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海上风平浪静,茫茫大海里透着一种金光,红霞万里,异常夺目。其他渔船收获颇丰,可他所在的渔船非但成绩不理想,还碰到珊瑚礁丢了几口网。他们已经出海了十多天,也连续两天两夜没合眼了,所有的船员都已疲惫不堪,不过为了生计他们依旧一次又一次地把网撒到海里,希望能捕到大鱼挽回颓势。他们实在不能空手而归。他们决定冒险,把船驶到靠近越南边境的北部湾西边——当时中越还没界定北部湾,有很多不确定因素。他们有点铤而走险的意思。不过这回他们的冒险是值得的,他们捕获了许多大鱼。他们都很兴奋,忘记了疲惫,准备大干一场,就在这时一名船员跑到甲板说收到风暴,问船长要不要即刻返航。当时船长本来打算把最后一口网收起就准备返航,但与此同时,他们意外地发现了鱼群,一大群一大群的鱼儿把原本白蓝的水搅得浑浊,他们甚至可以用肉眼瞧见掩藏在海水里的大鱼。船长看得眼睛都直了,所有人的眼光都深深地被吸引住。这简直是前所未有的事——他们虽然渔龄不短,但从未碰到过鱼群。渔群产生了一种魔力,同时也散发着危险的气质。
在这紧要关头,许二是清醒的。他提醒船长返航。不过船长贪欲强烈,不肯放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硬是要撒网,说我们就撒一部分网,大家动作快点,捕上来的鱼先不卸网,争取时间返航,应该没问题。船长斩钉截铁,一副稳操胜券的模样,没办法他只好配合,但心里忐忑不安,默默地把船舱里的救生圈和备用的救助工具搬到甲板上来,以防万一。
当他们把一部分渔网撒到海里时,风起了,原本风平浪静的海面出现了异样的荡漾,海里的鱼表现出惊恐,四处游窜,有的还跃出水面,有种风雨欲来之势,远处的海面茫茫一片,出现了浪花激荡的前兆,但对于他们来说,此情此景司空见惯,没什么特殊可言。但许二好像感应到什么,再次要求船长返航。船长还笑他,说你也是个老船员了,这点小风小浪又不是没见过。所以还是很固执地把剩下的渔网全部撒下。
直到所有的渔网全部撒下时,风大了,传来了肃杀的呼声,浪也大了,远方的海水汇成了人高的风浪一次又一次地向他们袭来,船身被浪花击打之后出现了轻微的摇摆,渐渐地浪花越来越大,越来越高,力量也越来越强,船身传来了巨响,甚至船头已经出现了明显的偏移。这时骄傲的船长才意识到危险,赶忙叫大家把网收起——如果此时弃网开船,争取时间,逃生应该不成问题。可船长还是偏执地要把网全部收起才肯开船——当渔网收到一半,风浪更大了,以一种摧枯拉朽之势频频碰击船身,浪花高得吓人,频率也越来越快,根本看不清海面,很快甲板上就积聚了很多水,许二没办法,叫大家赶紧穿上救生衣,然后自作主张地把挂在船上的渔网全部割断,来到驾驶室,启动了马达,这时船长终于感到害怕,跑到驾驶室亲自开船,希望以最快的速度向南部的方向奋进,但渔船受到激烈的撞击后驶得很缓慢。风浪越来越大,船身传来了吱吱巨响,有一种快要断掉的迹象,船上的人意识到事态的严重已经超出自己的预测,都慌乱地穿上救生衣,把泡沫竹排通通放到自己身边,全神贯注着周围的情况。
大约航行了几十海里之后,中心风暴才刚刚开始,那时乌云密布,电闪雷鸣,海面一片漆黑,茫茫海面笼罩着一股恐怖之色,巨大的强风把船上的一切都吹倒或吹飞,船员们站立不稳,纷纷跑回船舱,不一会又下起倾盆大雨,巨大的浪花仿佛吞噬的猛兽或是鲸鱼巨大的嘴,说不定在下一刻就要把他们吞没。强大的旋风仿佛是船底发出,配合着四周的浪花把整艘船毫不讲理地托起,又毫无症状地重重落回海面,船员们被摔得东倒西歪,渐渐地渔船更慢了,最后终于动弹不得。他们纷纷跑进驾驶室,与船长商量对策。他们出现了从未有过的绝望——船不动了——只有各自逃命去——逃到哪去?——如此巨大的风暴怎么逃?能逃出生天吗?不能。他们首先恐惧,然后极度怀疑自己生还的希望——等待救援?驾驶室刚被一股大浪侵袭过,很多仪器已经失去了作用。
他们绝望地等着,把希望寄托于风暴快点消失,但这是不可能的。在风暴消失之前,又一股带着夺命的大浪无情地把船身劈成了两半,船身开始下沉,渐渐地沉默在了如深渊般的海底。在海水完全把他们淹没之前,许二冲出了驾驶室……
天更黑了,许二只是靠着模糊意识向着越南的方向奋进,因为那里最近。但此次风暴的持续时间很长,他一次次的努力皆被风暴吞噬,一次次地被挡回原点。他几乎用光了所有力气,但他并没有打算放弃,意识模糊中他认为自己必须活着,一定要活着——自己还很年轻,自己有一个很好的家庭,有个任劳任怨的妻子,有几个活泼可爱的女儿,最重要的是自己还没有儿子,自己绝不能死——这种力量是巨大的,他暂时得到鼓舞,又奋力向前游去,试图摆脱风暴中心,但此时一个如城墙般让人窒息的竖立浪头差点要了他的命,他被那浪头重重地扫入海底,很深的海底,他奋力想游出海面,但不能,风浪来得太猛烈也太频繁,刚游出海边就又被下一个浪头打入海底。他终于筋疲力尽,耳朵,眼睛与鼻子难受得要命,意识模糊得几乎没有,他以为自己快死了,但却还没有绝望,他在海底里吞下几口水后手脚并用地拍打着海水。他的耳朵嗡嗡作响,眼睛根本睁开不了,不过他却死不了。就在他挣扎在死亡边缘的那一霎那,风暴似乎小了些,周身的压力也降了不少。他暗喜了一下,奋力游上海面。也是他命不该绝,就在不远处,他找到了两个泡沫竹排,他坐在竹排上得以喘息恢复体力。渐渐地风暴更小了,天地间终于出现了亮光,然后风暴消失了,海面出现了平静……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漂了多久,也许是一天,也许是两天……中间他间歇性地往越南的方向游去,边游边推动着竹排,累了就躺在上面休息,积蓄体力后再继续游,如此反复……到达岸上时他整个人已经虚脱,又饿又累,头晕目眩,只是靠一口气撑着,当看到自己已经脱离海水时,终于支撑不住昏迷过去……
两天后他才醒来,是当地人救了他。几天后他恢复了体力,但他听不懂越南本土的俚语,沟通有障碍,说不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那家越南人又没有向当地政府反映情况,所以他一连多日都未能回家。他每天都会到海边观望,希望看到国人的渔船好把自己带回去,但由于当时北部湾尚未划定界限,为了避免纷扰,少有渔民在此海域捕鱼,直到昨天他才惊喜地看到一艘插着五星红旗的大船,如此才得以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