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女儿在追随着我的脚步，还是我在追随着她的。反正我是在她的前面去了美国，而她走过的美国很多地方，又是我不曾去过的。
记得1994年冬天我刚刚从美国回来，那时候她还只有12岁。她翻看着我从美国带回的各种图片，并跟在我身后不停地问着，妈妈，美国是什么样的？你都去了哪儿？马丁·路德·金是谁？“猫王”又是谁？记得我不停地回答着她的各种问题，为她详细地描述着。以至于刚刚回来的那些天，我几乎什么也不做，只负责为女儿讲述我在美国的经历。不知道是不是从那时起女儿就怀了美国的梦想，但是她肯定没想过，4年后当她16岁的时候，她也会踏上美利坚的国土。
记得在纽约长岛我曾给女儿寄去一张长岛书店的明信片，我在那张明信片中写道：若若你看，这是长岛的一个书店，很多住在长岛的作家会来这里聚会并阅读他们的作品：诗，还有小说和散文。长岛是个非常美丽的地方，四面环海，路两旁秋林的色彩丰富极了，有很多很红的秋叶。我为你摘了几片。我一直想我是带上了你的眼睛来看这美丽的景色。美国的秋天真是太美了。
后来女儿去了美国，这便成为我们之间的一种默契。那就是不论到哪儿，我们都将带上对方的眼睛。这就是为什么女儿不管走到哪儿，都会详细地为我描述她所经历的一切。
华盛顿是所有去美国的人都应当去的地方。因为那里是美国的首都，也是美国最具象征性的城市。甚至在某种意义上，没去过华盛顿就等于没去过美国。特别是，华盛顿是我最喜欢的美国城市。
女儿不知道她会去华盛顿。华盛顿是随着她越来越深入的美国生活而进入她的视野和旅程的。
3月，女儿在电话中告诉我，说学校将组织他们去华盛顿。听得出她为她的华盛顿之旅而异常激动，她问我，你对我的华盛顿旅行有什么建议吗？我说没有，既然是学校统一组织的活动，那就一定会非常好。
但是我还是说了我对华盛顿的感觉。我说华盛顿是一个真正大气磅礴的城市，有无数的博物馆和纪念堂，那是我最最喜欢的地方。记得1994年10月赴美，华盛顿是我第一个到达的城市，也是我停留得最久的城市。自从那个夜晚走进华盛顿，我就真的爱上了那里，并始终怀念它。
是因为女儿要去华盛顿，我才会重新回忆起在华盛顿的那些美丽的游览。记得除了“国际访问者项目”提前为我安排好的那些访谈，我还利用周末和其他的时间，和我的翻译仪方几乎走遍了华盛顿所有我想要看到的地方。记得第一天我们第一个参观的地方，就是华盛顿的国家大教堂。那是在雨中，雨中华盛顿的壮丽和美好，像诗一般的。然后我们去了阿灵顿国家公墓，那也是至今令人难忘的地方。接下来是华盛顿碑、林肯纪念堂，然后进入史密斯·索尼亚博物馆街，去参观路两旁那林立的各类博物馆。我们途经了“大屠杀纪念馆”，但是我知道那是个不能匆匆浏览的地方。后来在离开华盛顿到长岛去之前的那个上午，项目官员根据我的要求，特意为我安排了“大屠杀纪念馆”的参观。整整一个上午我被震撼着。后来我写了那篇《丹尼尔的小屋》，为了所有在“二战”中死去的犹太人。穿过史密斯·索尼亚的美丽街道，我们又去了国会山。那已经是黄昏了，在国会山前的反思池中，到处是飞舞着的白色水鸟……
是的，这就是华盛顿。是华盛顿让我第一次认识了美国。
写信或电话或E-mail告诉了女儿我对华盛顿的感觉。相信说一些我的感觉对女儿的旅行一定会有所帮助。因为她懂得我的感觉。她知道我是怎样去感知一个城市的，而那些城市所留给我的深刻印象，女儿在她参观游览的时候，也一定会留意的。特别是女儿告诉我他们的这次华盛顿之旅，是学校专门为“世界历史”课组织的，所以他们的旅行便有了主题，相信这一定会帮助他们更深刻地了解这座城市。
那是4月美丽的春季。而我那一年是在秋季，同样的美丽。记得华盛顿那一年的秋天特别温暖，寒冷总是迟迟地不肯到来，于是华盛顿就总是坚守在秋天的美丽中。
没能在若若临行前和她通上电话。曾打过几次电话，家中无人，只好给她留言。说愿她华盛顿旅行愉快。第二天收到了女儿的E-mail，她说她收到了我的留言，想打电话但知道我不在家。他们明天很早就要起来飞往华盛顿。3天之后就能回来。不过回来后他们在家中只停留一个晚上，因为他们第二天下午就要飞往加州度假去了。
于是只能在家中想象着女儿的华盛顿之旅。每一天都猜测着她去了什么地方。后来，在女儿回家的那个晚上给她打了电话。因为我知道如果不能在这个晚上找到她，就不知道又要有多久才能听到她的声音了。
幸好，马上就听到John在电话那边的声音，他说我们刚刚从华盛顿回来。紧接着John又说，生日快乐。John后面是南希用中文说，玫，祝你生日快乐。哦，那一刻我真的非常感动。那温暖的感觉是油然而生的，慢慢包围着我的心。我知道那一定是女儿教给南希的，她说得那么好，那么亲切。是的，我真的很快乐，因为有美国的亲人在为我祝福。
然后若若走过来对我说，妈妈，16日是你的生日吧，我们为你寄去了生日卡。
