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天气愈加寒冷,新年的气息也愈发浓厚起来。
陆希泽也投入到了紧张的期末复习当中。其实这都要归于刘慕的坚持,因为他本身只想随便考一下,考好考坏无所谓,反正他已经打算破罐破摔给陆老师看了。但是刘慕偏偏不同意,理由还很充分:“我天天无所事事可以,你要是不好好学习,打算以后喝西北风啊?”
什么嘛,这也叫理由?这分明就是要挟!……他以后喝不喝西北风,关他刘慕什么事!陆希泽只能腹诽,然后一边还要悲催地坐在教室里,沉浸在安静压抑的学习氛围中做着繁琐的数理化习题。
真不可思议,他以前……可是从来不会觉得这样的学习环境很压抑的啊……
陆希泽搔搔脑袋,在解了好几道关于三角函数的题还是无果后,他决定放松一下缓口气。陆希泽撂下笔,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环视了四周,发现除他之外的所有人仍在专心学习。目光扫过苏笑,他下意识地停留了一下,只见苏笑正专注地算着什么,绑在脑后的马尾不时晃动一下。
她没有在看他。陆希泽记得以前很多次只要他一抬头,余光就会扫到靠墙坐的那个身影,而且每次那个身影都是在看他,搞得他很不自然。可是现在,那个人终于放开他了,他再也不会偶然对上那个人的目光,那个人再也不会没话找话地在课间凑过来和他聊天了。
他应该高兴的吧……可是为什么,心里却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人就是这样,拥有的时候从不知道珍惜。
陆希泽自嘲地笑笑,自己是怎样的人又不是不知道,苏笑能够想通,不应该为她开心么?想到这,陆希泽不知道抽了哪门子的风,伸手朝苏笑比了个大拇指,还傻傻地咧开了嘴。
正在此时,原本还在做题的苏笑却突然抬起了头,目光恰好对上陆希泽笑弯的眼睛……
我靠!陆希泽猛地把脸别了过去,手也缩了回来。什么情况!为什么偏偏就给她撞见了?!太狗血了!这……这叫他多尴尬啊!……
苏笑看着陆希泽的窘态,微微一愣,随后不自觉地轻轻笑了一下。她突然发觉——原来自己,还是不恨他的。至少……他的本质还是那个高一时候站在凳子上细心画着板报的陆希泽。
会别扭,会腹诽,会天马行空乱想一气的单纯的陆希泽。
至少……她希望是这样的。虽然回不去从前,但也不至于从此形同陌路。她既然已经决意放弃这段感情了,又何苦让自己再挣扎?
苏笑最后看了他一眼,见他手搭在脑后佯装做题的样子,她又勾起了嘴角——好,继续下一道题!
期末试就在这样紧张的学习气氛中降临了。大家已不再像高一时候,一听说考试就叫苦连天了;所有人都学会了适应,并且习惯。
人生就是在不断的适应陌生,习惯现在,然后缅怀曾经的拥有。
期末试考完,学校就放假了。陆希泽在这次考试中败了,成绩下滑了十几名,如果不是最后的两周时间,刘慕坚持要他专心复习,他可能会滑得更惨。陆老师在第一时间得知了陆希泽的各科成绩,失望之余在家训斥了他几句,期间还扯到了刘慕,说的话有点严重,惹恼了陆希泽。陆希泽顶嘴道:“要不是你闹的这些事,我现在会这样么?”
“我闹的什么事?那是只有我的原因吗?”
“要不是你在外面养女人,我妈和我哥也不会被你逼走!”
“你!……”陆老师气得又要扬手抽他巴掌,陆希泽把脸迎上去,咄咄道:“你打吧!反正我们几个在你心里都比不过一个给人洗头发的女人!”
扬起的右手在空中停了一下,随即重重掴了下去!——“你他妈胡扯些什么东西!”
左脸一阵火辣辣的痛感,不过更痛的伤处,是在心里。陆希泽咬紧牙关,狠狠地瞪了一眼面前的男人,那眼神陌生到令男人胸口一窒,可他自己却没有发觉,只是攥着拳头,一句话都没有说,转身回房去了。
陆老师怔怔地站在原地。是他说的太狠了么?还是……他下手太重了?为什么刚那一瞬,在儿子的眼里……他看到了那么浓烈的恨意……
陆希泽的寒假就在其与父亲的冷战中开始了。冷战也好,他每天下午出门的时候,陆老师都不问他去哪里,他也懒得说话,出了门就给刘慕发条短信,然后跑到大飞的台球厅找他们打球。
他现在的技术已经练得很好了,连刘慕有次都险些败在他手下。大飞夸他说:“行啊小子,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浪啊!”
