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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试验大厅

“你们都进来吧。”方教授大步迈了进去。吴飞和方志明面面相觑,彼此交换了一下惊讶的表情,跟着走了进去。呈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个宽阔的空间,地面平整光滑,顶棚高悬富有弧度。一组组仪器设备外形奇异,分布排列在明亮宽敞的大厅内,前方两个硕大的球形设备旁还围有正在搭建的金属架。

“我好像来过这里。”吴飞环视四周,脱口而出。

“你没来过,不过……”方教授转身望着吴飞,眼睛一亮,“你有理由这么说。”

吴飞不明白方教授的意思,他看看方志明,他也同样一脸疑惑。三人从围有金属架的两个球形设备中间穿过,眼前赫然出现一个圆形平台,笼罩在淡黄色的光线下,明亮耀眼,而更加光彩夺目的则是平台上方闪烁着金属光亮的物体。这是个枣核状的物体,下方略显扁平,全长大概五六米,通体透亮,弧线流畅。几道向内缩进的线条形成曲线,由“枣核”前端细小的开口一直延伸到中部的凸起处,随后成发散状逐渐变浅,消失于“枣核”后半部分。整个物体由两个中空的方形支架支撑,离地只有十公分左右,吴飞注意到支架似乎不是独立的,更像是“枣核”的一部分。

“我……好像……”吴飞欲言又止,仔细观察着眼前的物体。

“你好像见过?”方教授接过吴飞的话,他的声音沉稳,“我还不能解释你的感觉,但是我想,你们之间或许存在某种联系。”

“这到底是什么?”方志明盯着枣核状物体,大声问道。

方教授双臂抱胸,没有立即回答。三个人站在圆形平台前,方志明扭头看着方教授,等待答案,方教授则把目光转向吴飞,而吴飞却沉浸在似曾相识的感觉里。他盯着远处墙壁上一扇比刚才进来的门要大几倍的金属门,脑海中浮现出拉着大型设备的拖车、搬运工,还有特制木箱的画面。

方教授垂下双臂,慢慢走近圆形平台,自言自语地说道:“这个平台刚刚建成,还没有使用,把它作为着陆点,真是精准、巧妙的设计!”随后,他走过去拍拍吴飞和方志明的肩膀,说:“我会告诉你们这个物体是什么,但在这之前,我有些话想说。都坐下吧,这儿的地面很干净。”

三个人围成一圈,在枣核状物体旁席地而坐。方教授双手抱膝,表情严肃,稍加思忖过后,缓缓说道:“今天的意义非同寻常,即使现在,我也能听见我的心在怦怦跳。我知道你们为了生活而奔波,特别是你——吴飞,父母去世后无依无靠,工作繁忙又经常熬夜,不容易。正是这些来自生活的压力,把你们的思维束缚在现实人生的轨道上,很少去思考轨道之外的命题,因为它与你们的生活无关,事业无关,与能不能挣出加下一箱汽油的钱无关。”

“作为长辈,我理解你们由于奔波忙碌,无心考虑脱离现实生活的问题。但是从现在起,我希望你们能把思维暂时从现实生活中抽离出来,抛去以往对世界的理解,跟着我重新看看我们的世界,我们的宇宙。”

吴飞和方志明安安静静地听着,猜测着方教授的用意。

“接下来的内容会很枯燥,但我希望你们能认真听。你们一直觉得我的工作很神秘,其实简单来说,我们是在寻找一套理论,一套完备的统一理论,一套可以描述整个宇宙,制衡万物的终极理论。因为截至目前,我们还不能说任何一套已知的理论是绝对正确的。你们都知道牛顿的经典力学,它让火箭发射、卫星上天,处理我们日常世界的事务绰绰有余。不过爱因斯坦对这套理论提出了质疑。举个例子,假设太阳突然消失,按照牛顿的理论,地球会同时脱离轨道,这与爱因斯坦的观点相抵触。爱因斯坦认为光速是极限,宇宙中任何物质的运动都不可能超越光速,包括引力。爱因斯坦是对的,后来的实验证明,引力的速度等于光速,如果太阳消失,我们至少还会留在轨道上八分钟,这也正是太阳光抵达地球的时间。两套理论不相协调的例子还有很多,最后总是爱因斯坦胜出。爱因斯坦的理论扭转了我们对时间、空间和引力的概念,对我们的观念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但是他的理论却预言了一个点,一个密度和时空曲率都无限大的点,我们称之为奇点,因为我们还不能真正地应付无穷大,所以在那个点,理论本身崩溃了。也就是说,爱因斯坦的理论预言了自己的垮台。如果把爱因斯坦的理论与另一套理论结合起来,似乎就不会有奇点的存在,这套理论就是量子力学,用来处理非常小的尺度下的现象。量子力学将一种不可预见性或随机性引入了科学。在爱因斯坦的世界,宇宙只有一个,并且是井然有序、有迹可循的。而量子力学粉碎了爱因斯坦的宇宙模型,提出了平行宇宙的概念,认为宇宙的形成受机缘的制约,我们的宇宙只是多重宇宙的一部分,每种形态的宇宙都有形成的可能,甚至会有和我们一模一样的宇宙。”方教授停下来,看看他们惊讶的表情,又说,“这听起来就像天方夜谭,但这门理论却是近代化学、分子生物学和电子学的基础,近几十年来使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虽然方教授的话晦涩难懂,吴飞却努力捕捉着他所能理解的片段。

