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卉卉回到广东,一连几天工作无法集中精神,发生在上海的一些事令她满腹狐疑,然而又理不出任何头绪。
这天下班,她匆匆离开办公室,到楼下用公用电话向东哥打了一个电话,东哥答应与她约见。
他们约在一个批发市场二楼一间台球室。
于卉卉在那市场打了几个转终于找到这个地方,将车子停在另一条小路的边上阴影里,才上得楼来,只见那台球室有两百平大小,空气混浊,几个年青人边打台球边抽烟,忽尔嘻笑叫骂几句脏话,看到于卉卉,便有两三个人向她吹口哨,其中一个向她走来,站在距她很近的位置,几乎贴到她。
于卉卉心里冷笑一声,并不躲避,反而抬起头定晴看住他。
那青年看到她眼神,不由得一怔,气焰顿时弱了,稍后退了一些。
于卉卉说:“我来找东哥。”
那人面上变色,将烟头扔掉,走向台球桌,又回头看了她一眼。
那群人中另一个瘦削面庞曲卷头发的人向于卉卉说:“你同东哥约好的吗?”
于卉卉看他态度温和,且比其他几人穿戴整齐,看上去比那些人年龄也稍长,因向他笑道:“自然是约好的。”
“请那边坐一下。”那人看了一眼靠窗的几个椅子向她示意,又拿手在刚才那男孩子的后脑勺打了一下。
那男孩子讪讪的不理他低头看球。
于卉卉走过去,看几个椅子上不是水渍就是瓜子壳,窗子左边有一道约半米宽奇怪的卷闸门,边缘已经生锈,墙角放着一堆已经拆成零件状态的铁架子。环顾四周到处都是阴暗肮脏的东西,只有收银台上方一盏灯周围的空气似乎是干净的,其它地方都被烟雾笼罩着。她便不坐,两手抱在胸前看着他们打台球。
也不过三五张桌子,在场的加上收银的男孩子不过七八个人,
大约等了一刻钟左右,仍不见东哥来,于卉卉等得不安,来回踱步子,正待拿出电话,忽听到一阵脚步声自楼下传来,听上去约有几十个人在狂奔。
脚步声如万马奔腾,正涌上楼梯,于卉卉感觉整个房子都在动摇,她下意识地退到墙角。
那几个男孩子面面向觑,正在发愣间,忽看到一个人冲上来,满身血污气喘吁吁吼道:“抄家伙!”
于卉卉心里一沉,她急忙蹲下身去,靠在墙角。
那帮打台球的人已是呆了,听到命令如炸了锅一般四处找武器。
正在忙乱间,后面追的人已经到了,大约有二十人,手持各种武器,看到这里也有一些人,略一迟疑,待发觉人并不多,很快便蜂拥而上,见东西便砸,见人便砍,那收银的男孩子大概见多了这场面,早悄悄猫着腰藏在柜台下面。
于卉卉心想这下完了,这是黑吃黑,两伙人在火拼,真是倒霉透顶,一颗心突突地跳。由于场面混乱,她窝在黑暗的墙角里,似乎来的人还没有发现她,而本来在这里的人又根本无暇顾及她,她便强自镇定了一下,试图将那个卷闸门打开来。
她一边悄悄用力抬那道门,一边回头看现场情况。
只见先前跑上来的那人在后面,几个人护在他周围,拼命抵抗,不一会儿已经有一人被人一棍打倒,接着便是一顿拳打脚踢,眼看那人已经不动了。
先前与于卉卉讲话的卷发男子十分勇猛,他右手拿着一只椅子脚左挥右舞,左手紧紧护住身后的人,且战且退。
于卉卉正在焦急,狠命地用力拉那道门,忽然听到哗一声,那门开了一条缝,由于场面暴乱,没有人听到这一声响,她抖着手稳住力一点点将门往上推,推了约有半米左右,忽听到那一人大呼:“东哥坚持住!我们今天一定要杀出去!”
于卉卉一听,两腿发抖,原来被人追上来的那个人便是东哥,由于灯光昏暗再加上他满身污血她竟没认出他来,在她的印象里,东哥似乎对许多事胸有成竹,并不至于令他自己陷入绝境,这时于卉卉才信了东哥曾说,他们的日子也不好过的话来。
本来于卉卉打算从这道门逃出去再说,但是此时眼见东哥要死在这里,她情急之下摸到身后墙壁上的电闸,应该是总开关,她看准了东哥的位置已距她很近,她便伸手将电闸关掉,屋内漆黑一片,趁所有人一愣的空当,她窜出去住抓住东哥的手臂在他耳边悄声说:“这边有路,随我来!”,又一手拉住那卷发男子拼命地向那道门走去。
东哥一声不响,卷发男子一手掺着他,一手仍握着那截木头,和于卉卉落荒逃向门口。
三个人悄悄弯下身子从门下钻出,下面就是楼梯。
在屋子里的人,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后,到处寻找目标,一时打到了自己人,惨叫吵闹不绝。
这里于卉卉拉着东哥急奔出那条路,东哥跛着一条腿站住道:“卉卉,你同阿齐走,我要回去,不能扔下几个兄弟不管。”
卉卉急道:“你现在回去不但救不了他们,连自己命也搭上。”
东哥摇头止道:“我跟他们走就行了,成王败寇。”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们当初跟着你就应该已经想到会有这种事情,想必他们会理解。”
阿齐喘息未定在一边说道:“东哥,走吧,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于卉卉不等他作答,拖着他便走。
边走边告诉他们两个:“车子在另一条路,我们要快。你们可有隐秘的藏身地点?”
