机响动的声音跟外头车辆轮胎摩擦地面的刺耳声。她再一次看了眼她的同伴们,不知不觉间,他们为她留下了更大的空间。
张夕夕郁闷,看架势,别说坐帅哥腿上了,她怀疑几位美少年就是自己叠罗汉也要离她远远,活像她是甲型流感携带者一样。善良的张夕夕同学原本还揣着一颗牺牲小我完成大我调侃自己娱乐人民群众的伟大而热忱的心预备活跃一下旅途的气氛。见车上诸君如此沉寂,她当然没胆子上演任何调戏帅哥的戏码,生怕惹恼众人被一脚踹下车去。
手机响了,在这安逸的只能听清楚众人呼吸声的车厢里麦兜响当当再一次要鱼丸粗面的请求显得尤为突兀,张夕夕愁眉苦脸地盯着手机屏幕上跳动着的名字“苏芩”,攒足了全身的勇气也只撑到老板回答“么有鱼丸粗面”的时候就胆战心惊地接了电话:“喂——”
苏芩的声音阴恻恻像眼镜蛇的信子,张夕夕可以想象到此刻她脸上必然带着优雅亲切无懈可击的完美微笑,谁能想象那张优美可爱的唇下面说出的话是多么的残忍冷酷:“张多多同学,你可以不必来了,来了估计也进不了场了。已经开始检票进场了,那个开场的童言美少女人都到了。我能否问一声,亲爱的多多姑娘,我们的灯牌在哪儿?”
张夕夕明知道未来的主任医师现在的准医生苏芩姑娘在漫长的电波那头看不见她谄媚的笑脸,依然不由自主地做狗腿状:“瞧姐姐您这话说的,咱哪能呢。咱办事,姐儿你放心。不就是boys的灯牌么,咱昨儿一晚没敢合眼,宿舍里头都熄灯了还顶着应急灯一针一线的做出来的。那质量,杠杠的,一拿出来,绝对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艳惊四座!”
苏芩被逗乐了,调侃道:“哟,你那是国色天香的杨贵妃还是春宵一刻值千金的花魁啊?”
张夕夕正襟危坐,言辞严肃:“姐姐您这就不懂了吧,这花魁的最高境界不就是跟杨玉环么,那可比《水浒》上李师师强多了。这年头,要想红得先黄,黄牌累积成红牌啊。不过是红的还是红得发紫紫的发黑的,它们曾经都是黄的。”
车里头有人笑出声来,只一声,很轻,前座的中青年装腔作势地咳嗽了一下,那笑声便噤住了。张夕夕耳朵属猫的,这一声已经足够让她捕捉到后座三个男孩中间那位娃娃脸美少年脸上还没有来得及完全褪去的笑意。幽默跟低俗就是一念之间,他能够欣赏到她拙劣的幽默,知音难求啊!张夕夕感激的冲他一咧嘴吧,一口森森的白牙。
那头苏芩无意与她鬼扯,再一次催促:“少跟我打哈哈,抓紧了,马上,进不来你就等着被一堆人活剥了皮吧。”
“不打紧,不打紧,boys不是还没上台嘛。表急表急,帅哥们会听到我内心深处最真挚的呼唤,等待我最热情的迎接的。”
司机大叔像是非常欢迎车厢里多出人说话的声音,立刻热情洋溢地接腔:“Boyz?哟,就是那个男版的twins?不是说解散了嘛。”
张夕夕挂了电话,热情洋溢地开始给司机大叔普及娱乐八卦:“大叔,我说的是boys不是Boyz,是一新起来的咱们内地原生态的男子组合。”
大叔撇撇嘴巴,不甚赞同:“这名儿不好,人家都有Boyz了,你叫个boys,很容易听混,不好红起来的。”
“那刻说不准,当年SHE刚出道的时候韩国的SES正红遍东南亚,她们不也担心自己没戏唱了,结果现在呢,大叔,您听过SES没?”
司机很高兴开晚班车的时候有个声音甜甜软软的小姑娘跟他唠嗑,非常给面子的表示赞同:“这倒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风水轮流转,指不定他们就能红起来呢。嗳,小姑娘,那个什么boy帅不帅啊。”
“是boys!”张夕夕扑哧笑出声来,脱口而出广告宣传词,“昔闻周小史,今歌月下人。惊艳了时光的少年,寂寞了谁的流年。呵呵,不过真的勇士,敢于直面自己不化妆的脸。普通人拍个艺术照洗出来的照片还不知道在原基础上PS过了多少遍,何况明星的宣传照?我又没亲眼见过他们趿拉着拖鞋蓬头垢面压马路时的样子,帅不帅,天知道。反正从海报上头来看,还不错,个个儿唇红齿白蓝颜祸水的优质美少年。只要他们别装腔作势地弄什么所谓的英伦贵族风还是蛮顺眼的。”
“什么叫所谓的贵族风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