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己真正提出的第一个问题实在是可笑之极***之极。我问:如何邀约多年不曾相见、联系的朋友?直问得她们一个个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最终无奈尴尬而笑。也就在那一刻我才蓦然发现,原来自己把加盟连锁把她们这些人都想象得太过于神话了,而进了这道门的我其实什么都还不知道。
回到家中,就继续抄“羊皮卷”,抄完“羊皮卷”又抄“运作流程八部曲”抄“事业心态”……
4
吃过可怜的早饭,一个个就躺在地铺上幢景着乘飞机荣归故里的不久的将来渐渐入梦而去……
一点四十五分开始起床,之后就去上“复制课”。
开心无羁的主持人翻看了记事本却说他不认识讲师,显然受了侮辱的讲师也就将主持人喊作“杂种(总)”,使得众人都不禁引以为笑并于日后传开复制为一段趣话。
空手上台的(杂种)讲师找到了黑板却又没了粉笔,就很不客气地打电话。大家正合唱着“从头再来”以掩尴尬,摩托车冲到门外,本就脸色难看的钱伟很不高兴地从窗外递入一盒粉笔来。
今天星期一,讲“邀约”。
所谓的邀约便是用一种方法技巧将朋友请过来亲自了解今天的加盟连锁。
然而方法技巧仅占了百份之十五,主要的还是百份之八十五的各种良好心态。不仅要抓住朋友的感情摸清他的底吊起他的胃口,还要抓住他的弱点找准他的死门再断其后路,摆出你的高姿态弄出你的神秘感提起你的兴奋度,直接也好间接也罢,代约面约配合邀约随你所欲。什么农村剩余劳动力、退伍军人、大中专毕业生、下岗工人,认识的陌生的,满世界的都是你的。活学活用,因人而宜,随机应变,投其所好,没有邀不来的人只有不想邀的人,因为北海不仅遍地黄金美女而且伸手就是机会??????真是讲得淋漓尽致,听得不亦悦乎。
讲师衬衫已经湿透,掏光了自己兜里的纸还是满头大汗,最终不得不暂停让他下面的一人去买来了本该是值日中级钱伟给他买的一瓶水和一包纸。
晚上分享会场里没有了毛巾被的矮凳子似乎再一次真实地告诉我说:你已经走进屋子走进葡萄园了。
可问题是,我真的还什么也没弄明白。
5
弟弟领了施红军那七百元的“直销奖”,便请客去开发区吃烧烤。
我说:“你想自杀?”其实我******根本就是还一点儿也不明白他们所谓的“自杀”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弟弟说:“你懂什么,该吃的时候还是得吃!就算自己不吃也要请别人吃。红军的朋友明天就到了,这个月内我的也会到两三个,不赶快吃点怎么行!”
我说:“不是……爱心吗?”
弟弟嘲笑说:“爱心?革命的小酒还天天醉呢!加盟连锁的爱心能不喝点!”
所谓的开发区便是公路转弯处那一小段摊市。为不惊动大家,弟弟带了我和红军先去。
不一会,换了一件新西服的牛德仁就来了,“怕别吃了”的话音未落便猛一指正走来的表弟喊:“胖子,去买甘蔗!”平日不见抽烟的人此刻却一回手便抓起老板送在桌上的一包洋烟,开封后恩赐般发过一轮便大咧咧地毫不知耻地放入了自己的口袋。
弟弟本是不想喊表弟的,但后来又说还是给他这“家长”点面子,而我和红军也不过是陪客,主角是牛德仁和纳日巴。
首先上一盘炒粉,只说加盟连锁蓬勃发展北海的物价也随之翻了一番,先前这号五元的盘子如今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蹦跳到了十元。接着又上鸡大腿、炒海螺、烤鹌鹑。
每人先要了一瓶啤酒,开瓶对吹。
纳日巴对我说弟弟刚来时家里生活多差,他们常带他来此消费改善的。似乎有意显示与弟弟的别样关系,好就此叫我多靠近他。可,天,那比现在都还要差得多的生活还能再叫“生活”吗?表弟却又只顾着他那香格里拉的烤全牦牛了。
那烧烤其实没什么滋味,只是大家都馋得有些慌了。
虽然大家都尽量的边吃边谈(少吃多谈),可没多大一会便已是杯空盘尽,一个个却还意犹未尽,不能再要又有些不舍得走。
6
恰好这时从屋里散出一桌人来,其中为首者与牛德仁久握不去,当听说我还未加单霎时便来了兴头,先打发走了同伴,职业地满口酒气地向我凑了过来。
他一把抓住我的手,张口就问:“兄弟,哪天喝你的喜酒?”
我很不高兴地挣脱他的手,说:“不知道!”
“不知道?那你知道什么?那你姓什么知不知道?”
“不知道。”
“你是男人还是女人知不知道?”
我瞪了他一眼没开口。
“你来几天了?”
“不知道。”
“看得怎么样了?”
牛德仁忙从旁解释说我是个很内向的人。不料他一闻此言反来了精神,干脆连特意留下等他的两人也先打发走了,向我拉开阵式,非要当众破除我的“内向”以显示其“能力”不可。
“你今年几岁了?”他问我。
我不开口。
“有没有娶媳妇的?”
“是不是要内向到连洞房花烛夜的千金一刻也搞不起来?要不要请人帮忙?”
