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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的早上，表弟带人去分回来了两大桶猪肉。一边把部分腌制好做留存，一边向我们感慨那比菜市场还要大气的分肉场，只说光肥猪就宰了上百头，还有各民族的牛羊，某某家几乎抬回了一整头。
四下里支起了好几口大锅，附近居民已经把鸡鸭煮得翻滚。肉香四溢，只馋得没有串网的我们一个个伏身天台、窗口，伸长了脖子，干咽着口水。
总算等到了一大锅无心少肺的麻辣大杂烩，吃得一个个咂舌淌汗、痛快淋漓。
复制课上，主持人上台就喊“春节快乐”，送上一大串驴头不对马嘴的祝词，起头齐唱“新年好”，又提议把一首“父亲”献给远方的父母。不料这颇怀感伤的歌很快就迷散开一种低落的情绪，直至又被主持人激化为某种积极的悲愤。
讲师上台刚要搞开心，突然闯进一名中级来说复制课不上了让大家马上回家。
众人一哄而散，在上级的催促下莫名其妙地加紧赶回已开始准备关门上锁的各楼。
有老油条就喊：
“共产党的电騼子进村啰！”
“大盖帽来发红包啰！”
“打雷下雨回家收衣服啰！”
赶回家中就关窗闭户，清迹除踪，开始了坚壁清野。
忍不住好奇的毕辉想开窗窥视，差点和制止他的纳日巴翻了脸。如此，更是加剧了我们的好奇心。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呢？外面究竟是在干什么？我突然发现，又一道英雄之门挡在我面前了。这一道门似乎还更加神秘，有如无形一般，不知该从何处开启。而门内的一切也是悄无声息。
家里又分回来了一只鸡、一只鸭、半个冬瓜、四板鸡蛋、四扎啤酒、两箱苹果、两箱桔子、一捆甘蔗、一袋花生、两袋瓜子，惹得大家直把女宿舍进进出出都期盼着有谁先伸手打破默规，一个个咽着口水心不在焉地说些别家装饰如何俗如何不如我们家的闲话。
就为这点装饰，口口声声来创业来吃苦的我们却迎来了加交三十元生活费的春节的第一个讯息……
近来，牛德仁又常常夸耀别人如何说我们家这已不叫“生活”而该叫“小康”了，又有某某家庭就如他们曾经的“生存”一般遭他数落。
生活质量的确与我刚到时有所提升，只是仍没有早点，菜又很少敢买胡萝卜了。开始我还以为这也是他们的一个优秀企业文化，但饿着肚子去串网却又撞上了别人家在吃早点。且好像并不只是几个特殊的人独享而是全家人都吃。连被牛德仁贬得最差劲的那一家也有。尽管那份量甚至还没有牛德仁所残剩的多，可那也叫人满足了。
弟弟也常说今后有了自己的家庭是一定要有早点的，饿着肚子如何能学好；但现在也不要多事，自己多喝两口水多忍一忍，习惯后就不那么难受了。又悔自己当初刚加单时每晚在楼底吃泡面比有些准中级还拽，否则如今且不说那每每敢看不敢碰的五毛钱的绿豆饼至少也还不至于就如此地为经济犯愁。
说来还真有些可笑，当表弟第一次畏畏缩缩地向我收生活费时，我毫无思想地便把钱给了他，更别说像毕辉一样瞪大了眼睛问：“还要交生活费？”可却在第二次时说：这样的生活也值一百五？且如此全身心地投入为公司卖命难道公司连一点表示的意思都没有？
牛德仁有时也会问大家生活费用不用算一算，他让表弟一笔一笔清清楚楚地记录有案的，要算就让表弟给大家算，只是那些零三四碎的算起来很麻烦的，他认为就不必算了。他说别的家庭都是多退少补我们家就不退也不补了，那么一丁点钱也很麻烦；别人家的洗衣粉、牙膏等日常用品都是自备，常弄得斤斤计较给新朋友造成很不好的影响；别人家新朋友的生活费是从第一天便开始算起，带不出来就由老朋友出，而我们家五天内是不让任何人出的。