东哥道:“怕是都失守了。”
于卉卉听了不响,找到了车子将东哥扶在后座,把座椅放倒让他躺在上面,吩咐阿齐道:“你给他检查哪里出血严重,先将衣服撕了止血。”又看了他一眼,“你自己也检查一下,我来开车。”
东哥此时已是筋疲力尽,躺下去直喘气。
于卉卉开动车子,正想将这两个人带到哪里,忽听人群脚步声已经在附近,她便猛踩油门冲出去。
那帮人听到车急促离去,知道有人接应,便也各自找车追上来。
车子开了约五分钟,于卉卉看到后面一辆小车追来,两三个人半个身子伸出车外,兀自拿着凶器。
于卉卉情急之下顾不得红灯,直往前冲,路上三三两两行人急急躲避,骂声不绝。她紧紧抿着嘴唇,咬得牙关痛,虽然一颗心狂跳不止,她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开车。
于卉卉全身发抖神经质地一遍遍念叨:“要镇定、要镇定、要镇定。”
大约这样猛开了二十分钟,车子已经驶在往广州方向的高速上,忽听到阿齐轻轻说道:“已经甩掉了。”于卉卉突然一颗心落了地,手一松,车子险些向右边栏杆冲上去。
她急忙打回来,呼出一口气。
一路上心想自己本意欲向东哥借兵,想不到他如今自身难保,眼下也不知将他们送到何处去。又想起当初在上海,原是东哥的面子,那太子爷才肯帮忙,如今也正是还这个人情的时候。便打定主意,将他两个人带到自己住处,先养好伤再说。
到了住所已经将近午夜一点钟。于卉卉关上所有的窗子,将挡光窗帘密密拉起来,又将门反锁三道保险都上了,才跌坐在沙发上,两只手仍不住地抖。
阿齐将东哥扶在一张躺椅上躺下来,跌坐在地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于卉卉稍稍休息了一下,走去取出一打毛巾,又找了几件徐源留在这里的衣服,问那阿齐:“可有严重伤口?”
阿齐摇了摇头,说:“我没什么,东哥腿上中了一刀,其它都是些小伤。”
于卉卉说:“你去清洗一下,再帮东哥擦一擦,我出去一下就来。”说完便出来找附近一间门诊,买了一些药和绷带。
返回后照医生的说法给两个人分别做了简单的伤口护理。只见东哥半睁着眼,已经稍稍恢复元气。
看到于卉卉笑说:“从来都是英雄救美,今天是反了。”
卉卉听到人仍然会开得玩笑,知道并无大碍,放下心来。便倒了两杯水递给他两个,笑说:“东哥,我这里有两间房,阿齐今天睡在厅里,我已经将床位收拾好,现在扶你过去吧。”
东哥摇了摇手道:“有酒吗?”
“只有红酒。”
东哥笑道:“拿来庆祝。”
于卉卉将酒拿来给他,他就着瓶子喝了一大口,又递给阿齐,卉卉忙拿了另一瓶过来给阿齐。
东哥说:“卉卉,你今天找我是什么事?”
卉卉见问,也只好实话实说:“东哥还记得先前在上海请你帮过一个忙吗?正是那件事还没完。”
东哥诧异:“这么久还没完?”
于卉卉便将敏敏被人纵火身亡一事向他说了,又说:“我打算向东哥借一些人,在上海各个关口查探几天,搜出陈玉东这个人。”
东哥沉吟一回说“我这边暂时不能待了,过几天就去上海,恐怕今后都要在上海,你那边的事,待我去后慢慢商议。”
阿齐说:“东哥,这边的地方你不打算夺回么?”
东哥苦笑道:“无谓争这个意气。我今年也三十好几,奔四的人了,不比你们年轻人雄心勃勃,我意欲投太子爷去,谋个一差半职,他一直也做着正当生意。我累了。”他喝了一口酒,看了阿齐一眼,又说,“阿齐,你如有打算仍然在此地,可以就去投六叔,今天他是要灭了我,与你们无关,他也不是小器的人,不会为难你。”
阿齐不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