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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消耗在流水线上的青春

只有亲身经历过底层打工者的生活,才能体会得到她们的工作的艰辛与生活的无奈。

自入厂后,我们二十三位同学就和这些底层打工者一样,每天早上七点起床,和宿舍所有人员一起排队洗脸,刷牙,上厕所。每间宿舍只有一个卫生间和一个水笼头,要供十二人洗头,洗脸,刷牙,洗衣服,用水十分紧张。如果起得太晚,根本就来不及洗潄。洗潄完毕,还要排队打早餐,起晚了就赶不上吃早餐,不吃早餐,上午饿肚子干四个小时的活,一般人是吃不消的。

男生宿舍住了二十人,用水比女生宿舍还要紧张。

有些女工晚上睡得晚,早上又来不及吃早餐,只得饿着肚子上班。以致许多女工脸色腊黄,面容憔悴。经常有女员工出现低血糖,贫血等症状,上班时晕倒在车间里。

我们在A厂做员工那段时间,不明白为什么工厂的生意那么好,每天都有做不完的事。每天晚上都加班到十二点,或凌晨一点,甚至通宵连班,上午睡两个小时,下午接着上班,晚上继续加班。虽然很累,但是为了可怜的加班费,很多员工愿意加班。

厂里还规定,不管得了什么病,所有员工请假都不得超过三天,请假期间要上交饭卡,不得在工厂食堂吃饭。

在那个环境里,只愿上天保佑每天健健康康的,如果生病了,不但没有人照顾你,还要被扣工资,连饭都不能在工厂吃,必须自己掏钱在外吃饭。可想而知,每天只有9元钱的基本工资,谁舍得在外面吃饭呢?如果请几天病假,差不多半个月的工资就没了。

如果病情实在严重,就得辞职走人,厂里没有丝毫的怜悯之情。为了少得可怜的工资,有些女工除非病得实在动不了,否则她们不会请假。

厂里还规定课长级别以下的员工,不得在外租房居住,所有男女员工无论结婚与否,不得在厂内同居。女工一律不得怀孕,一经发现立即开除,所有开除的员工都要扣除150块工资。要知道她们每天的工资只有9元,如果被扣150块,大半个月的辛苦就白费了。

有些女工怀孕后,生怕被开除,不敢让别人知道。直到肚子大了瞒不住,才申请正常辞工。

那时车间员工大多都是二,三十岁左右的青年男女,正值谈情说爱的年龄,由于上班时管理严格,他们不敢有亲热的举动,只能利用下班后短暂的休息时间卿卿我我。

于是下班后就出现了男女员工互串宿舍,相互留宿的情况。无论男女员工宿舍,每张床上都拉着厚厚的床帘,恋爱中的情侣,趁着休息时间到对方的床上亲热。同宿舍的员工都心知肚明,没有人计较他们的举动,但这一切只能偷偷的进行,绝不能让保安发现,一经发现两人都得开除。

还有一种情况导致员工经常被开除,抢热水洗头或洗澡。

A厂每层楼只有两个热水笼头,每天十二点放一个小时热水,晚上十一点后放一个小时。

由于用热水的人太多,热水供应时间又短,在这短短的两小时里,不可避免地出现了紧张的抢热水场面。特别是女工楼层,为了抢热水,经常有女工打架。

女工们打起架来也很疯狂,她们惯用的手段是扯头发,抓脸皮,撕衣服 等招数,有时衣服被撕破了还在撕打,围观的员工不但不去拉架,还拼命的鼓掌起哄。其实也不怪围观的员工不拉架,那时A厂既没有休息天,也没有娱乐活动,大家就像机器人一样,每天上班,下班,吃饭,加班,睡觉,整个人精神都麻木了。观看女工打架,成了他们唯一的“娱乐活动”,多年以后回想起来,觉得那时的员工真可怜。

我在A厂上班五个月,亲眼见到好几对女工因抢热水打架被开除。

有一次,一位三十多岁的妇女和一位二十岁的女孩因抢热水打架,那位妇女将女孩的头发扯掉一大块,嘴角也撕破了,两人撕打很久也没人拉架,围观的男员工拼命的鼓掌起哄,直到保安赶来将两人拉开,当天下午两人都被人事部开除出厂。

每个星期都有人因为抢热水被开除,但是每个星期又会有很多的年轻男女进厂,工厂从不担心招不到工人。

那段时间,我和阿风,阿玲经常抢不到热水,无奈只得洗冷水。有时阿高和阿良他们在男生楼层帮我们接点热水,不过很庆幸,虽然那时已进入冬天,但是东莞的天气很暖和,冬天洗冷水也不觉得冷。

当然也有些年轻男女因无法忍受工厂生活的枯燥与辛苦,想找好工作,又没有学历和一技之长,不得不走上了与法律相悖的道路。最后迷失了自我,断送了年轻的生命,这种现象在珠三角外来工聚居的城市很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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