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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公元1908年7月至12月(清朝光绪三十四年六月至十二月)(8)

翌日,康有为离京避祸。谭嗣同、梁启超等留在北京,他们没有想到袁世凯会告密。事实上,袁世凯也没有立即主动告密。直到八月初六晚,袁世凯在天津听到杨崇伊带来北京已发生政变的消息,以为事机泄露,害怕康有为供出谭嗣同夜访法华寺之事,为保全自己,方将维新派“杀禄围园”、劫持太后的兵变密谋和盘托出。

袁世凯的告密反馈到北京,慈禧太后才得知维新派围园兵变的密谋,于是事态扩大,大肆搜捕维新派,遂有戊戌流血政变。

当时有一首歌谣在社会上广泛流传:

六君子,头颅送。袁项城,顶子红。卖同党,邀奇功。康与梁,在梦中。不知他,是枭雄。

追踪报道

1911年武昌起义,湖广总督瑞澂、统制张彪弃城逃跑。陆军大臣荫昌前往救援,然所率两镇陆军大部是袁世凯北洋旧部,指挥不灵。

与袁世凯有密切关系的内阁总理大臣奕匡,协理大臣那桐、徐世昌再次向载沣提请起用袁世凯。英、法、德、美等国害怕影响他们在华投资利益,也纷纷向清廷施加压力,指名要求起用袁世凯。称袁世凯是“制止叛乱浪潮、争回不忠的军队以及同起义首领中的某些人达成协议的唯一人物”,“不是任用袁世凯作一个寻常的高级官吏,而是要任用他作朝廷的顾问兼皇权执行者”。

载沣虽不情愿,但为解眼前之急,不得不请袁世凯出山,任命袁世凯为湖广总督,督办剿抚事宜。早就等着这一天的袁世凯,却以“足疾”为由拿搪不就,作态道:

旧患足疾,迄今尚未大愈。去冬又牵及左臂,时作剧痛。近自交秋骤寒,又发痰喘作烧旧症,益以头眩心悸,思虑恍惚。困顿情形,实难支撑……

奕匡深知袁世凯不可能无条件出山,于是派徐世昌前往彰德密商。袁世凯提出六条:1.明年即开国会;2.组织责任内阁;3.宽容参与此事件诸人;4.解除党禁;5.须委袁世凯以指挥水陆各军及关于军队编制的全权;6.须与袁世凯以十分充足的军费。

袁世凯要的不是督办剿抚事宜的湖广总督,而是内阁总理大臣和军事大权。清廷亲贵理所当然地大骂袁世凯趁火打劫,漫天要价。袁世凯则有恃无恐,毫不在乎。载沣一筹莫展,只得授予袁世凯军事大权。袁世凯还不买账,离全部六条还差得远。他再次电奏推辞,说一通隔靴搔痒的空话,没什么具体行动。

10月底,清廷已危在旦夕。载沣以皇帝名义一连颁发四道上谕:实行宪政;迅速起草宪法;革除亲贵秉政,成立内阁不再以亲贵充国务大臣;大赦国事犯。又准奕匡辞职,授袁世凯为内阁总理大臣,着其即行来京,组织完全内阁。据说袁世凯接到诏旨后大笑,但还撑足了架子,第三次电奏推辞。清廷知其之伪,只促其进京。袁世凯留个后手,再提出内阁总理大臣由国会公举,否则前命不敢奉诏。于是资政院正式选举袁世凯为内阁总理大臣。一周之后,袁世凯进京组阁,接管了清廷军政大权。

袁世凯掌权后,对革命党既打亦拉,频频试探革命党对自己的态度。革命党人态度不一。

黎元洪指出:这个时候,不将皇上推倒,随便和了,以后大权归他,他更比从前加一倍的狠,我们更无有法子了。彼(袁世凯)握有大权,然后驱逐满人,自践帝位。

黄兴致信袁世凯,劝他起义反正,说:人才原有高下之分,起义断无先后之别。明公之才能,高出兴等万万,以拿破仑、华盛顿之资格出,而建拿破仑、华盛顿之事功,直捣黄龙,灭此虏而朝食,非但湘鄂人民戴明公为拿破仑、华盛顿,即南北各省,当亦无有不拱手者。苍生霖雨,群仰明公,千载一时,乞毋坐失。

