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明年大学毕业的时候，我就离开这座城市，离开苏珉，在我喜欢上这个男孩之前。人的一生，不能总是遇到错误的男子。
一个少了一颗肾脏的人，更需要一颗健康而无伤痕的心。
这句话是耗子跟我说的，那时的我，刚经历了这场劫难。在外地读书的他，从同学那里得知了这个消息，连夜坐火车跑回我身边安慰我。
那天，他一直喝酒，喝着喝着，就喝大发了，直着舌头跟我说，兄弟啊！爱情这事儿苦啊！失身事儿小啊，失肾事儿大啊。丫不是碰上肾贩子了吧？怎么说捐就捐了啊？要你爸妈知道了，估计会劈了你。哎！一个少了一颗肾脏的人，更需要一颗健康而无伤痕的心。所以，你还是考虑咱们兄弟吧。别在到处折腾了。天涯何处无芳草，可是真的很难找！
我经常会想起耗子，想起如果没有那次，他带我到酒吧，我一定不会遇到颜烈，也不会有这么多的事情发生。不知道，现在的耗子，是否找到了自己的芳草？
如果颜烈没有躺在病床上，并且苍白的如同瞬间就要散去的轻雾，我不知道自己的心，还一直放在他这里，死死的不肯离去。
我在他的病床前，呆呆地坐着，不敢相信眼前所见的一切。病床上的颜烈一直昏迷着，眉心紧紧皱着，就像我第一次遇见他时的样子。
颜烈昏迷的事情，时苏珉告诉我的。
他告诉我这件事的时候，我正在学校的健身架上荡秋千。他几乎是犹豫了半天，才开口，呃，张米……颜烈他快要不行了，你或者该去看他最后一眼。
他的话，让我很长时间没有缓过神来，一直在秋千上荡啊荡的，还冲着苏珉呆呆的笑，等我醒过神来的时候，我已经在奔往医院的路上，苏珉在我身后拼命追赶，他说，车！车！车！搭车去啊！你笨！
人在感情山洪暴发之时，总是渴望以奔跑或吼叫来宣泄。我想，那时的自己，一定也是这样的吧！
我一直握着颜烈的手，他的手那么干燥，骨节变得清晰，不再如以往那样温润。我反复的摸索着他的掌心，怔怔的，泪如雨下。
此时的他，整个人已经不像样子，苏珉说他已经做了很长时间的透析了，此时已是晚期，整个人变得昏迷。他说，张米，你别这个样子。
我知道我不该这个样子，颜烈是苏沫的男子，我是苏珉的女子。可是我的眼泪一直往外掉啊掉，我曾诅咒过颜烈，诅咒过他死，可是如今，他真的躺在床上，剩下渺茫的生机的时候，我却是如此痛苦！
我想起了这段时间里，颜烈的种种，他发来的生日问候，他关于往事欲言又止的解释，想起他送来的花束…此时的我，突然明白，颜烈对自己的病症早已清楚。
苏珉说，走吧，张米。颜烈不想让你知道这件事情的。我姐也不想你知道。
苏沫的名字忽然让我打了一个激灵，我看着苏珉，似乎看到了希望，我语气切切，我说，苏珉，我们可以给颜烈做肾移植的！你姐姐苏沫当时就是这样的啊！
苏珉的脸有些白，他愣了愣说，张米，医生没办法配型，找不到肾源，而且，颜烈是手术不耐受的体制，所以，医生一直采用的是透析治疗。
我热切的看着苏珉说，我有肾源啊，我可以配行啊。
苏珉说，我真不该告诉你！真不该让你来这里！你傻了吗？你就一个肾。
整整一天的时间，我都泡在学校的电子阅览室里，疯狂的在百度里面搜索，一个肾脏的人可不可以在捐肾？没有肾脏的人可不可以存活？
苏珉找到我的时候，我正在对着网页发呆，根本没有注意到身后那个叫苏珉的男生，满眼愤怒的望着我不断地在键盘上打出的字：一个肾脏的人可不可以在捐肾？
我和苏珉再次去医院的时候，医生已经第三次下达了病危通知书。
苏沫看着病床上的颜烈，神情漠然的有些可怕，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苏珉，说，颜烈的父母无法联系上，我想我只能等他身后将骨灰送往他的家乡。
我吃惊的看着苏沫，惊异于她脸上的平静。医生离开的时候，我突然拦住了他，几乎是跪在他的面前，我看着病床上的那个让我爱恨交织了这么多年的男子，眼泪飘零，我说，医生，求求你，救救他吧，我可以捐肾的！我可以不活的~！救救他吧！求求你了。
医生被吓了一跳，看着苏沫，又看着我，说，我们已经尽力了，肾移植这个方案现在真的不合适实行了。
医生走开后，只剩下目瞪口呆的苏珉和苏沫。
苏珉不敢相信的看着我，他一个巴掌狠狠的打在了我的脸上，他说，你这个贱货！你知不知道你只有一个肾！你没了这个肾你就没命了！
我看着他，怔怔的，眼泪落了下来，我说，我知道，可是我就是贱！没救了！
苏沫笑了笑，唇部弧线无比僵硬，随后，转身，离开了。
空荡荡的病房里，只剩下我，抱着苏珉的肩膀哭。
我爱颜烈。
很爱很爱。
这个世界上，如果爱情真的只是一个人的事，该有多好？可是爱情，永远是需要另一方回应的，否则，那就是骚扰。
