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啃上五毛钱的一截甘蔗，表弟告诉我，今天带我去见一只“孔雀”。一只比杨丽萍都还要“孔雀”的“孔雀”。那只曾给刘德华伴过舞的“孔雀”，现如今已是他们的准高级。才二十一岁。就是他们的玉女——杨娜。
连日来，我就被表弟带着那么转来转去，去见他们那些形形色色的所谓的“成功人士”，听形形色色的人生、形形色色的理想，看痛苦的控诉、涕零的感恩，承受对我的打击、对我的赞美、对我的蛊惑……有时我仿佛已经看出什么来了，并且似乎马上就可抓牢它了，可每每就在那最为关键的时刻总会突然闪过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转瞬间一切又都面目全非了。我就那样一次一次地越陷越深，仿佛落入了永无止境的沼泽，不去挣扎似乎还要好些，越是挣扎反而陷得越深困得越牢了。
住在一起的那些个“准成功人士”也开始向我发起了天罗地网的攻势，稍不留神就将遭受伏击、陷入困境。只是弟弟仍然还在尽量地躲避着我。
最使我不快的是他们向我旁敲侧击牛德仁的“大学”。******为什么不说是北大、清华呢？反正我是一样不会去核实的。云师大算个鸟玩意？何况还只是个“准大学生”！
我却越来越感觉到牛德仁面对我时那种难禁的自惭形秽了。尤其是在他亲口向我强调他还是个“文科生”之后。他又给我看了一本他们公司的内部资料《走进星天》，更加详实有力地巩固了他们强大的公司先进的营销方式。
对于他们那些“真情流露”，在经“冷眼旁观”、“不觉触情”、“摇首一笑”、“鄙夷厌憎”等等一系列的过滤之后，我忽又感到了“难为情”。但不管怎么说，杨文学还是率先闯入了我的世界。
自从那一首“父亲”在我的生命里第一次唱响之后，杨文学便注定了在这间屋子里与我继黄娟之后的特殊地位。而恰恰相反，他又是这些人当中和我说话最多的一个。因为表弟和他本就是无话不说的中专同学。他们都说他原本是要回家去卖了房子的，但他家那种房子根本就没人要，所幸还有个教书的堂哥可以担保向信用社贷款。
表弟没有骗我，杨娜这只“孔雀”果真是够“孔雀”的。且不论那脸蛋与身材，只是那份气质便足以使多少人倾倒。再往那高凳子上一坐，尊贵典雅中透着桀骜本性，有如一个傲慢的公主，使得矮登子上向来傲物的我都快要透不过气来了。
我们进去时只有她一个人，之后也没人再来，从始至终就只有她与我两个毫不成其为“圈圈”的对峙点。
简单过场后，杨娜就单刀直入地说：“帅哥，那你是到现在都还不能理解这种方式了？”
我说：“我能不能理解似乎一点也不重要，关键是我接不接受。凡存在，皆合理！”
杨娜笑说：“就是嘛，帅哥你的思维应该是很超前的呀！加盟连锁什么都好，就是叫人的方式不好！假如是直接对你说来做加盟连锁你会不会来？你来了这么多天都还了解不清楚，电话里又怎么能说明白？那你岂不是要失去了这次机会？骗有两种，一种是恶意的一种是善意的。假如你有朋友得了绝症，你会怎么对他说？是骗他呢还是直接告诉他他活不长了？曾经有一个云南大学的教授来做过实验，直接说加盟连锁，结果失败了。如果直接在电话里对你说投资三千九，几个月上个初级每月拿几千元的工资，再几个月上个中级拿几万元的工资，十几个月上个高级拿十几万的工资，你会相信吗？几千元不稀奇，可几万十几万你敢相信吗？你只会认为你表弟是被海风吹晕了头想钱想疯了！”
我说：“这世界，还有什么事是叫人不敢相信的呢！”
