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石任参知政事不久即被拜相,保守的元老旧臣们看得清楚,神宗皇帝这是为王安石搭起台子、插上双翼,任其翱翔。人常常在事后回想起来时,才会悔恨当初怎么那么冲动,头脑那么发热,而彼时彼地,在一股巨大的热浪裹挟下,丝毫不会有察觉,只觉得一切都是必然,一切都非此不可。王安石正是在这样的一种情绪笼罩下,开始了他的变法革新。
王安石变法的出发点和最终目的只有一个,就是给眼见虚空的国库弄些银子,说得再通俗一点,就是替皇帝敛钱。后世许多历史学者不加深思地给王安石冠之以强国富民、推动社会进步的冠冕,拿王安石做了孙中山。王安石没有那样的境界,他只是一个封建帝王的臣子,他所想的只是给圣上好好表现一番,通过自己的三拳两脚,让皇帝盆满钵满不愁挥霍,让大宋的日子阔绰起来,进而不再惧怕异族的骚扰欺凌。这就是王安石的全部用意。
围绕着这样的一个总目标,王安石开始颁布实施他的新法。
首先是政府垄断商业贸易,大量仓储物资,以民间难以竞争的优势来控制商品价格,利润自然都落入朝廷官办的腰包,民间商人纷纷破产缴械。若想继续经营也不是不可以,“以田宅或金帛为抵当”,到政府这里来贷款,政府从中当然又收取百分之二十的高额利息。这一条措施的名称叫做“市易法”。
接着是“均输法”,类似于现在的减少物资流通环节的中间加价,基本实现直销。王安石的办法,针对的主要是朝廷所需的物资,不管你是运来还是就地采购,均以最近距离运输费用和最低采购价计算,此一举,最大限度地压缩了朝廷的成本支出。
王安石变法的重点放在土地的使用及税收政策上。土地是国民经济的命脉,这是几千年中国农业社会的特色,王安石施行“方田均税”法,即清查丈量土地,合理确定税额。配套的是“青苗法”,由各级政府负责给农民放贷,“以常平籴本作青苗钱,散与人户,令出息二分,春散秋敛。”政府按照市场平均粮价标准作为种子贷款发放给百姓,收二成利息,春天放贷秋后连本带息收回。
“保马法”最能体现王安石的保君侵民目的,也最具创造性。他把军队所需要养的战马,承包摊派给老百姓去喂养,养马的回报是,政府适当减免农户的赋税。仅此一条,就大大地为皇帝节约了军费开支。
从市易、均输、方田均税、青苗到保马之法,简单直观地可以看出,凡赢利赚钱的行业,王安石统归国有、官营垄断,凡需政府掏钱支出的事项,则巧妙地转嫁与民(不仅仅指贫民百姓),此消彼长,国库得以充实是自然而然的结果。
因此,王安石大刀阔斧变法,最初阶段成效是非常明显的,国力增强、军饷充足,神宗皇帝一下子腰杆挺了起来,接连打了几个打胜仗,收复了河、岷(今甘肃临夏、岷县)等五个州。
局部的或者说暂时的成功,无疑助长了王安石的自负,如果说此前他对反对派势力还多少有一些忌惮的话,这时,反对派一个个在他眼里消失了,不屑一顾不值一提了。
其实,王安石主持的这场变法,自一开始便遭到朝中许多大臣的反对,宋神宗之所以最后下了决心,也是反复听取两方面的意见,权衡再三,加之王安石的不断游说,才拍板决定实施的。天子求富心切,最终倒向支持王安石,这是比较容易理解的;而王安石是具体的主持执行者,大胆果敢的勇气值得赞许,但完全无视社会这一错综复杂的矛盾综合体,无视可能出现的诸多不利因素,这就是王安石自身存在的严重不足了。不仅如此,在暂时的胜利面前,王安石个性上的缺陷同时被不知不觉地无限地放大了。——因此我们说,没有必要探讨王安石变法之合不合时宜,历史社会条件具备不具备,成败全在于“人”,均系“人为”,这也是中国社会发展历来的规律所在,人对了,事就对了,人不对,什么事也甭想干成;讲得再明白一点,就是寻求社会进步发展的方向和措施没有错,但这个“经”看由什么样的和尚来念。——因为中国是一个两千年来习惯“人治”的群落,中国人不重视“法则”而偏爱“威望”。王安石显然不是最佳人选,上来就不顾一切地横冲直闯,徒有胆量而不讲策略,不讲方式方法。一个人的个性及其处事风格就决定了一场变革的成败,社会问题的解决最忌讳的就是这种孤胆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