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我说:“诺耶噢呀,诺耶噢呀”接着我引吭高歌。
“你也会唱摇滚?”杨伟问。
“见笑,我没事就喜欢驴嚎,整个十舍都知道。”
杨伟绝望地看着我和血风筝绝尘而去,漫天星光下,我们象一对亘古相爱的传奇情侣,衣袂飘飘,几欲乘风归去。美丽璀灿而遥不可及。这就叫命运,相对而在,别无其他,始终相对。
20、广播
当我端着饭盆,面黄肌瘦、嗷嗷待哺地向学三食堂走去的途中,正好是学校广播台开始午间播音的时刻,女主持人用甜甜的声音如是说:“各位同学,中午好,又到了我们热线点歌的时间了,我是主持人多多,在开始今天的节目之前,我要应一位漂亮小姐的要求,给十舍的风扇同学送上一首陈百强的偏偏喜欢你。这位漂亮小姐不肯留下自己的姓名,她还有些话希望通过我们的电波说给风扇同学听,她说:在人生的旅途中,我曾迷失自己,在见到你的那一刻,我的心剧烈地跳个不停,我相信,你就是我要等的那个人,我很幸福因为有了你,我的世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光明,上个学期,我的线性代数考试不及格,都是因为你的关系,但是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宁愿再多几门功课不及格,今天,我特别点这首我最想唱给你听的歌“偏偏喜欢你”给你,好了,在这番荡气回肠、缠绵徘恻的真心表白之后,让陈百强的歌声带我们进入美好的恋爱感觉吧!”
我觉得十分诧异,在学校里我一向是无名小卒,居然还有女人如此对我用情,我的第一感觉是同学们在捉弄我,第二感觉是血风筝向我捅破那层窗户纸。我饭也顾不上吃,径直回到寝室,看见几个室友正在窃窃地笑。
灯笼揶揄我道:“风扇,饿疯了对吧?捣吃出个莫须有的神秘小姐给你点歌,还附上一段让人起鸡皮疙瘩的绵绵情话,满足一下你饥渴的心理。说说,为点这首歌你花了多少钱?”
我连忙辩解:“学校的伙食这么差,怎么可能让我吃饱了撑的?我还怀疑是你们几个合伙折腾我呢?”
蛇胆把吃了一半的大排吐回碗里,说道:“难道说你是无辜的?”
“当然,这事我一点都不知情。”
鸡婆说:“会不会是你那位一米七五的小妹妹点的?”
“有可能,我打个电话问问她看。”
我走向电话,电话正好这时响了起来。
我接起电话:“不管你是谁,你要找的人现在不在,请你稍候再拨。”
电话那头:“我找的就是你,我要和你谈谈。”
是血风筝!我说:“我也正要找你,我们约个地方见面吧!小血同志啊。”
“那好,护城河从左数第十三棵柳树下!”
“十三不吉利,第十二棵柳树下。”
“好!见面再谈”
我放下电话,室友们埋头苦吻饭菜,没人吭声。
在漫天柳絮下,我等了五分钟,血风筝来的时候,我正在津津有味地看一个老头在护城河边钓鱼。我指着柳树下的石凳子对血风筝说:“坐”。
“你也坐”,我们坐在石凳上,都在等待对方开口,最终还是我沉不住气。我问血风筝:”妹妹,你猜呆会那位老先生钓上来的鱼儿是公的还是母的?”
“别扯远了,我要和你谈谈。”血风筝面色一沉。
我说:“你一定有很多问题想问我?”
血风筝:“你也一定准备了很多答案想给我。”
“没有,我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连打草稿的时间都没有。”
“今天好象有人给您点歌?”
“我也听到了,长这么大,还真没有人给我点过歌,对我这么好的女人,我想不以身相许也难啊”,说完,我便带着一副媚态看着血风筝,好象是在说:“从现在起,我就是你的人啦,你可要对我负责哦!”