扬娜说：“几万十几万要真说起来是也算不了什么，比加盟连锁赚钱的事多了。可帅哥你告诉我，我们有那种能力有那种背景吗？帅哥你敢做吗？而在我们加盟连锁里就不同了。身高不是距离体重不是问题，上校中校少校一律无效，科长局长厅长一起成长；任何人来了都是从零开始，不会因为你有背景有学历人长得帅就给你个中级当，也不会因为谁没背景没学历长得丑就要多做点什么；人人都是平等的，我们做的是爱心事业，无论中级高级个个都是事业伙伴人人都是三千九的老板，唯一不同的一点只是别人比你先到而已。人人都是投资三千九，公司给你一份等价的产品和一份经营权。”
我说：“产品呢？我弟弟买的产品在哪里？我好像什么都还没看到啊！”
扬娜说：“如果你要自己保管那更好。免得我还要出钱租房子请人守仓库！”
我说：“你真租了仓库？”
扬娜说：“要不要找空我带你去看看？也不是很远，就在市里！”
我说：“好啊！可是你们的产品根本就不实用！”
扬娜不无惊讶的笑说：“我们的产品不实用？帅哥，那请问要什么样的产品才叫实用呢？帅哥你知不知道二十一世纪被称为‘亚健康’世纪，百分之九十八以上的人都存在着健康问题，而我们公司就有保健器材和食品药物两大类产品。还有，像我，帅哥、你看我的皮肤怎么样？”
我看一眼她无疑是个亮点的皮肤没开口。
扬娜说：“我所用的化妆品，就是我们公司美容护肤类中的‘澳洲汀’。你知道，以前我们上台表演都要化很浓的装，对皮肤伤害很大。我刚到北海时，对自己的皮肤是很自卑的！”
我说：“那为什么市场上没有你们的产品？”
扬娜无奈笑说：“帅哥，我真想不到你这么一个人却还被这种思维套着走不出来！我们加盟连锁的特点就在这里！它不需要中间环节，它是目前世界上最先进的营销方式！我真怀疑你这些天有没有在听！如果你是想买一份产品，那你到哪里不可以买到。我们来做加盟连锁，产品只是其次的，主要的是为了获得一份经营权。你怎么就这么爱钻牛角尖呢！为什么你表弟叫你而不叫别人？难道是他就只有你这么一个亲戚朋友？因为他知道这是一份好事业，所以他才要和自己最亲的人来分享！”
我苦笑说：“你这倒正好提醒了我，如果真有好事，我弟弟的好朋友能从北海排回云南呢！”
扬娜略一停顿，说：“这就是你曾经的弟弟！这不正好说明了他的改变吗？这就是加盟连锁无形的财富。因为他知道你不满足，你需要改变。既然是我们先撞上了这么好的机会，就不应该自私，应该把它和亲友们一同分享。必究一个人的改变那不叫改变一个人的成功也不叫成功！”
我无可奈何地笑说：“倒还真成功改变了！连我表弟也学会骗人了！”
扬娜突然盯住我问：“帅哥，这么说你是从来都没有骗过人了？”
我一时不知所言，忙逃开了她的目光。我可是就在骗她说是表弟骗我来的呢！
扬娜就吐出了一句不无鄙夷的：“虚伪！”
我一听此言就莫名地火了，情不自禁地喊道 ：“虚伪？你不虚伪吗？你不虚伪为什么要穿衣服？你不虚伪为什么还要化妆？虚伪？人都是虚伪的！思想就是虚伪的根本。人不仅创造了虚伪，而且还堂而皇之地成为了虚伪的化身。人本是赤裸裸地真实地来到这个世界的，但一块遮羞布就彻底将他改变彻底将他虚伪了。人唯一真实的只有第一声啼哭。当人一旦降临这个世界，发现自己上当了受骗了，他就抗议，他就拒绝，他就呐喊，他就哭！可他才喊出第一声，白衣天使就用一块遮羞布把他的嘴堵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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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娜也被我的激动感染了，沉默良久才开口说：“其实我觉得你还是比较适合做加盟连锁的！”
我不禁苦笑，说：“笑话，我这么一个感性的人会适合做加盟连锁！”
扬娜说：“那么帅哥，你敢不敢赌这一次呢？我这么一个女孩子都敢赌，难道你就不敢？”
我说：“我为什么要赌？”说出后才发现自己这句话真是傻透了。