接着她就开始详细地为我讲述她所看到的华盛顿。她刚刚进门，还带着华盛顿给予她的激情。她说那也是令她难忘的经历。
他们12日中午飞到华盛顿。就住在国会山旁边的一个宾馆里，后来知道那是HYATT，在全世界都有名的宾馆。下午，他们就去看了“大屠杀纪念馆”。她说那是个非常棒的展览，还说是因为我对她说起过，所以她非常认真地看了那个展览。
真是想不到若若他们也会去看这个展览。因为如果单单是为了旅游华盛顿，很少有人会去参观这种令人心情沉重的展览。当年如果不是我特别提出，美国政府的项目官员也不会特别为我安排那次额外的参观。是的，一定是因为女儿他们的那个“世界历史”课。太好了，让历史成为主题，很多的美国人都是这样。他们的旅行不是漫无目的，他们总是喜欢让一种意义作为旅行的主题，以至于让旅行变得和学习一样。我想那可能就是美国的教学方式，让孩子们在游览大好河山的同时，寓教于乐。
然后他们继续结合课程去参观了“越战纪念碑”。那黑色的越战纪念碑同样是沉重的，让人反思的。那是个我也曾想去参观的地方，因为我曾经离越南战争很近，并写过一部关于中越战争的小说《英雄泪》。只是那年在华盛顿的时间太紧了，最后我终于没有时间去参观那里了。但是我是知道那里的，也在各种图片或者影像中看到过。还知道美国所参与的这次战争对于美国和美国人民的影响有多么大，而且越战所遗留下来的问题也是深刻而久远的。女儿的课程中一定也讲到了这些。
这一天他们还登上了华盛顿碑，那个华盛顿最高的建筑。据说飞行员只要看到了这个直入云霄的方尖碑，就知道他们已经来到了美国的首都。华盛顿到处是这种标志性的建筑，后来女儿他们又去了林肯纪念堂。只是那里正在翻修，反思池中已经没水了，没有水就不会再有水鸟。但是女儿说有很多天鹅，还到处都是那种很大的小松鼠。它们跳来跳去的，胆子特别大，一点儿也不怕人，甚至敢跳到人的手上吃东西。
第二天上午他们又去了史密斯·索尼亚博物馆，她说她在那里参观了圆形的艺术博物馆，她觉得棒极了。下午他们去了华盛顿国家动物园，在那里他们仿佛回到了童年时代。晚上，John又专门带她去了中国大使馆。那是John特意为女儿安排的一个项目。那也是华盛顿之行的一种特殊的意义，因为John和南希一直在说，他们一定要让若若看到中国的大使馆。只是那时候大使馆已经关门了，他们没有能进去。但至少女儿在美国看到了她自己国家的大使馆，她为此而特别的激动。
第三天他们去参观了国会。一位密苏里州的参议员，也是国会的发言人带他们参观了议会大厦。然后他们就坐上飞机返回了波士顿。
晚上我打电话的时候，他们刚刚兴奋而疲惫地走进家门。那是他们星期四的晚上，第二天，他们还要去参观波士顿的一个私人博物馆。那是1900年一个非常富有的贵族女人把她的家捐献了出来，作为波士顿的一家非常优雅的艺术博物馆，里面有很多非常有价值的艺术品。接下来，也就是当天的傍晚，南希和John就要带她飞往加利福尼亚了。对她来说，那又将是一个令她惊叹的旅程。
总之若若非常快乐。她说她有一个小箱子，她就是带着这个小箱子在天空飞来飞去的，然后足迹遍布美利坚。
这就是华盛顿。为若若记录下华盛顿那些美好而难忘的经历的，还是那些照片：他们所有历史学科的同学在国会山前的合影；女儿在国会大厦前那绿色的草坡上；她和好朋友阿娜伊斯、迪戈在白宫的黑色栏杆前；她和John在华盛顿纪念碑的花坛上；他们在越战纪念碑前，黑色大理石上布满了阵亡者的名字，人们看上去很沉重的样子；在她和阿娜伊斯HYATT的房间里，阿娜伊斯快乐地对着若若的镜头笑；女儿站在中国大使馆的门前，房顶上是迎风飘扬的五星红旗。
是的，这些照片记录了这一切。女儿访问了华盛顿。华盛顿告诉了她世界和美国的历史。
4月18日收到了他们为我寄来的生日卡。
南希和John的卡中，夹着的是一张若若的成绩单。他们说，玫，我们想，我们能给你的最好的生日礼物，就是若若的这张成绩单。若若各科的成绩都是A，而且老师的评语也是最好的……
女儿的生日卡上是一束美丽的丁香花，她说，妈妈，在你生日时送你一束华盛顿的紫丁香花。告诉你我想你，爱你，祝你生日快乐。此外，女儿还寄来了一张“猫王”埃尔维斯的照片。女儿在那张照片的背后说，看到埃尔维斯，总会想到你，感受到你想到他时的“疯狂”。不知道那感觉是否还在，无所谓的，我在史密斯·索尼亚的美国历史博物馆中看到了他，想到了你。再一次的，祝你生日快乐。
这就是我的女儿。记得那时我是怎样为她讲述“猫王”的故事。后来我写了《怀念猫王》。因为那一年在孟菲斯的时候，我去了猫王Graceland的家，并听到了他的歌。
多么好，这就是女儿送来的华盛顿的礼物。
于是想她，长长地想，接连两个晚上梦见她。在梦中，我们竟是一道走在史密斯·索尼亚的那条美丽的街道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