“你真的要以身相许吗?”血风筝说这话时并不看我,而是看着那个钓鱼的老头。
我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因而也无法把握这句话的正确含义。
“可那首歌并不是我点的,我讨厌听陈百强的歌。”
21、一段插入
一个人想出名很难,但有时候又相当容易。说不定在你不知不觉之间,名气就突然降临在你的头上,并把你梳理着三七开小分头的脑袋砸出一大块淤青。生命就是在搅浆糊、合面、打太极拳或者掷骰子、榨果汁。
自从我和血风筝在校园交通高峰期(上课时间、吃饭时间)在校内几条主要干道上手拉手、肩并肩地那么晃悠过数次之后,我居然慢慢间颇有了些知名度。由于我们的名字中间都有一个风字,人们便称呼我们为“风一色”。在路上。在路上,经常有男生对我怒目相向,女生对我温柔断肠。很多人一出名就容易自高自大,飘飘然。我不这样。我依旧保持着一个平凡学生的朴素本色。我依旧按时吃饭、按时睡觉、按时逃课、按时作弊,还有,按时修剪指甲。
关于我的名气,兹举一例如下:
某年某月某日之某夜,也无星星也无月亮,而且也无太阳也无风。总之,这是一个奇怪而普通的晚上。浙江大学十舍419室内,两盏日光灯当头照着,四面白色墙壁黯然销魂。凌乱的被子和散放的书籍构成十二平方米的斗兽场。我坐在窗户前,暴风骤雨地听着阿炳的二泉映月。我忧伤地看着外面的世界,为这个世界的悲惨遭遇而形销骨立。外面的世界再大,我也可持一扇窗户容纳。世界起源于我生,世界终结于我死。我看不到的世界不是实在的世界。我看不到的人不算是人。我是观察者。世界被观察。薛定谔的猫。我是标尺和证据。我是上帝的耳目,我是尘世的君主。我最细小的举动,都必将掀起一场浩劫。
我在胡言乱语,因为鸡婆一直在紧盯着我。在他的小小瞳孔里,分明写着两个鲜红的繁体汉字:仇恨。
我说我说鸡婆你干嘛不看书老是看我?
鸡婆是个城府很深的家伙。就象你在电影里看到的那样,说话总要拐弯抹角,旁敲侧击。鸡婆说你为什么要穿一身白白衣服白裤子白鞋子?
“啊。我没有一身白呀!你看,我穿的头发还是黑色的呢。它们是黑色的,不是吗?你说呢?它们确实是黑色的,比阿炳看见的世界还要黑,。”我潇洒地360度一甩头,淡淡地说:”而且没有头屑。”
“我总觉得你这一身白太扎眼,看了不爽。”鸡婆说。但我知道他意不在此,这人话里有话。
“你想说什么,麻烦直接点,别放在喉咙里,把自己噎着。”我说。
鸡婆:”其实也没什么啦。小事一桩,不足挂齿。如果你一定想知道的话,我是说,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其实告不告诉你关系也不大,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那我就说了,是你要我说的哦,是这样的,过一会,有一位女孩会来找我,我已经对蛇胆、灯笼他们讲过了。我本来不想对你讲的,但是现在既然讲都讲了,你看,出去散散心,吹吹风、赏赏月,会不会让你觉得比呆在寝室里发呆更有趣味呢?”
怪不得室友们都不在呢!原来如彼。对于鸡婆的泡妞大事,我当然有义务积极配合。
我说:”我这就出去,不妨碍你们小两口互诉衷肠了。鸡婆,你说我几点回寝室比较合适?”
鸡婆:”风扇,你看你说哪儿去了。寝室由大家公用,又不是我一个人的,怎么能我说了算呢,你当然是想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不过,最好在十点半以后,你认为呢?”
“收到。”我说。”鸡婆,向前进,向前进,不捣黄龙呀不收兵。”
鸡婆没话了。所以鸡婆说:”……”。
我返身拿了一根牙签,正待夺门而出,便听见有人敲门。梆梆梆、梆梆、梆梆。肯定是鸡婆的小情人来了。
我回头看鸡婆,已是浑身颤抖、面无人色。我向他耸耸肩,摊开双手,那意思是说:”跟我不搞的,谁让你不早说呢。”
“鸡婆,开门去啊。”
“不,你去开。”。看得出来,鸡婆很是不爽。
说开门我就开门。门口果然站着一个女孩。至于伊的身材和相貌,我不想浪费宝贵的笔墨,就在这边厢写两个字-------难看。
我低着头,妄想冲过她这道屏障。孰料伊居然拦住我,口中念念有词:”你不就是风扇吗?”