同盟会员汪精卫明确鼓吹:中国非共和不可,共和非公(袁世凯)促成不可,且非公担任不可。

时南方各省纷纷独立,脱离清廷统治,但各自为政、群龙无首,没有统一的领导机构。11月30日南方各省代表在汉口英租界举行第一次联合会。同日,袁世凯通过英国领事馆向南方各省代表会议提出和谈。南方各省代表立即同意。他们认为与力量强大的袁世凯对抗没有必胜的把握。如果袁世凯能够反戈,倒向共和,可以避免过多的流血牺牲,早日实现推翻清朝的目标。因而各省代表会议决议,若袁世凯反清,即公举他为临时大总统,并公举伍廷芳为议和全权代表。袁世凯则委派唐绍仪为和谈总代表。

自12月17日至31日,伍、唐共举行了五次和谈,正式和谈之外,又有南北军代表私下进行的秘密和谈,史称南北议和。直到翌年1912年2月清帝逊位之前,南北一直在停停谈谈。南北和谈的基本内容是国体——共和,还是君宪;南北和谈须解决的关键问题实际是袁世凯的位置——能否当大总统。

帝国主义列强则纷纷表态支持袁世凯,向清廷及新军施加压力。

英国:“我们对于袁世凯极为尊敬,并怀有极其友好的情感”,袁政府将得到“我们所能给予的一切外交上的支持”。

法国:“袁世凯殊有统一全局之力量”,“于皇室及民党间,皆能保其良好之感情,或者彼渐超然于此二者之上,而为将来中国之真主人乎?此则吾外人之大幸也。”

驻沪英、日、德、美、法、俄六国领事将同文照会分别递交伍、唐二人,以南北战争将使外人物质利益与安全遭受重大危险为由,要求双方早日达成协议,停止冲突。

在此期间,12月5日,孙中山回到了上海。29日,17省代表选举孙中山为临时政府大总统。1912年1月1日,孙中山于南京宣誓就职,宣告中华民国诞生,以当年为中华民国元年。孙中山对胡汉民、廖仲恺等人说,袁世凯诚然不可信,但利用他推翻二百六十余年的满族贵族专制则强于用兵十万。纵使袁世凯继行专制体制,其基础也远不如清朝,推翻他要容易得多。可首先推翻清朝,成一圆满之段落。于是三次致电袁世凯表示:

如清帝实行退位、宣布共和,则临时政府决不食言,文即可正式宣布解职,以功以能,首推袁氏。

袁世凯以前对清廷一直信誓旦旦表示:“某为大清总理大臣,焉能赞成共和!”“欲使余欺侮孤儿寡妇,为万世所唾骂,余不为也!”“受国世恩,一定主持君主立宪。”“始终忠于朝廷,终身不为共和党所用。”此时总统之位有了保证,袁世凯则软硬兼施,劝逼清帝逊位。溥仪后来在《我的前半生》中回忆道,当时他幼小无知,只见一个陌生的矮胖老头跪在红毡垫上与隆裕太后相对流涕、伤心欲绝,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更不知貌似忠心耿耿的矮胖老头袁世凯,哽咽说出的竟是逼他退位的劝诱恫吓之词。

1912年2月12日,清帝逊位。1912年3月10日,袁世凯身着大礼服,在北京就任临时大总统,宣读誓词如下:

民国建设肇始,百凡待治。世凯深愿竭其能力,发扬共和之精神,涤荡专制之瑕秽,谨守宪法,依国民之愿望,蕲达国家于安全强固之域,俾无大民族同臻乐利。凡兹志愿,率履勿渝!俟召集国会,选定第一期大总统,世凯即行解职。仅掬诚悃,誓告同胞。

本期两大经济要闻之一

向近代银行业进军

——大清银行挂牌

雷履泰1823年左右成立中国历史上第一家专营银两汇兑的日升昌票号时,美国的华尔街还远远没有今天的规模,很多在国际金融史上被大书特书、甚至现在仍然活跃的投资银行大鳄们,起步并不比山西票号早。而当1914年山西票号“祖师爷”日升昌票号倒闭之时,外国银行却蒸蒸日上。

这其中暗藏怎样的玄机?

