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发生有些突然,贾敏见到甄雨彤后其实已有些意动,本想着等到林默回来就把这事定下来的;哪知他一出现就整出这么大一幺蛾子,情况就此急转直下,甄太太的愤而离去让贾敏的脑筋出现了暂时性短路。
林黛玉狠狠瞪了林默一眼,赶紧出语安慰贾敏,“娘,没事的,女儿去送送她们。”
贾敏点了点头,黛玉虽是口称送她们,潜台词却是游说她们,结果嘛,但愿真的会没事吧。
林默无辜地看着黛玉带着紫鹃匆匆追向甄太太和甄雨彤,之后便有些忐忑地转身面对贾敏。
此时贾敏脸色惨白,显然是被林默气得不轻,林默看到母亲此时的脸容后,心中也有些烦躁,不由想到,“我这样做真的好吗?虽然这样多半是绝了这亲事,以后也有机会帮黛玉阻止薛宝钗了,可自己这样,真的对得起母亲吗?”
一边是黛玉的终身,一边是母亲的夙愿,林默纠结了起来。
静默了半晌,贾敏还是叹了口气,“我儿啊,你可知今天你到底干了什么?”
林默被她这么一问,自然知道贾敏的忧伤,现在还有什么比自己兄妹的终身大事更令母亲牵挂的?贾敏之所以无可奈何地安排自己与甄家的事,无非是想走得安心一些罢了。
可林默知道贾敏时日无多,贾敏也知自己行将就木,但这话又怎能摊开了说出来?
林默甚至有一股子冲动,想要就此冲出去跪在甄太太面前坦白自己刚才的混蛋,可要是自己全了母亲的愿望,那以后姐姐的终身之事可真就难说了!
更何况,甄家终是要被抄家的。
自己因为一时心软从了母亲,但对姐姐,对父亲,对林家,公平吗?
林默权衡了半天,还是强笑着拉起了贾敏的手,认真地说道,“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儿子看她也是极好的;只是又想起父母时常教导孩儿说要知长幼有序,现在姐姐还未定亲,孩儿怎敢拔这个尖?”
贾敏见他故作认真,当即甩掉了他的手,这也是被他气的。
“你个小兔崽子,这会你倒知长幼有序了?也是平日里我们把你惯坏了。”一声怒喝传了过来,却是刚要掀帘进来的林如海听到了林默那几句冠冕堂皇的谎言。
秦嬷嬷以及贾敏的侍女见林如海进来,而且还大有教育儿子的趋势,赶忙躬身退了出去。
林默看着林如海一张平日里白皙的俊脸气得如关公一般,当即放下了母亲的手,反而巴结起父亲来,又皱眉对他说道,“孩儿有句不中听的话要对父亲说。”
“说。”林如海正在起头上,照样甩掉了林默伸过来的手。
“刚才父亲骂儿子是小兔崽子,儿子要说的是,根据遗传学的观点,这话对您很不利;您想啊,儿子是小兔崽子,父亲和母亲又是什么呢?”
林如海和贾敏并不知什么是遗传学,但他们并不难理解林默话中之意。
贾敏当即“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林如海则举起手要扇林默的耳光,最后却又无奈地放了下去。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做惯了慈父的林如海,想要暴力一回也暴力不起来啊。
“你这孩子,何时变得如此舌尖嘴利了?”林如海把手放到了林默的肩膀上,有些奇怪地问完这个问题后,马上又回到了正题,“你可知今日自己做了什么吗?你可知甄家意味着什么吗?”
林默点了点头,仔细斟酌了一下措辞后,才道,“儿子刚才假装以纨绔的本色欺骗她们,无非是阻止她们提亲罢了,至于甄家,儿子了解的只怕与爹娘了解的有些出入呢。”
林如海对林默翻了一白眼,心中暗道,“你本来就是个小纨绔好吧?还用假装?”但他听说林默对甄家似乎有些成见时,还是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贾敏听说林默急中生智,有始有终,却也开始正视起他来,她感觉林默这孩子的确是与以往有些不同了,但到底是哪儿不同,一时又说不出来。
“爹和娘可能还不知道吧,雨村先生早前便是甄家的西宾,最终却因为甄家子侄的任性而败退了。”
“还有这事?甄家向来不是富而好礼的耕读之家吗?”贾敏有些不解地问了起来。
贾敏的娘家贾氏与甄家本是老亲,又系世交,向来是来往亲密的,她未出阁前,自然听说过甄家的传说。
林默听了贾敏的问题,郑重地点了点头,表示贾敏的理解并没有错。
林如海对林默卖关子的行为倒有些不耐起来,没好气地说道,“你所了解的甄家如何?你倒是说啊。”
林如海听了林默的含糊其辞,理所当然地以为他的观点来源于贾雨村;贾雨村与他都是读书人,两人又是同榜的进士,之前他虽不知贾雨村其人,但现在竟与贾雨村在这扬州邂逅了,他当然不会忽视雨村的观点。
林默只好回忆起书中的内容,侃侃说道,“甄家现在的官职是钦差金陵省体仁院总裁,与父亲的品级倒不想上下,要说到甄家的前身,那就更是辉煌了,当年太祖爷七下江南,倒有四次宿在甄家,其余的三次也都到了甄家。。”
“这些老陈醋就不用提起了吧?为父还知道甄家的祖先投降过清军,太祖打败清军以后,他们又投降大楚,准确地说,是投降了太祖;不过,甄家在楚汉之争中是出过大力的,所以太祖才会把龙兴之地金陵让他们镇守。。”林如海及时打断了林默,随即把更老的老陈醋一一倒了出来。
贾敏不由得摇了摇头,林如海这种挖人祖坟的行为显然是不厚道的,何况贾家和甄家还关系密切。
林如海说着说着便发现自己被儿子带入了坑中,所以很快中止了自己的爆料,脸色也变得有些尴尬起来。
对于林如海说的事,原著中是没有的,林默此时听来,倒恍然大悟起来,一时又有些意犹未尽。
原来甄家还有这么一段难以启齿的过去啊!
