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林玥给如萋放了假,让她去置备回乡用的物品。
阳光斜斜投射下来,如萋背着包,身着浅色衬衫,牛仔裤,帆布鞋。随意漫步在街巷中。没有目标,没有急促,没有方向。这里有摩登大厦、国际贸易中心,各种名牌专卖店。也有悠闲的咖啡厅、卖小玩意的装饰店、花草店,小吃街。
墨黑且柔软的长发随风吹起又落下,轻慢的步伐抬起又落下。她张望着,环顾着,微笑着,明眸清澈又夹杂悲伤。
还是春天,树木苍翠,却又绿叶从空中飘落下来,如萋伸手,小小的叶子缓缓落在如萋细长白皙的手掌上,细细凝视,分明清晰的纹路,另一只手不知觉落在胸口上,那里也有一片和它相似的叶子,贴着跳动的生命,上面雕刻着他(她)俩的名字。
心下一痛,侧了侧手,细叶顺势落下,倒在地上,沾上尘埃。
“姐姐。”稚嫩的声音响起。
如萋低头,一个肉嘟嘟的可爱小女孩正拉扯着她的衬衫。
“前面有游戏,快去看……”她手舞足蹈地比划着,小小的辫子荡在空中。
旁边一位阿姨急忙过来牵住她的手,笑对如萋说,“不好意思哈,我家孩子话比较多,前面商场在搞促销,她看人多,以为在玩游戏呢,非要拉我去。”
如萋回道,“没事。”
朝那边一望,密密麻麻的人涌在一起,人潮攒动,喧哗热闹。
正准备收回目光,可在转眸的一刹那,陌生又熟悉的身影涌进脑海。
“司……东。”不自觉的呢喃出声。
“啊?你说什么?旁边的阿姨好奇问道。
可如萋耳里再也听不进别的东西,那挺拔修长的身姿,孤傲疏离的身影,沉稳的步伐,漠然的眼神,优雅的一举一动,不是他是谁呢。
是梦吗?幻觉吗?
轻轻掐了脸一下,疼,他回来了,回来了,如萋心里欢呼着,喜悦着。
她大叫了声,“司东。”忽略了众人惊奇的目光和注意。大步跑向他,可腿疾因快跑发作了,脚越来越疼,撕扯着神经,她的额头因疼痛已有细汗冒出,可速度并未因此减缓,她笨重地拖着伤腿一瘸一拐地穿越车流和人海。
喇叭声此起彼伏,司机大骂着,行人注视且低语着她的残疾,可如萋已失去了理智,心飞得老高了。
“司东。”
“司东。”
她一声比一声大的叫喊着,呼唤着,心里在嘶吼着,他为什么没回头,若无其事的离我而去,是没听见吗?是故意的吗?如萋怀揣着一颗紧张且期待的心拼命往前奔去。
“司东!!”如萋腿一软跪倒在地上哭喊着,不过一刹那,他就那么毫无痕迹的再一次消失在她的世界里,滚滚人流里,她再一次失去了他的踪迹。
她捂面哭泣着,再一次的心痛席卷了她的天地。
繁华的街中央,一位长相秀丽可人但腿脚不便的年轻女子不顾形象跪在地上失声痛哭,有好心人上前劝慰并递上纸巾,只听见她颤颤巍巍地说着“司东。”
再灿烂夺目的阳光也晒不透她的悲戚。再疯狂的追逐依旧留不住他的脚步。
她又一次被遗弃了。司东,你好狠……可我舍不得恨你……
她的伤痛和自卑被曝露在明晃晃的街上,在众说纷纭的人群中央。
华丽冰冷的建筑物里,玻璃窗旁,男子红了眼眶。
“你真的不去找她吗?”
“她很想你。”萧兰在旁说道。
司东收回目光转身离去,孤冷的身姿投射出长长的灰色影子。
萧兰往下看了一眼如萋,又痴痴看着司东,“这几年,你过得是什么生活,不用我多说了,你明明才27、8,可身体和内心哪是这个年纪该拥有的,我替你们心疼,你们何必互相折磨呢?”
司东垂下浓密的睫毛,沉默不语。
“再过一周,你回国的消息将会布满各大网络报刊,你还能瞒着她吗?”
司东闻言顿了顿,眸色深邃,又听她说道,“当初说好帮你打拼你的事业王国是我对你做的弥补,现在我也赎完罪了,该走了。”
“帮我最后一个忙。”
“什么?”
“当我女朋友。”
“什么?”
“只是假的。”
萧兰迈着高跟鞋快不走到司东跟前,激动斥道,“你疯了,你是怎么了,你看看她现在是什么样,你还忍心这么伤她。”她拉着司东走到窗边,看向孤苦伶仃的如萋,她被人群所包围,满面泪水一瘸一拐地逆着光芒投射长影驼背离开。
“你忘了你曾做过的事吗?”司东转眸看着萧兰,漠然,近乎无情。
萧兰重重扶了下额,叹气着,“我知道当年自私地曝光如萋的照片是我不对,是罪过,后来司柔的受伤、你们的分离也有我的原因,可这六年,每天每天我都在尽力弥补,但是这件事我不能答应,我不想再伤害如萋了。”她沉重地说着。
“不是你也会是别人,你更好些。”
他的眸光淡漠。六年了,除了对司柔,萧兰没见过他笑一次,对她永远是如此疏离漠然,他恨她,她知道。
“告诉我为什么?司柔身体已康复了,你还要自我折磨吗?”