要闻报道

1908年7月1日,清廷改户部银行为大清银行。厘定《大清银行则例》二十四条,赋予该行以代理国家发行纸币、经理国库事务及一切款项收付、经理公债票和各种证券等权责,进一步确定其国家银行性质。设监督、副监督各一人,由度支部(原户部)奏派监理官两人,监理一切行务。并在南昌、杭州、开封、太原、长春、福州、广州、芜湖、长沙、西安、云南(昆明)、江宁等地增设分行。辛亥革命后,停业清理。1913年,改组成中国银行。

要闻背景

票号是清代以经营汇兑业务为主的信用机构,亦称票庄、汇号或汇兑庄。

明末清初汇票作为汇兑的工具已有流行。乾隆、嘉庆以后,由于埠际贸易扩展,汇兑业务发展迅速,专营汇兑的票号应时产生。

由西裕成颜料庄掌柜雷履泰首创的“日升昌”票号,于1823年在平遥西大街三十八号出现,意味着中国从此有了专营银两汇兑的金融机构。对于经营大宗贸易的众多商家来说,有了专营汇兑并兼营存放款以及贴现业务的金融机构,使银两携取方便、安全可靠、换算公平,无疑是一重大事件。“日升昌”之后,平遥、祁县、太谷三县商人继起,将原来由商号兼营的汇兑业务划出或重新集资设立票号,垄断了长城内外、大江南北的商家银两汇兑,形成山西人独占的一大新兴行业,通称“票号”或“山西票号”,在此后近一个世纪中,成为当时所有商家认可,没有银行之名却具银行之实的近代银行的“乡下祖父”,外国人直称之为“山西银行”(ShangsiBank)。

票号多为合伙组织,也有独资经营。每号创始资本自数万两至二三十万两不等。其后,由盈利转化有护本、倍本等名目,实有资本不断扩大。票号资本存储于总号,总号一般设于原籍,在各大城市设立分号,不另拨给资本。总、分号间可直接通汇或调度资金。三年或四年结账一次,盈利按股分配。按资本分配的称银股;另有人股,俗称顶身股,用以奖励高级职员之用,根据其职位高低和年资定其分配份额。

票号经营的业务首先是汇兑,活动范围遍及全国。营业重心在北方,但也兼及南方。最盛时山西有蔚泰厚、蔚丰厚、大德通、百川通等三十余家总号,在全国一百一十个城镇开设有四百八十多家分号,左右着当时中国十四个通商口岸的金融流通。甚至远赴国外如日本东京大阪、俄国莫斯科、印度加尔各答以及朝鲜、新加坡等地开设分支机构,积极参与国际金融流通的汇兑服务。

太平天国起事以后,票号以代清廷汇解各处税收协款、领发军队饷银、衙署薪金为业务重点,清廷对外贸易的内汇也统由票号经营,票号成为清廷重要的金融支柱。票号同时经营存、放款,存款来源以清廷贵族官僚为主体,因信誉卓着、组织严格,能严守秘密,虽存款利息较低,贵族官僚也愿将私蓄寄存;放款对象除官吏外,主要是钱庄、典当和富商,不与一般商人发生借贷关系。除此之外,票号还代人垫款捐官、谋缺,从中获利。

鸦片战争后,外国在华银行相继建立,钱庄势力日益扩大,票号与外商银行、钱庄形成互相联络的三角关系。票号集中经营地区间往来的汇兑,并以吸收的官款对钱庄予以贷款支持;接受钱庄的托付,承办有关外贸资金的汇拨,一般不与外国银行或外商发生直接联系。

票号基本为晋商垄断,然与官府有密切关系的江浙商人也设票号,如人称“红顶商人”的胡光墉(雪岩)1863年建立阜康票号,严信厚1883年建立源丰润票号等,人称南帮票号。

