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如白驹过隙一转眼便到了六七月,天海和己贤依然远在西北不见踪影,人长安城里也依旧热闹非凡。不同的是地书令府上,乌先生和秋月开始同公主一同进食了,公主也时不时会回宫我看望自己那位久居深宫的哥哥了。只是最近的一次她有目的,这个目的便是带着郭氏的请求前来为故丰求情。
妘含章一走进后殿就脊背发凉,她感受到自己哥哥散发出的冰冷之气,这是她这么多天以来第一次如此清晰地主动感受到他的不快。
“向我来求情的,给故丰?”刘伊缓步来到妘和跟前,知道他不会抬头看自己,刘伊也不自作多情只在他身旁坐了下来。
“你真要杀他?”她问道。
“那不是你要的结果吗?”妘和反问。
“我……我……”刘伊说不出话来,只一个劲地揪着自己那粉色的长袖。当初她的确是要杀故丰的,可人家的娘子,一家人都去了地书令府,这可把她弄得难看了。为了体现自己还有点慈悲之心,刘伊自然是跑来了宫中为故丰求情。但妘和可比妘含章狡猾多了,他凑与敬文耳边问道,“那你是希望我杀还是不杀?”
是的,求情刘伊愿意,可结果又怎样呢?
“你……可以把他发配边疆。西北不是在打仗吗,去那里不行?”
“嗯~~~借刀杀人,这主意算是不错。”也不知这是在夸刘伊还是在损她。
刘伊被妘和无情的言语攻击得体无完肤,借刀杀人?她何曾想过借谁的刀?流放边疆难道就等于也是个死吗?
“只是放到边远地区罢了,原先黑龙的属地也行啊,怎么叫借刀杀人?”
“原先黑龙的属地?你可清楚现在的情势,怎提得出这样的蠢想法!”这回妘和是真被自己的妹妹给弄生气了,他起身自顾自准备离去,只丢下这样一句话,“故丰的事朕自会安排,用不着你插手。”
说完正要离开,妘和又转过身来,“质库的事你自己好自掂量,既然到手了就搞点动静。还有,最近梦血塔法道都尉彭天鹰会来长安,以后由他负责教你如何运用白龙之力。”
这也太突然了,一时间不仅故丰的事被直接否决,还多了两项任务。妘和虽是笑容可掬,却是阴险无比,他给妘含章下了最后通牒,如果在天海回来之前还不能完全掌握白龙之力,那么她就等着亲眼见一见彭天鹰人头落地的模样吧。妘和的确不会杀妘含章,但他身边的人可就没这么幸运了。冰冷的双眼刺向妘含章本就不曾包裹的内心,原本的她只是与哥哥闲聊,只是体味哥哥无限的温柔与亲情,可是刹那间这一切都变了。
从妘和的眼神中,妘含章看不见玩笑两个字,她知道自己的哥哥是认真的,说一不二,一言九鼎,即使对自己的妹妹也从来都是如此。刘伊鼻息微启,心中泛起酸楚。她将下巴太高好让自己拥有绝不输于妘和的气势。
“这种吓唬人的言语对你的妹妹有用么?”这是冷笑也是嘲笑。
但这种冷笑在妘和眼里却是只剩下可笑,一个连白龙之力都无法施展的人完全就是个毫无保留的人,这样的人再佯装清高故作镇定又有何用?她的弱点暴露无遗。
妘和将手中的某本书丢入妘含章怀中,嘴角略过一丝轻蔑,“西北战事吃紧,但该很快就会结束。你的时间不多了。”说完他便不再逗留,随轻纱如烟消失在帐幔后殿长廊的帐幔之中。
原本带着信息来替人求情,临走时却是带着被威胁的恐惧,含章真是对自己又气又恼。
身为公主,更为皇亲国戚,妘和似乎从不把含章当做一女人看待,即便是对他自己的嫔妃也是不冷不热,从不过于亲近,就这点上说含章算你是幸运的。但她现在面临这名‘给她生死之人’所带来的课题。按估算彭天鹰两天后就会到长安,在那之前刘伊必须完成大通质库的结业典礼。这次开业典礼非同小可,在故丰已经认定受罪之时,她既要通过这次大通质库的新开业典礼扭转妘含章以往的名声,又不能给人以落井下石之感。妘含章心中清楚得很,这次质库开业是她要的,但也绝不是意见容易的事。彭天鹰来之后恐怕她便没有时间处理这些,所以真正完成此项任务的时间只有两天,没错,只有两天。
刘伊手里不仅有地契还有房契,外加大通质库历年的账本都在她书案旁沉甸甸地放着。刘伊无不得以,几天前这一切都还与她无关,可现在所有这一切都是她的,她一个人的。
“质库今年的账目都在这里了?”刘伊问捧着账本亦步亦趋赶来的孙钰,看他那委屈的模样真是叫人心疼。
“启禀公主,都在这里了。”
刘伊一边翻看一边微笑,“你挺有天赋,赚得倒挺多。”
孙钰不敢搭话,能赚如此多正是因为有了故丰这等尚书的位置,这等尚书的人脉。可故丰倒了,以后如何他确实不知道了。
“快到夏季了吧,天气越来越热了。”
孙钰面无表情得点头。
“如今质库既然在我手上,也还是需要重新开业剪彩不是?”