“可即便把量子力学与广义相对论结合起来,这套相结合的理论仍然有问题,它的某些预言与观测结果不符。我们只能说,每一套理论都是伟大的,但每一套理论都还不完备。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一些人,也包括我,逐渐把兴趣转移到一种叫弦理论的研究上。这种理论认为,宇宙万物都是由极其微小的、振动的、只具备长度不具备其他维度的弦组成。后来弦理论又延伸出了M理论,也叫膜理论。请注意,这是我们的重点,M理论认为宇宙是十一维的,我们只是生活在一层四维时空构成的膜上。”

方教授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变换了一下姿势,问方志明:“让你带的东西呢?”

方志明从上衣口袋掏出一副崭新的扑克牌,递给了方教授。方教授打开牌盒,取出里面的扑克,将牌正面朝上,在地上铺成一排,然后抽出一张红桃四,用手指捏着展示给吴飞和方志明。

“这张牌代表我们的宇宙,我们四维时空的宇宙。”他又抽出旁边一张黑桃四,用另一只手捏住,与红桃四平行放置着,“这张是我们的邻居,也就是平行宇宙,不过在不同的维度里。”方教授把两张牌插了回去,随后抽出一张方片九,说,“这张也是平行宇宙,是更大更高维宇宙的一部分,不过它很可能没有行星,没有生命。”

“还有这张。”他又抽出一张黑桃五,“很可能它是五维的,与我们受截然不同的物理定律规范,也许哈利?波特就生活在这个宇宙,魔法才是他们的物理学,他本人则是个出色的物理学家。”吴飞和方志明笑了笑,等着方教授继续说。

“当然还有很多牌,每张都是一个平行宇宙,有些的确怪异得难以想象。”方教授边说边将所有牌收进牌盒,然后把盒子在手中抛上抛下,“所有这些牌加在一起,就构成了整个宇宙,我们称之为体宇宙,每一张,包括我们的红桃四,都是体宇宙的一部分。”

“您说的这些平行宇宙遥不可及,与我们有什么关系呢?”方志明突然发问。

“不是都那么遥远。有的平行世界距离我们甚至不足一毫米。”方教授边说边用手指笔画出一个极小的距离。吴飞和方志明惊讶地对视一眼,随后吴飞问:“既然这样,为什么我们看不到?”

方教授笑了笑,说:“以前我也持怀疑态度。记住一个前提,宇宙是十一维的,我们之所以看不见,摸不着近在咫尺的平行世界,是因为我们被束缚在我们所处的四维膜上,任何物质——粒子、原子、你们和我,包括光都无法脱离这层膜。所以在地球上,我们可以日行万里,却无法触及一毫米之外的另一个世界。”

吴飞没有继续追问,在头脑中构建起一幅膜的画面,就像在漆黑的空间中悬浮着一张被无限放大的卡片。

“按您的意思,平行世界即使并不遥远,可实际上仍然是个无法抵达的存在?”方志明问。

“如果可以开辟一条通道,我们就能够抵达那里。”方教授停住,转身看着方志明,“这条通道,就是爱因斯坦——罗森桥,也就是我们常说的虫洞。”

“这,可能吗?”方志明露出质疑的表情。

“很可能。”方教授说,“如果将空间卷曲,我们就能建立起这样一条隧道。准确来讲,虫洞就是一根时空细管,连接着平行宇宙或婴儿宇宙,还能将两个几乎平坦的遥远区域连接起来。”

“你们可以这么理解,”方教授接着说,“要想抵达哈利?波特的魔法世界,就要穿过站台上的神奇的柱子,那根柱子就相当于虫洞。不过想通过它可没那么容易,要冒着头破血流的危险。”

方教授说完站起身朝着枣核状物体走去,一直走到它的跟前才停下。他盯着枣核状物体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转过头,表情复杂地凝视着吴飞,小声说道:“真高兴你还活着。”