扬娜说：“难道你连一到四个朋友都没有？还是你不好意思不忍心向父母要钱？可是你想过没有，正是因为我们不忍心父母再吃苦受累不希望自己的后代再重蹈我们的旧辄我们才出来的。加盟连锁多的我不敢说，但它至少可以改变三代人的命运。象我当初在昆明也是一千多两千的工资，可到了北海我同样拿不出三千九来。这难道还不值得我们反思吗？当时我也同样不好意思、不忍心、开不了口，但后来我就问自己说，我是要一辈子狠心呢还是要一时狠心？现在我们父母的肩上有一百斤的担子，如果我们再向他们要钱就等于又给他们加了五十斤，可帅哥你是愿意选择让他们把一百五十斤的担子挑半年呢还是愿意叫他们将一百斤的担子挑一辈子？”
我沉默无语。
扬娜又说：“那么帅哥，作为你个人，你有梦想吗？你的人生目标是什么？”
我说：“画画！”
扬娜说：“画家？”
我说：“怎么，可笑吗？”
扬娜反问我说：“难道你自己觉得可笑吗？”
我勉强一笑，说：“似乎有点！”
扬娜也笑说：“似乎有点是什么意思？”
我不说话了。我无话可说。
扬娜说：“对于画画我不太懂，但我认为如果你想成为一名专业的画家，你首先得有一定的物质基础有一个良好的环境，最好是能自己先办个画展什么的！梵高吃不上面包，但也离不开土豆！”
我沉默着。
杨娜说：“帅哥你来北海又是为着什么呢？难道不是为了寻找自己的梦想，给自己的梦想找一块跳板搭一个平台？”
我说：“可是我只想找一份普通的工作，能充分地利用业余时间，圆自己的梦！”
杨娜有些不可思议地笑看着我说：“帅哥你真是这么想的？”
我无言以对。我似乎就是这么想的，可似乎又不尽是这么希望的。
杨娜说：“那你来为我打工好了！其实你做了反而只会和我抢市场赚了我的钱。干脆不如你来我公司好了，我给你一份普通的工作！”
见我不开口，她又说：“但是帅哥你首先得明白一点，工作或许不是你的目的，却是你的面包是你的颜料。也许你还不知道，你所谓的普通工作根本就不是你所想象的那个样子，打工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老板要的只是会赚钱的机器，而不要甚至是毁灭有思想有梦的东西的……”
我不敢看她的眼睛。我怎么会不知道呢！那校长之所以雇我，并非姨妈的面子多大，更不是他所谓的“照顾”，就别再提什么“才华”了，他无非就想捡个廉价的便宜罢了。其实当初欲报考美师时人家不就已再明白不过地提醒过了吗，我这样一个“左撇撇”，又怎能为人师表去教人画画呢！真是华夏之耻贻笑大方！
杨娜又笑问我说：“怎么样，来吗？帅哥！”
我说：“你的公司在哪？”
杨娜说：“德宏。我的家乡。孔雀之乡。”
我突然有些莫名其妙地说：“你真敢开公司？”
杨娜愣了一下，突然不可思议地笑了，说：“帅哥，我怎么一直都没有发现，原来你还如此可爱呢！我感觉帅哥你真是生错了时代，否则一定能和我们伟大领袖XXX一样伟大，提出比‘资本论’更惊世骇俗的理论！帅哥，无论社会如何变革时空怎样流转，唯有贫与富是不争的事实。历史演变至今，我们所看到的只是资本雪球般滚得足以压死一切。不是连共产党也允许一部份人先富起来了吗？可穷人还意味着什么呢？除了奴隶主手中那根明目张胆的鞭子有所掩护更加文明之外我想我们真的很难找到什么进步！先进也无非是手段与方式罢了。若与时空对论，世界反而是退化了。华夏五千年，人们已经阐释了这个世界，人性已经脱毛般走出了人体，脱离为一件外衣，所谓的世界所谓的社会无非就是失败与成功穷人和富人之分。历史永远是胜利者的，未来和现在永远是成功者的，任何一件事物任何一次机会都只能成就一部分人甚至还必须颠覆另一部分人，对于成功者它就是合理的就是好的，无论它曾有多卑鄙多龌龊多血腥！只要你成功了你拥有财富了，你就能颠倒是非，你就能把黑的变成白的，能把坏的说成好的，而社会只承认你是对的……”她越说越激动，以至于不能自己。