“公主说是便是。”
面对孙钰的顺从刘伊也只是笑笑不做声,“就在大通办个珠宝展示会吧,我会再重新定下利钱,届时也向来者宣布。如何办,出什么宝贝,请哪些人都有你来定,先给我个方案看看,我今晚就要。”
今晚就要,这等方案真有如此简单,可以一晚上就全盘给出?可孙钰却不敢反驳,妘含章的脾性他知道,自己的表哥故丰是如何被推入现有的深渊的他也隐约有所了解,他无法得罪眼前这个人。
“我的要求很简单。”妘含章笑面如花,美若天仙却甚是天真,“我要让那天全长安城的人都知道,大通质库是我的,大通质库更是全天下百姓的。”
孙钰无言以对,只有额上的冷汗在帮助他诉说其中的苦闷与不安。之前刘伊曾经对他亲口说道,“我不会让你与故丰一同而去,你就留下来陪我吧。”这句话意味着孙钰终于能够活下来,去也意味着他以后的人生都只能活在地狱里。伴君如伴虎,妘含章虽不是老虎,却也是一只名副其实的母虎啊!
“做不到?”刘伊明显是带着必须完成的语气询问,这让孙钰更加无法拒绝。
“不,孙某定在规定时间内完成。”听见如此回答,刘伊才算是欣慰了些。
离开妘含章,孙钰像是终于离开了沸水的鱼,体内的红热之气全都并发出来。公主二话不说留了他的姓名,而他也没有细问,也不敢细问。质库转让的手续都已办好,他夫人曾心有不忍地问他,“你这件事就如此简单过去了,你就这样忍气吞声?”孙钰面无血色,不做任何回答。
刘伊并没有太照顾到孙钰所蕴含的感情,她当然是知道他的痛苦,可她在乎吗?至少现在不在乎。对于她来说眼下最重要的是办好了质库的开业大典,两天的功夫她到底要如何置办?
芈兰的一句话点醒了她,她正在院子里扫着被风刮落了的落叶。可这落叶也是不争气,总是扫完了又落落完了又是铺满院子的石板。
“扫这些作甚,落在此处也挺好看的。”刘伊瞧见芈兰辛苦也就无心地说了一句。
“那可不行,万一哪日客人来了,看见这满地的落叶,说了我们事小,那可是要责备公主您调教无方的。”
刘伊捂嘴噗嗤笑出了声,还调教无方呢,她最多也就是吼两句,根本称不上调教。但这是却令她想到了别处,那件关于质库开业大典的事儿。
芈兰说怕客人来看了落叶败兴,而在两天后刘伊也却实实在在要迎来哥哥为她准备的‘导师’彭天鹰。可这与落叶又有何干系?如果满地落叶的景致就恰好是万人空巷的质库开业大典,那这大典也会扫了这位‘导师’的兴吗?一想到此处刘伊赶忙伸手阻止芈兰。
“别扫了别扫了。”她三步并作两步来到院子里,脚踩落叶环顾四周,桃红色的花瓣如梦如幻,微风荡漾起它们的叶角,带来阵阵无以言表的清香。刘伊闭上双眼深深吸了一口气,赞叹道,“实在是美!”
“哎,那就不扫了?”芈兰仍然是一头雾水。
刘伊却是摇摇头,喜笑颜开,“扫还是要扫,但是别丢,都堆起来。”
“哎,堆这些做什么?”
“有用呢。”说着她调皮地点了点芈兰的鼻尖,眨眨眼睛,“我要让那位血火中归来的将军好好赏一赏这桃花,好好闻一闻这花香。”
“嘻嘻~”芈兰不禁捂嘴偷笑了起来,“公主您这又要施展那什么什么技来迷惑彭都尉了。”
没等刘伊回话,一旁早已听了大半的芈玲也跳了出来,一副谄媚骄傲地模样,“那是啦~我们公主可是世间至美,谁人不识呢!”
“你们都给我闭嘴!”刘伊对这两丫鬟你一言我一语的挑逗真是忍无可忍,“他可是我的师傅,是我那无情的哥哥派来的师傅!要是无法掌握好白龙之力,我可是要丢了这条小命的!你们却还在这里调侃,真是……真是……”气急败坏的刘伊立刻抓起了芈兰手中的扫帚就往她身上抽去,两丫头笑得乐不可支。只见院子里三人疯狂地你追我赶,全然没有了身份不身份,生分不生分,看得坐于窗前的乌先生好不愉快。
女孩子这般相互嬉戏也别有一番风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