“当年你放的照片被处理干净了,没有留有备份,但当初是谁寄的照片至今还没查清,如萋鲜少与人为敌,可见对方针对的是我,我要先把这些障碍扫清才能安心与她在一起,我们之间再也经不起一点波折了。”六年了,当初的青涩少年早已蜕变成成熟稳重的男人,他的眼神不再有当年的的恍惚犹豫,他不再懵懂冲动,懂得审视全局,从各个方面去保护自己的爱人。
萧兰思绪万千,心疼他的付出和默默护佑,可当最深爱的人摔倒在自己面前却无能无力。“可她……她看到了怎么办?”
司东的手紧握成拳,又轻轻松开。“现在我在国内还没站稳脚跟,再等等,再等等,会好的。”
再等等,再等等,他说了两遍,等,熬得是时间,熬得是心情。
六年了,该等的都等完了。
“你太固执了,真的到了你所期望的那一天,所有的困难你都能解决,再没有什么东西能威胁你俩的感情,可万一最重要的失去了,你该怎么办?”萧兰有种亲眼目睹他走入死胡同的感觉,明知往后退就是出口,可就是叫不出声来,无论怎样嘶吼,她摇摆不懂他的心。
司东细细凝视她,微微启唇终未开口。
他怕了。
他一定要强大起来。
“算了,你们的感情我不再插手。”
“我欠你们,我听你的。”没有后路了,当年纵容私欲,放任嫉妒之心,结果造成如此恶果,她的错,她认。
六年的异国奋斗,辛酸苦累、心力交瘁,结冰的的心未融化过一角,冷峻的脸庞遮住深深的悲恸,她目睹了这个如风般的男子怎样在冰寒年月一砖一瓦地仅凭着意念建筑起自己的事业王国,也是他护她的堡垒。
她妥协了,放弃了,能让他愁,令他苦,给予她喜悦的只有如萋一人,一个人可以同许多人邂逅,可同伴的为数不多。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浓密的夜色席卷着苍穹,可繁密的霓虹灯点亮着城市。
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如萋坐在公交车上,靠在窗户上望着外面的繁华和热闹。
目光呆滞,双眼通红,心似被绳子绞在一起,得不到出口。
电话铃声突兀地响起,如萋一惊,拿过来一看,是孟瑶瑶。
“喂。”嗓子有点哑。
“如萋,我们在唱歌,你要不要来啊?”电话那头闹哄哄的,又是尖叫,又是乱吼,所已孟瑶瑶没听出如萋的不适。
“我有点累,不来了。”
“啊,大家都在这儿呢,你来吧。”孟瑶瑶的音调总那么高,又柔又暖。
“不了,你们好好玩啊。”怕她听不清,如萋提高了点音量。
“那好吧,拜拜。”
“嗯,拜拜。”
她有朋友,有同事,有关心她的人,可她依然感觉很孤独。
六年了,每次孟瑶瑶他(她)们约她去唱歌喝酒,她都推辞了,因为她怕司东知道了不高兴的,即使见不着面,即使已经长大了,即使明知很安全不会出事,她还是拿以前司东对她的要求约束自己的行为。
“如萋,女孩子喝酒不好,你别喝。”
“为什么女生不能喝酒?”
“女孩子是用来疼爱的,喝酒是解愁的。”
“就是因为有烦恼才喝酒去消愁啊。不然怎么办,那么伤心,还不准别人放纵一下。”
“你有我疼爱就够了。还借什么酒精麻木自己,简直是胡扯。”
虽然他语气恶狠狠的,如萋还是咧开嘴笑得开怀。
走下公交车,不知不觉走到便利店门口,踌躇不决,进去,提着一口袋东西出来。
穿过长长的昏暗的小巷,有小狗在乱叫,听见女人争吵的声音,如萋脚步加快,本就受伤的脚因用力更加疼痛。这里偏僻幽静,晚上她鲜少出门,每每路过这儿总战战兢兢,胆战心惊。
楼梯灯光虚弱,忽明忽暗,破旧的楼道,残破的墙壁,静的发慌的夜晚,如萋急急爬上二楼,从包里摸出钥匙转进屋子里,打开全部的灯,反锁门和窗户,才放下包坐在床边,脚踝已经肿了,身上也因紧张和运动已有薄汗冒出,黏黏的,十分不舒服,可她懒得去烧水洗澡,好累好累,只想躺在暖呼呼的床上好好地睡一觉,最好睡得死死的,将梦和现实在脑海里混乱不清。
一闭上眼,点点光晕晕开在眼球,模模糊糊,依稀,他白衬衫加黑裤,一头干净简练的短发,冷峻的面庞棱廓更加分明,眉目里望不尽的是深沉和被时光、现实磨砺的成熟。他穿越茫茫人海,在灿烂的初春,单单看了她一眼,没有年少的疼惜,分离时的痛楚,淡如清风,漠如秋水,然后转身、离去,没有蓦然回首的流恋和念念不舍的驻足。尽管她在他身后拼命奔跑,嘶声厉吼……
哦,如萋忘记了,忽略了,在他身旁明明还有一位明艳可人的女子,她太过想他,竟没有分过一个眼神给那位女子。
泪水悄无声息地从眼角滑落,浸湿脸颊,她侧了侧身,将脸埋进枕头里,无声抽噎。
这些年,她哭得太多了,连自己也厌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