我屏住呼吸，无言以对。
杨娜调整了一下情绪，又说他们中专一个班五十四个同学就有五十二个到了北海从事这加盟连锁，如今已经产生了四十几个中级八个高级有的还成了金牌讲师。她虽不敢象他们那已带出了上百名中级的班长说政府都要感谢他，但她的亲友是要感谢她的。她的大弟子因为四条直接线都已上了中级而超越她先上了高级。她表哥当初来了不理解回去说她在北海卖人七百元一个，以至于后来不好意思重返而将他妹妹送来。她表妹来了之后铺下两条线回去继续读书，如今她那在校大学生已是有三十多份单每月享有上千元待遇的大初级了。而她表妹当初加单的钱不够还是她出的。我表弟也不可能傻到为了七百元钱而将我骗到北海来。她若不是得到了加盟连锁这所无围墙的大学里无形的财富，别说开公司，就是给她个小组长小班长的她也不定胜任得了。
我忍不住开口说：“那为什么每天都神神秘秘、躲躲藏藏的？他们每天都是去了哪里？去干什么？为什么话也不敢跟我说？”
杨娜笑说：“帅哥，每一个游戏都有它的游戏规则，如果你自己不进入游戏又怎能理解呢？就像现在，你在屋里，别人告诉你外面的风景，任他再好的描述能力，抵得过你亲眼一瞥吗？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们每晚的分享？”
我说：“千篇一律！”
杨娜眉头一皱，说：“千篇一律？你用心听了吗？”
我说：“你怎么知道我没有用心？”
杨娜盯住我说：“我看着你就知道你在想什么！”
我忙躲开她那犀利的目光。连日来，这些杂种还真能摸到我的心思。——那她岂不就知道了我并非二十二岁，而是弟弟骗我来的……更糟糕的是我可还对她的美貌动着念头呢！我感觉自己的脸都红了。
杨娜又说：“这就是加盟连锁无形的财富。——心理学！”说着，用劲剜了我一眼。
我一慌，就很傻地脱口说：“那我现在在想什么？”
杨娜说：“你就是对什么都怀疑了！”
我闻言不禁就莫名地松了口气，却不想又失言说：“我却在想你男朋友是个什么人物呢！”
杨娜笑说：“本人至今尚未有男朋友！帅哥，你可要赶紧努力哦！”
回到住所，一提玉女杨娜，个个大呼小叫，男的心动魂迷女的羡慕向往，又都对我说，他们可还缺着个金童呢！
弟弟也对我说，杨娜已经有上千人的团队，真不知已赚了多少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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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不容易才脱离开众人的包围，却又不想自己落入了自己的包围。杨娜，这只孔雀，无可否认，英雄难过美人关，她的确对我产生了不容置疑的杀伤力。
我若有所思地独自走上五楼去，猛然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但见屋角独坐一人，正在戳破手指写血书！
那人单薄消瘦，惨白的脸上架了一副显大的眼镜，复杂的表情被一种令人发怵的呆滞引领……
牛德仁随后上来，就势将我领往天台，告诉我说：“这是和你一天到的三楼陈总家的新朋友，正在向家里调钱。是一名刚毕业的大学生……”
刚进天台，迎面才有一股凉风，猛又见角落里一名男子在捏着泥巴。
牛德仁又告诉我，那是二楼的“泥人张”。
泥人张就扬起那张憨厚沧桑的脸，咧嘴对我笑说：“老表，好好看看……”
泥人张的神情似乎没什么，可他手中那三分象人七分似鬼的小泥人，霎时就叫我后背直冒冷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