“去你丫的,那是‘把前浪拍死在沙滩上’。你已经被拍死了,就看刘慕的了。”王驰一边摆放着顾客玩完放下的球杆,一边反唇相讥道。
陆希泽赶忙说:“我还不行,赢大飞哥那把是纯手气。”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刘慕抬手一杆,黑八嘭的一声落入底袋,“这把你又没能赢我。”说着,眯起了眼,笑着望向一脸懊恼的陆希泽。
“再来再来!”陆希泽伸手去掏球袋,却被大飞急忙拦下:“可别来了!老子都要饿死了,赶紧出去吃点东西,回来再玩!”
刘慕笑着把杆放回原位,说道:“走吧,今晚喝点小酒,算是给希泽送行。”
“又不是不回来了,送什么行啊真是……”陆希泽接过刘慕丢过来的大衣,伸手穿上,几人一同出了台球厅。
王驰找了家烤鱼店,这家店的饭菜味道还真不错,鱼烤得外焦里嫩,很有水准。
碰过了杯,陆希泽灌下一大口啤酒,就听刘慕说道:“希泽,你这次回乡下要住多久?”
陆希泽放下筷子,想了想道:“唔……估计得初八才能回来。”
刘慕点了点头,没再出声。王驰瞅了他一眼,接过话道:“多陪陪爷爷奶奶是对的……但是……”说着,他朝一声不吭光吃饭的刘慕偷偷扬了扬下巴。
王驰的这个暗示……难道说他已经看出自己喜欢刘慕了?……陆希泽一愣,脑袋中飞快闪过了一切有可能的猜想。不会的,他隐藏得这么深,开始连他自己都没有感觉出来,王驰又怎么会猜到,是自己多想了……
陆希泽这样一想,又安心了许多,只好冲王驰点了点头,虽然他搞不懂王驰究竟是何用意。
这顿饭就平平淡淡地吃完了,期间撞了几次杯,最后一起把烤鱼消灭得干干净净,四人就出了餐馆。
“不早了,我该回家了。”陆希泽掏出手机看了看,说道。
“我送你。大飞、锁子你俩先回去吧,明天联系。”刘慕紧随其后。
大飞刚想说点什么,却被王驰推着朝前走去,只得回头说道:“哎行,明儿个打电话吧!”
见他俩渐渐走远,刘慕望向陆希泽说:“走吧,我送你。”
陆希泽知道拒绝没有用,只好迈开步子朝家走去。
一路上,刘慕走在他左手边,不说话,甚至都不看他一眼。两人就这么静静地在大街上走着,气氛……很怪异。
终于,陆希泽忍不住了,“慕哥,你怎么了?”
“没怎么。送你回家啊。”
答非所问……陆希泽暗暗道。他或许能够猜到那么一点……但他又不敢确定自己猜的对不对……他犹豫了一会,在经过一个天桥的时候,他开口道:“我会尽早赶回来陪你的……”
他明显感到刘慕的步伐顿了一下,随即听到他说:“我用你陪干嘛,你老老实实呆在乡下吧。”
“我知道你一定不会跟你爸一起过年的,所以……”陆希泽怎么说都觉得别扭,最后只好嘟囔道,“我会早点回来陪你的,放心吧……”
声音小到,他自己都似乎没有听清楚。
可是刘慕听到了,他的心脏小小的雀跃了一下,好像在心房里住着一个小野兽似的,它快乐地蹦跶了几下,摇起了尾巴。
但表面还是装作淡然,他说:“你随意了……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一个人过年。”
陆希泽觉得刘慕这个孩子气的回答很好笑,就没憋住,笑出了声。
心事被人看穿,刘慕有点恼羞成怒,恰好陆希泽的家到了,他停下脚步,不冷不淡地来了句:“到了,我回去了。”
陆希泽收回笑容,也站定,抿了抿嘴巴说:“好,路上注意安全。”
刘慕转身,随意挥了挥手,然后双手插兜,很臭屁地走回了一大片灯光里。
陆希泽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心里甜得比吃了任何糖都要甜一般。就这样吧,这样简简单单的,看着他,能被他关心,就够了……
他哼着小曲,拉开单元楼的门进去了。
第二天上午,陆希泽提着大包小包的补品,跟着陆老师登上了前往北戴河的列车。
那个镌刻着儿时快乐回忆的乡下,现如今又变成什么样子了呢……
是不是拨开苞米地里浓密的叶穗,在那个小池塘,依然有两个少年,弯着腰,噤着声,专注地等待着游到脚边的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