“您说什么?”吴飞的表情疑惑而惊讶,方志明也被他父亲的话吓了一跳。

“哦,再等等,你们很快就会知道。”方教授定了定神,他的眼神有些恍惚。

“您说的这些只是理论,还是现实中的存在?”吴飞隐约感觉方教授所说的很可能与自己息息相关。

“一天前我还不能回答你,但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他们存在。”方教授又用确信无疑的语气重复一遍,“他们一直存在。”他指着枣核状物体,“这是台虫洞穿梭机,来自我们的邻居——平行世界。那里同样有蓝天、白云、水和空气,还有你们和我,几乎一切都与我们相同。你们可以把那里看做我们世界的镜像,或者影子。不过,他们的科学却走在了我们前面。”吴飞和方志明迅速对望一眼,随即转过头盯着枣核状物体,惊讶的程度犹如盯着一只活生生的恐龙。

“我跟你们说了这么多,就是希望你们不要太惊讶。”方教授向前一步跨上平台,“你们也上来吧。”他按动穿梭机侧面的一个圆形凸起,穿梭机的舱门缓缓向上掀起,开度刚好适合一个人出入。如果不仔细看,无法察觉舱门与舱体的接缝。

吴飞和方志明透过敞开的舱门,向穿梭机内部望去。他们看到里面只有一个座位,而且被错综复杂的电子设备和六七块屏幕包围着。其中,座位正前方的弧形屏幕最大,如果坐在座位上,这块屏幕会占据整个视线。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窗户可以瞥见外面。

“它怎么会来到这里?”吴飞疑惑地望向方教授。

方教授没有回答,反而跨下平台,从靠墙的金属柜子里取出一个纸袋,又从纸袋内抽出一沓厚厚的纸张,将最上面的几张普通信纸递给了吴飞,说:“我在穿梭机里发现了这个纸袋。”吴飞捧着信纸,看到上面的钢笔字清晰而遒劲。

方教授:

见信好!首先,我请求你们原谅,原谅我们冒昧的打扰,以及五天前的擅闯民宅。想必你们已经发现了异常与我们存在的痕迹。你或许会觉得这一切不可思议,但这的确证明了,你们(也包括我们)并没有误入歧途,M理论的研究方向是对的。

十七年前,我们在研究我们的螺旋星系时,偶然发现了你们的存在。我们努力寻找的暗物质,至少一部分来自另一张膜,也就是你们的宇宙。正像你知道的那样,引力可以发散到额外的维里,来自你们的引力,终止在我们的膜上。这恰好解释了为何我们星系边缘的恒星公转速度如此之快。

现在,我知道,你们也在从事类似的研究,我们彼此相似的程度,至今仍撼动着我每一根神经。请相信一点,你们与我们的命运息息相关,就像飞机的两只机翼,少了一个,整架飞机就会坠毁,另一只也就不复存在。

宇宙大到无法想象,你们与我们,相互依存,构成一个整体,漂浮在浩瀚无边的十一维宇宙空间中。我们彼此对称,休戚相关,恰似男人和女人,左手与右手,仿佛造物主认为世间万物只有成双成对才算完美。

自从发现了你们,我们便加紧虫洞的研究,尝试使自然开启的微小虫洞扩张,并用反物质使之稳定下来。我们通过细小的虫洞接收来自你们的信息,分析一组组无线电信号借以了解你们,但是成效平平,且代价高昂。直到这台平行穿梭机的问世,我们才算成功架起了通往新大陆的桥梁,得以真正地走进你们的世界。

第一次登陆是在五天前,我的助手吴飞勇敢承担了这次任务。之所以说勇敢,是因为任何细微的差错,都将导致毁灭性的结果。虽然我们经过了严格的计算与分析,可仍有很多不确定的因素。例如,穿梭机只能着陆在环境极其相似的地点,在空间位置上则完全相同。也就是说,为了让它在你的平台上着陆,我们必须搭建一个完全相同的平台令它起航。我们通过一种叫“虫洞成像”的技术观察过你的试验大厅,获知你拥有一个尚未使用的平台。这种技术并不能将真正的图像传输到我们的世界,它的原理类似雷达,通过虫洞将反馈的信号和数据传递到我们的计算机,然后生成模拟的三维图像。但是这种技术刚刚诞生,还很不成熟,一个细微的外界扰动,就会导致巨大的误差。我们经过了上百次试验,得到了几十种不同结果。虽然在很多结果中,我们根本无法探测到你的平台,但最后还是根据概率,选择了你的平台作为最佳着陆点。可以想象,一旦这种未经任何验证的技术出现偏差,或者根本就不成立,吴飞很可能会撞入墙壁,甚至坠入大海(假如你那边是海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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