颜烈，你说，我爱你，张米。
于是，我也爱上了你。
颜烈，你说，对不起，张米，我爱不起你。
于是，我就乖乖的，安静的离开了你。
颜烈，你说，我需要一个肾，救我最亲爱的妹妹。
于是，我就很慷慨的，送给你。
颜烈，你说，我不想看到你，你孤单的样子，让我内疚。
于是，我就努力不孤单，努力和很多男人在一起，努力地花红柳绿的给你看，努力看你生气的样子，努力想从你心疼的表情里，寻找你还在以我的答案。
颜烈离开那天，云很白，天很蓝，风很轻，阳光很柔软，
我一直陪在他身边，坐在床边，轻轻握着他的手，干燥带着因为并发症而略有皮屑的手，彻夜不眠。
苏珉蹲在墙角，头发凌乱，一直看着我，看着我望着颜烈微笑的眼睛。
当白布彻底将我和他隔成两个世界的时候，我突然听到整个世界都是他的声音，他说，张米，别怕，的声音。
那一段时间里，我在发簪上别了一朵白色的小花。
我知道，这朵小花在苏珉的眼里特别刺目。很多次，他都企图陈我不注意，悄悄地将它摘下，但是每一次，我都倔强而坚持抵用自己的手握住了他的手。
直到有一次，苏珉变得气急败坏起来，他说，张米！我一直不想告诉你，颜烈他不是个东西！他不值得你为他这样！他不值得你爱他爱成这样！
我漠然的望着苏珉，嘴角微微笑，说，其实，此时此刻，我和颜烈，大抵才是真的，我爱他，与他无关了吧！所以，他是不是个东西，也与我无关了。
苏珉说，张米，如果我告诉你，苏沫从来没有得过什么尿毒症，因为他骗了好多像你这样的女孩，为他所谓的妹妹献肾，你知不知道？颜烈他的了这个病死去，那是报应！
我默默的看着苏珉，苏珉的胸膛起伏着，很显然，他一口气说完了憋在心口的秘密，是如此的不容易。
我说，这些，我都知道。
这下苏珉傻了，他愣愣的看着我。
我想，他大概是想看到我伤心的将那朵白花摘掉然后抓狂地撞墙恸哭一番自己的遇人不淑。
他迟疑了一下，说，我姐姐告诉你的？我看着苏珉，笑笑，说，你姐姐肯定不会告诉我他们曾将和医院某些医生勾结做过这种营生，会被揭发的，而且，那个医生不是已经神奇的离职了吗？只剩下一个似乎与此事无关的护士说我眼熟。
苏珉的眼神更迷惑了。
我低头，眼神突然酸涩，说，苏珉，你总是会喝醉酒，喝醉酒的你，除了会剪碎我多喜爱的床单，还会跟我说这些秘密……
苏珉说，既然你知道，为什么还这样？
我说，如果我害了你，你会不会记恨我？
苏珉说，我不会记恨……吧。
我点了一支烟，摸了摸苏珉的脑袋，我眼神苍凉地看着苏珉，说，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个人，给你一包砒霜，你也会当蜜糖吞下去的。
苏珉看着我，瞳孔清澈，他说，张米，我永远不会给你砒霜的。我舍不得。
其实，我也不知道那朵戴在发簪上的小白花，是在悼念自己爱过的颜烈，还是悼念自己爱过的那段爱情。
我没有告诉任何人，那日，在病床上，我看到颜烈的掌心，纹着两个青色的字：张米。于是，我反复的摩挲着他的掌心，怔怔的，泪如雨下。
书上说，红尘里的男女，总是要在****里，跌倒很多次，才能找到最后的幸福；也有一些倒霉的小孩，青春薄凉之后，再也不会遇见爱情。
大学毕业那年，我离开了苏珉，离开了那座北方的城。
南方的小城里，阴雨绵绵的季节，小腹上的伤口常常会疼痛。疼痛的时候，我就会想起颜烈，想起他那瘦削的双手和忧郁的眼睛。我也会想起苏珉，甚至，想起耗子。
他们都曾在我的青春里出现，又远去。
我会抽烟，在烟雾缭绕中渐渐薄去的岁月，苍老的容颜，还有那个爱过我的少年。“
张米不动声色讲完这个故事，林建回头一看张米已经泪流满面。
张米依然在说话：”我喜欢仰望天空，不管白天还是黑夜，在不经意间，我总是抬头看看天空，碧蓝碧蓝的天空，偶尔有几朵纯洁的白云慢悠悠的飘过，很多次都可以，看到这样唯美的天空，但我总是不厌其烦的抬头仰望，可是，这样的场景每次都能感动我，没有商量的余地，直击我心里最脆弱最脆弱的地方。宁静的黑夜，我喜欢一个人坐在阳台或是安静的草地上，躺在地上，看着满是星星的天空，偶尔有几颗星星不安的闪烁，这时候好像躺着一直睡下去，不想醒过来，心里的忧伤偷偷的就跑了出来，我蜷缩着身体，脑子一片的空白，我不知道我自己想着什么，眼泪就顺其自然的留下来了，我不停的擦，可是越擦流的就越多，眼睛被我用力过度擦拭的有些痛，可是眼泪还是没有停。后来我知道了，我是个忧伤的孩子。别人告诉我，我很善良，也很忧伤，我不知道怎样去回应这种评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