别的我不知道，我却记得我的生活费是从第一天便算起的，而且是还把半天也算作了一天来收……
那天，当牛德仁喊大家上五楼时，刚拿到可抽大奖的入场卷的我们还满以为又来什么喜讯了，除纳日巴一人外全抢上楼去，怎么也想不到竟会是要大家掏三十元的腰包。
当大家一个个相互侯着极不情愿地慢腾腾地去摸钱包时，突然又见牛德仁伸手阻住赵兴华说他不用交了。赵兴华满脸通红羞愧难当地逃下楼去，整个场面更加不对劲了。
藤川花子首先掏出三十元钱，不等表弟去接就脱手扔出，甩身下楼而去。牛德仁骂了一声，叫表弟不要拣，可表弟已弯下了腰去。
其他人也一个个掏出钱来交到替罪羔羊般微颤着的表弟的手中，闷闷不乐地下楼而去。
我突然发现黄娟不知所措地只想往后躲，不禁就条件地一闪身也往后让想将她这一过程看个究竟。但她那无可言喻的神情猛又戳痛了我的心。我仿佛已清楚地看到她那破旧的包中根本就已什么也没有或是仅有那可怜兮兮的皱皱巴巴的三十元钱……我忙抢着交了钱，逃下楼去。
纳日巴就拿了钱去市里采办些年货回来。大家一起动手，挂彩带吹气球贴对联吊灯笼，倒也把个四壁灰然的“家”搞得有了几分年气有了几分人味，使一身新衣的牛德仁高举了手机左拍右照，落得弟弟愤愤不平地暗骂形式主义、集体自杀………
2
室内的空气越来越闷，对外的窥欲也就越来越强，我刚想到卫生间里的那一道小窗户，牛德仁却回来了。
开窗推门，放风自如，只见外面空空如也，不止是什么事也没发生过的样子，更有种什么都不曾存在过的干净。
牛德仁将我们几个后来的招拢，问说：“知不知道什么叫刮风?”
我们几个面面相觑，不知所言。
牛德仁说：“这就是刮风了！像许多时候带新朋友去海边看日出啦什么的其实就是刮风了。怕不怕？”
“当今社会就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加盟连锁其实是既不合法也不违法，我们只不过是钻了法律的空子。在中国，任何事物，一旦立了法就很难再赚钱了。一个行业仅仅只是能养家糊口而已。‘允许存在、限制发展、逐步规范、谨慎试点’。这就是国家政府所给我们的十六字方针。知道袁隆平吗？杂交水稻之父。我们现在的加盟连锁就是他的杂交水稻了！”
“像我们江锋江高说的，只要有他在一天，大家就尽可放心大胆的做一天。那些公安、政府官员，一个月一千多的工资，没有我们那些中级高级他们玩什么几千元的手机进什么‘国通’‘夜巴黎’？其实每次刮风我们的中级都早接到通知了。北海市民更希望我们永远都在这里做下去。我们这么多人在这里，每天的衣食住行要给他们带来多少收入？如果没有加盟连锁，这些房子只能给老鼠住！要是我们走了，北海的经济会瘫痪的！加盟连锁其实就是北海的经济支柱啊！整个北海，从市长到捡垃圾的，没有谁不欢迎加盟连锁不欢迎我们……”
3
晚上的分享照常进行。
开心一刻正搞得如火如荼，突然闯进来了两名头戴钢盔红星闪闪的公安。
台上的新朋友还在激情昂扬地又喊又唱，台下的老朋友却早已乱得不可开交，他们一边尽力制造混乱一边忙着往鞋袜、内衣裤里藏现金、银行卡、手机等物件。我还有些莫名其妙地呆看着这滑稽场面，直急得一旁的弟弟出声叱喊。
负责我们会场的准高级是原云南红河州武装部的教官，身高一米九，挺直的腰身总给人以钢板的联想，一脸黑肉尽显摄人的威严。尽管两名公安一身雄赳赳的武装外加两颗红闪闪的五角星，可被他面前那么一站，顿时止不住的风采扫地、简直快如两只跟班的小鸡了。
教官准高级很快就打发走了两名公安，中级也随即上台宣布今晚的分享取消。
众人一哄而散，边走边相互玩笑，歪身提足左摸右抠地找寻那些遍身躲藏的财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