我不理他。
“你是不是穷人?你需不需要改变?”
他突然提高声音喊:“你父母是不是天生下来脸上就刺了一个穷字?”
我厌恶地瞪了他一眼,仍不开口。
他换了个坐姿,又问:“什么时候喝你的喜酒?”
我反感地看了他一眼,开口说:“该喝的时候。”
他就叹了口气,极惋惜地向我摆了摆手,说:“算啦,算啦,你还是打包走人回家去算啦!”
“我为什么要走?”
“为什么又不走?”
“因为我不想走?”
“为什么?”
“不为什么!”
“那你什么时候想走?我去送你!什么时候?”
“该走的时候。”
“算啦,你还是明天就打包走人回家去算啦!留下来也只是浪费粮食,钱还是留给我们赚算啦!”
“怎么样?走不走?我去送你。”他凑近我说。
我不开口。
“还是回去算啦,留在这里还要吃苦,还要坐矮凳子睡地铺,还要出三千九,怎么划得来呢!走吧,我去车站送你。我给你买票。我今天刚刚拿到了第一个月的初级工资,不多,也才四千五百五十元人民币。今天晚上我请兄弟们出来消费,不高,也才五六百元!”说着还拿出一叠崭新的百元大钞在我眼前摇晃拍打。“怎么样,走不走?”
我厌恶地看着他不语。
“回去算啦,留下来干什么呢?像你这种人是没有希望的!连一到四个朋友都没有,连三千九都输不起,你说你还留下来干什么呢?”
“看海!”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就蹦出了这么一句话来,一时不禁感觉很有趣。
“看海?”他一下子就火了,差点跳将起来,张口大骂:“我看你干脆跳海去算了!你说你这种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还有什么用?你干脆爬上宝宜大厦跳下来算了!看海?你还想看海!海有什么好看的?你还是回去种地看大山去算了!我看你这种人是改变不了没有希望了,你这一辈子也就只有是守着这穷人的命了!”说着,掏出香烟发给大家,故意将我隔漏,一边不可一世地点上香烟一边不顾牛德仁的推辞慨然地点上了一盘猪皮、两瓶啤酒,只可惜没了鸡大腿。突然才发现我似的忙又给我发烟,我不抽,他就说。“真不是个男人!”
我不理他,也不喝酒,他就骂我赶快去找个地方脱下裤子看看自己到底还是不是个男人。我忍无可忍,霍地站起,抓过一杯酒就要往他脸上浇,却被眼疾手快的红军阻住了。但他却高兴地说我这就像个男人了。
他说他会看相,掏出钱让老板娘拿过一副扑克来说是要为我算命。他要我撕扑克,尽情地撕,就想着自己的初恋情人,边撕边想她现在何处。说她虽然爱的是我可到底还是跟别人走了,就因为我的面包比别人的小了指甲壳那么大的一点点。他说现在有三个女孩仍在暗恋着我,但我不自信不敢主动,于是别人也开始掂量起我手头的面包了……
我先觉得可笑,不觉却陷入了缕缕意境,突然之间就落入了一种从未有过的伤心。有如一个浑然不觉只顾行走路上的人猛然间发现了一路风景已被自己错过所有美好皆已在不知不觉中悄然流失唯有自身被一无所有地孤独地眼睁睁地弃在了岸边……
一股狂躁之力从我心底电般蹿起,使我突然无法抑制地想要把这桌子掀翻,把这烧烤摊掀翻,把整个世界撕个粉碎……我一伸手,飞快地夺过了他手中的扑克……
但我马上又无能为力地将完好无损的扑克扔回了桌上。我突然难过得快要哭出来了。我蓦然发现,自己原来只是个连扑克牌都撕不了的残废。
当我去抢扑克时,牛德仁他们都以为我是忍受不住打击要和他拼命了;结果虽没出什么乱子,却也看出了此地不宜再留。
弟弟喊老板娘结帐,那人也掏出了钱并对一时显出为难的老板娘说是不是看不起他,牛德仁见状也只好叫弟弟收回钱说不然那位老总会不高兴的。
我怕与他握手露残只想躲混过去,不想反被他堵到最后一把抱住了。他双手有力地将我抱紧,身子却瘫软在了我身上。他含糊其辞地叫我好好做,好像说他现在才是初级待上了中级后是一定会关照我的。他把他的手机号告诉了我,让我也可以直接去找他,他就在黄石会场,只要说找公鸡就行了,他在会场还是小有名气比较牛B的。
弟弟他们在菜园口等我,正高兴地说着这免费的烧烤,都说我是颗“福星”。
纳日巴不无惋惜地说我为何不配合那人呢,不然一定会更精彩更有味的。他这一说,倒使我疑心起这是他们有意设下的“无意识”了。后来找机会探问,弟弟却忆及便笑,说天下哪找那种***还帮你买单,更何况是在加盟连锁里。
路右边一大排新建的楼房没有一点人气,吵得沸热的加盟连锁也过早地进入了超时空美梦,星光遥远得不属于我们这个世界,唯有寂寞路灯冷冷地看着我们这几个游离世外的无家可归的身影、守候着那没有尽头永远也无法企及的未来以及前方。
路边有人家正在施工装修房子,牛德仁听了听工棚中没动静又自恃势众地带领他们每个人偷起一块木板回去做生火的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