“还是说说你对甄家的认识吧,说不出所以然来,你今天休想过我这一关。”林如海当即又对林默施压起来,面无表情地说道。
林默正要开口,却见林黛玉和紫鹃走了过来。
林如海夫妇都转向了黛玉,他们显然想知道黛玉游说甄家太太的结果。
黛玉对他们摇了摇头,有些惭愧地回应道,“只怕是就这样了,也怪女儿无能。”
“这谁都不怪,只怪他自己,真个是‘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对了,你弟弟刚才还说什么长幼有序来着。。”贾敏接过了黛玉的手,开口安慰起女儿来,又把刚才林默说的一番话学给了黛玉。
黛玉听林默扯到自己身上,脸不由得红了起来,对林默真是气不是笑也不是。
林默得了她们母女说话的空挡,却一时想起楚中天来,他进门前就想把这事告诉黛玉的,只是一直没有机会。
此时见紫鹃为自己的胡闹偷笑,林默便故作生气地往外推紫鹃。
紫鹃原本就不高兴林默接触自己,可在林如海夫妇面前又能说些什么?在林默的推搡之下,也只好出了贾敏的屋子。
到了门口,林默方正色起来,对紫鹃道,“紫鹃姐姐,你去帮我送个口信吧,人命关天的大事。”说着话,又把随身携带的几张银票拿了出来。
紫鹃作为一个有自尊有良知的侍女,怎会接他的钱?
“是这样,你知道我上学的地方吧?不知道?.”林默经过一番努力,终于把自己的意思完美地表达了出来。
总之,就是要紫鹃去给楚中天送一封信,让他速速离开,当然,那几张银票是林默给他的跑路钱。
紫鹃听林默说得严重,只好点头答应了,但她表示要得到黛玉的点头方可;林默正要骂她榆木脑子不知轻重时,黛玉却走了出来,她还以为林默又要捉弄紫鹃呢。
林默三言两语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黛玉,后者便对紫鹃点了点头。
林默看着紫鹃转身离去的背影,心中也只能祈祷事情不要真如自己的猜测才好,黛玉却拉住了他,警告道,“话还没说完就想跑?我是被母亲派来抓你回去的。”
林默苦笑着摇了摇头,苦笑地说道,“姐姐,你是观音大士派来玩我的吧?”
口中说得郁闷,林默也只能随着黛玉回到了父母的房中,此时林如海还满脸期待地看着他,显然是想从林默口中听到贾雨村的意思。
林默清了清嗓子,开口道,“甄家现在最得宠的少爷,名唤‘宝玉’,这宝玉却是个混账,孩儿先为你们学学他平日的语录罢。他说,‘必得两个女儿伴着我读书,我方能认得字,心里也明白,不然我自己心里糊涂’,又说,‘这女儿两字,极尊贵,极清净的,比那阿弥陀佛,元始天尊的这两宝号还更尊荣无对呢!你们这浊口臭舌,万不可唐突了这两字,要紧!’.”
林默一边说,一边观察林如海夫妇的脸色,他们果然皱起了眉头,倒是黛玉一脸期待的样子,似乎很感兴趣。
林默当即起了警惕之心,如果因此而让黛玉对那甄宝玉感兴趣的话,自己可真就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了。
林如海见林默不再说下去,瞪着眼问道,“就这些?你到底想说明什么!”
“窥一斑而知全豹,由此也可看出甄家的式微了,雨村先生还说,甄家当年四次迎接太祖,虽然得了面子,却耗尽了家财,金陵的世家哪个手中没有他们的欠条?只怕到现在也还没还完。孩儿就想,甄家此等望族竟然向我林家提亲,难道不是看中我林家的钱财,打的分明就是拆了东墙补西墙的主意!”
林如海听了林默的话,顿时陷入了沉默。
贾敏则从林默这些话中看到了他的成长,竟因此而高兴起来,一时倒忘了刚才甄家太太匆匆而去引来的烦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