由于票号得到官府和大官僚的直接扶助,地位优越,在全国金融市场上曾煊赫一时。19世纪末、20世纪初发展到高峰,其总资力按资本、存款、发行小票三项估计约达两亿两,引起了当时国际金融界的高度重视。英国商务领事早在19世纪70年代初即指出:

中国埠际贸易包括进口洋货和出口土货在内的货款周转及汇付,差不多全由中国票号担任,山西票号几乎对中国任何地方都签发或出售汇票。商人同外省的业务往来,也多由富裕的山西票号占先周转,这些期票都是七天或十天之后付款,而且必定如期照付。山西票号所带来的种种便利使外商与中国商人竞争时,遇到不少困难。

1888年英国汇丰银行的一位经理在离开上海时说:

我个人相信,世界上也许不会再有什么地方的人会像中国商人(即票号商人)和钱庄经营人的行动那样迅速和讲信用。我工作二十五年来,本行(即汇丰银行)与上海的中国人做了许多大宗的交易,数目达几亿两之巨,但我们没有遇到过一个骗人的中国人。

然而,随着外国银行势力迅速扩张,钱庄业务范围扩大,各省自设官银钱号,自办银行相继成立,票号原有业务被挤占大半。银行纸币的发行,又使专营银两汇兑起家的票号逐渐丧失公款存汇业务。甲午、庚子两次对外大赔款,国内银根紧张,各地金融风潮迭起,票号纯系信用放款,一遇倒账,本息皆空。

辛亥革命后,票号失去靠山,存款被提,放款一时无法收回,周转困难,多数票号相继倒闭,终归没落。

思考历史

终结票号辉煌的,是银行。1859年,太平天国干王洪仁玕,成为第一个提出开办银行的中国人。其后,容闳、郑观应、汪康年、盛京将军依克唐阿、唐廷枢、李鸿章、马建忠等洋务派人物,都曾建议或做过开办银行的努力。1896年,盛宣怀上“请设银行片”,认为“非急设中国银行,无以通华商之气脉,杜洋商之挟持”,翌年,中国通商银行成立。到1911年,已经出现了三十家银行,其中,作为清廷的官办银行,户部银行乃至大清银行成立以后,当仁不让地垄断了几乎全部官款汇兑业务,这对于主要靠官款汇兑赚取手续费、靠官款汇兑的现金放贷赢利的山西票号来说,无疑是致命的打击。而票号毫无动作,坐以待毙。

其间,1903年,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袁世凯成立天津官银号(亦即后来的直隶银行)时,曾邀请山西票号入股,票号没有理睬,首次丧失了组建银行的机会。

1904年,户部尚书鹿传霖奉谕创办大清户部银行时,曾召集山西票号各北京分号经理会商,一方面邀请各票号入股参与;一方面请票号派人主持将要成立的这家国家银行。不料各票号全部拒绝参与——尽管分号经理多数赞同,但总号掌柜出于对清廷的疑惧,担心受到强大的官方资本或者外商资本钳制,不仅不入股,而且不允许属下各分号经理、职员出任银行之职。票号第二次丧失了组建银行的机会。

1908年,在盛宣怀中国通商银行、朝廷户部银行(大清银行)、外资银行以及交通银行、四明商业银行等银行激烈竞争的形势下,各商埠票号分号的经理们都深切感到要生存发展,必须顺应潮流,改革内部,合组银行。蔚丰厚北京分号经理李宏龄指出:

票号自甲午、庚子以后,不唯倒欠累累,即官商各界生意日渐萧疏,推原其故,固由于市面空虚,亦实以户部及各省银行次第成立,夺我利权。而各国银行复接踵而至,出全力以与我竞争。即如户部银行所到之处,官款全归其汇兑。我行存款至多四厘行息,而银行之存款可得五六厘,放款者以彼利多,遂提我庄之款移于彼处。至于外国银行,渐将及于内地,所有商家贸易,官绅存款,必将尽力所夺,外人之素习商战,则非我所能敌,试问届时,我行尚有何事可做乎?

在李宏龄倡导下,票号各地分号经理集体向山西总部请命,疾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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