我能怎么办呢?大发雷霆并把伊往死里打?显然不合适。说她认错人了?但我又不愿意撒谎,尤其是对一个女人撒谎。突然发羊癫疯?馊主意。那就随便回答一句吧,然后马上溜之大吉。
“姑娘好眼力,本人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江湖人称风扇者,正是区区在下。”
她痴痴地看着我,她傻傻地看着我,她说:”我可以进来吗?”
“哦,当然,走廊路滑,容易摔跤。进来就放心了。鸡婆苦等你多时了。”
“谢谢。”她说。并赏赐给我一个不妩不媚的笑容。
我的内心独白:天啊,为什么,她对我笑了。她居然对我笑。我跟她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她为什么要用她的笑容锯我?
鸡婆对女孩干巴巴地说:”来啦!请坐。”就冲这么弱智的开场白,还想泡妞!切。
女孩兴奋地对鸡婆说:”鸡婆,原来你跟风扇是一个寝室的,你怎么从来没有告诉过我?”
因为这句话,鸡婆的鸡肫都快给气破了。可在女人面前,还得硬撑着。(油炸鸡肫,一块钱一串,在教工路,杭州商学院后门可以买到。练摊的摊主是个河南人,如果你报上我的名号,还能够打八折)。鸡婆马上还击道:”是啊,是啊,没想到你认识他,不过他好象不认识你。”
女孩说:”你不知道,我们好多同学都在寝室熄灯后敲敲议论他呢。他很特别,不是吗?”
听到这里就足够了。我迷茫地带上门。走出宿舍搂的时候,我的心被大卸八块。我知道,鸡婆是不会原谅我的,虽然我是如此无辜,毫无夺人之丑的念头。
十一点,我回到寝室,问鸡婆:”今天晚上怎么样?”
鸡婆气鼓鼓地回我:”还能怎么样?她整个晚上都在说你,两眼放光,象个小巫婆似的。还非逼着我讲你每天都干些什么,最喜欢的音乐、颜色等等。喜欢你这种小白脸,而不懂得欣赏我这种富有内涵的男人的女孩,是幼稚的,不成熟的。所以,我决定和她分手!!”
“那太遗憾了。我觉得你们俩很般配,而且,她对你还有点那个意思。”我瞎说。
子夜时分,一对鸡爪把我从酣睡中摇啊摇啊摇啊摇啊一直摇醒。然后,鸡婆在我的耳边大声吼叫:”风扇,你这个王八蛋,我恨你。”
鸡婆这个时候是不是特别可爱?我认为是的,因为他此时此刻无比真诚,毫不虚伪。
话虽这么说,我还是抽空从床上爬起来,把鸡婆给痛揍了一顿。
22、风波
说实话我既希望这首歌是血风筝点的,同时也希望这首歌是另外一个女孩点的。如果是血风筝点的话,就证明了我还是很有魅力的,小试牛刀便已俘获了她的心。如果是另一个女孩点的话,就更加说明了我的魅力无法挡,剑未出鞘,剑气便已征服了敌人。虽说我虚荣心的驱使下,十分陶醉,但面对歌曲并非血风筝所点这事事实,我觉得我有责任表示惊奇,于是,我张大嘴巴说:“哦?真的?那会是谁?”
“是谁你肯定心里清楚。”
“我不清楚。除了你,其它的女人在我眼里只不过是一个黄色笑话。”
(我遇到了困难,写这种对白实在太困难,我不知道怎样去哄一个女孩,通常是她们哄我。所以写得很假,例假的假。借各办办呢?偶真当晤晓得。)“你说我能相信你吗?”
“能!”我斩钉截铁地说。
“我真傻,我光知道有很多男生追求我,没想到也会有女生追求你。”
“那不正好证明了你的眼光。”
“嗬,你终于承认有女生追求你了,那么,风扇先生,你能告诉这样痴心而主动的女孩,你碰到几个?”
“我承认什么了?我只不过随便开个玩笑而已。”
“说吧,没关系,有人喜欢你是件好事啊,没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血风筝一脸笑容地诱惑我。
“我可以发誓我真不知道那歌是谁点的,而且我肯定不认识这么一个人。人家可是对你痴情一片,认识你之后,我连公孔雀和母孔雀的差别何在都给忘了。”
“那你发誓!”
“好,我发誓,如果我所说的有半句谎话,叫我不得好死。”人在江湖,见风使舵!
“不行,死法要具体点。”
“嗯,如果我有半句谎话,就让我被接入三万伏的高压电,把我这个风扇彻底烧个稀巴烂。”笨,谁能说得出半句谎话?要说谎话,当然是一句一句、一段一段的,或者象你正在读的这篇垃圾小说,通篇都是谎话。
“这还差不多。那要是以后那个女孩突然出现在你眼前,你会怎么处理?”
“啊……”我沉吟着,正准备说“这要看她长得漂不漂亮而定”,但见血风筝警惕地盯着我,心想此时可耍不得贫嘴,便说:“听您领导的指示和安排。”说完,我把她搂在怀里,比霍利菲尔德搂抱泰森还要更紧。所以,以下对话在很短的距离里完成。
血风筝龙颜大悦,说:“当然你直接拒绝别人总不太好,容易伤人自尊,你应该委婉地说,比方说你暂时还没想过交女朋友,你要专心学业。”
“不,我直接告诉她,我已经有女朋友了,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你有女朋友了?”
“是啊。她现在就在寡人的怀里,象一只猫那样安静。”
23、钱多多
我在教三的阶梯教室上选修课。教三是一幢红色的小楼,浙大的教一到教六都是红色的小楼,带屋檐的那种,建于三十年代(后来建的教七、教九、教十和它们比起来,简直是停尸房),在这样庄严、肃穆的教学楼里上课,才真正能感到大学的份量。那浓重的历史感和弥漫的艺术气息,让我感到自己也成了一个理直气壮的知识分子,正在古往今来浩瀚的人类知识海洋里练习狗趴式。
我选的课名字叫做“女大学生身体及心理保健。”有两个半学分,我选课时,一看这名字,立马就定了。等上课时,我芳心暗喜,来上课的一水全是女生,刚开始还有几个男生,后来大概受不了那些女生的怪异眼光,全都云里雾里去了。我坐在第一排,认真地做着笔记,老师挂出女性身体结构图时,我还会掏出眼镜戴上,看个仔细。
教我们课的是一个很有风度、很慈祥的老太太,她是个好老师,对我提出的诸如如何避孕、如何对付性骚扰等问题总是予以详尽解答。
课间休息时,我合上书本,到教室后面的空地上站着,做一种舒展身体和运动脸的体操,说通俗点,就是伸懒腰和打呵欠,一个女生刀光剑影般朝我走了过去,而她走得是如此之快,我根本看不清她的脸。直到她停住她的凌波微步,我的眼睛才算找到焦点。
该女生很漂亮,皮肤象果冻那样透明着,眼睛明亮,嘴唇厚且丰满。但她的美和血风筝不同,血风筝给人的更多是宁静和绝望。而这位小女生则给人以盛气凌人的感觉。
她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调对我说:“风扇,我们又见面了。”
怪不得我觉得她很面熟。我说:”是你啊。上次我们在女厕所见过的。”
她笑笑,说:”我说过我们会再见的。”
“上次我光顾着逃命,倒忘了问你的名字,真是对不起了。”
“我是校广播台的主持人多多,我的真名是钱多多。”
我说:“我知道,我经常听你的节目。顺便问一句,你真的有很多钱吗?”
钱多多神态仿佛得意,说:“名字是爹妈给取的,我也没办法。你说你听过我的节目,那你喜欢吗?”
“非常喜欢,你的声音不错,不瞒你说,今天为了听你的节目,我午饭都没来得及吃。”
“对我就光觉得声音不错?”钱多多挺起胸脯,仰着头,挑衅般地对我说。
“因为以前只和你的声音接触过,所以,只能评价一下你的声音。”
“现在你看到我的真人了,能评价我这个真人吗?”
“没有调查研究就没有发言权,对女人,我只有深入接触,全面了解后才会作出评价。”我不无挖苦地说。
钱多多说:“那你想深入接触一下我吗?”
“我想先把你看看清楚,再下结论。”然后我就肆无忌惮地用眼光抚摸她的全身,她则毫无愧色地接受我目光的洗礼,我们象两个决斗中的敌手一般,谁也不愿先行示弱,老师用古怪的神情看着教室后面如同雕像般伫立不动的我和钱多多,心里必定在想:“这两个学生,真的是要好好地上上我这门女大学生身体和心理保健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