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章
思乡，身在故乡思故乡，仿佛已离它很久很远，远得模糊了一切。
记忆是不再翻阅的一本旧书，无人可赠。
季候光景随时光流散，只有那扎在心底的刺竟渐渐呕出了脓血，成了难以愈合的溃疡。
她不能纵容自己成鸵鸟，那个年少轻狂的人的几次电话，让她不能不警觉，不能不深思，不能佯作镇定。
这个世界什么都有可能发生，未雨绸缪还是必要的。
做任何事情，都不能只铺一条路，至少两条。
一条前进的路，
一条全身而退的路，
总之向前可以大有作为，退后不至于跌倒，最起码要全身而退，这就是她的原则。
吴越低头扫视着桌上的乌龙茶，下意识抬起桌下的手，捏住杯子把，碧莹莹的茶水在杯子了漾来漾去，心思也有瞬间的恍惚。
如果自己不给自己烦恼，别人也永远不可能给自己烦恼。现在她不是自寻烦恼，是有人找她的不自在。
本来她以为一生都不会遇到这个人，于是当他已经死了，现在既然知道了他在哪里，又知道他是谁，在做什么。吴越心里燃起了一把邪火，在那一股潜藏多年的恨的挑拨下，热烈燃烧了。
“越越，你先到了。”珊珊放下手提包，大大咧咧将车钥匙扔到了桌子上。“我今天闯了俩红灯。”
“四张老头被你报销了。”吴越端着茶杯，轻轻嗅着茶香。“珊珊小姐，你可真牛叉。”
“我爹有路子，我才不管呢。”
“你就是那无良的富二代，啧啧。”吴越的嘴角弯了弯。“路子是路子，你的安全呢？”
“行了，咱们好不容易才能在一起吃个饭，别说教！”
珊珊坐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这才发现吴越上一眼下一眼正围着自己的脸上转转，眼里满是惊奇。
“事先声明，看就看，我就不收费了。一不许说我富态，二不许说我杨贵妃，三不许说我胖，四不许说我肥……”跟金鱼冒泡一样，汩汩的，珊珊一口气跟连珠炮似的吐出一串小排比句。
“嗯！嗯嗯！半个月没见……”吴越频频点头，眼里闪过狡黠的笑意。“我只是想说……你怎么肿了？”
噗！
珊珊正含着一口茶没有咽下去，此时被吴越这一揶揄，登时茶水走岔了路，进了气管，呛得她脸红脖子粗，咳嗽不停。
“越越！”珊珊气极，恨不能伸出爪子挠她，使劲挠她。
哈哈！
吴越看见珊珊的囧样，掩面大笑。
二人到底又笑了半天，这才重新坐好。
侍者已经将菜品一道道摆上了桌子。
珊珊这才得以仔细打量吴越，她虽然比较大条，看看看看还是察觉出了一丝不对，至于有什么不对劲，她倒说不出。
“越越 ，你有心事？”
“嗯，有点，不多。”吴越推了推杯子。
“工作的事？”
“公司现在是大战前的平静，有无数暗潮涌动。”吴越笑起来。“这些太正常不过了。”
“你不是愁工作。”
“珊珊，我是觉得有人要借我在滨江的经历说事儿了。”吴越的嘴角弯了弯，眼神突然暗了一下。
千头万绪，这事还真不知道从何说起。
“是不是孟非这个王八蛋，丫的就是欠抽。”珊珊一拍桌子，挑眉怒目，准备打架了。“让这混蛋知道姑奶奶的厉害。”
“不是他，至少他现在不会。”吴越摆手示意，对珊珊的意气不能打击。“我只是有点直觉。”
“哦！”珊珊的一腔豪情被浇灭，偷眼看附近的食客都在看她，急忙坐了下去。“你说你怎么不说清楚，害我白丢人。”
“是你性子急！”吴越原本的怏怏不快此时已经云散，笑着解释。
“嘁！”
“其实……”
吴越想了想，上身微微下倾，声音低了下来，虽然凡事有分寸，但这件事她需要闺蜜珊珊帮自己分析分析，或者说不是帮自己分析，只是需要情感上的支持。
话刚说了俩字儿，吴越不由自主的住了口。
珊珊在她眼里读出了一丝惊讶，急忙扭头向玻璃窗外看去。
真是冤家路窄！
夜色阑珊，窗外霓虹闪烁，透过玻璃窗，映入吴越眼帘的是孟非和莫莉。她略有惊讶的不是遇见了谁，而是莫莉的手十分自然亲昵的挂在了孟非的臂弯里，另一只手正指指点点，好像正在评论哪家的菜品好吃。
这种亲昵任谁都猜得出两人的关系。
吴越笑了！
她只是惊讶了一下，随即微笑，露出六颗整齐白净的牙齿。
不知何时，孟非的脸紫涨了，很显然外面的孟非也已经看见了坐在卡座里吴越。
吴越轻轻举起玻璃杯，冲着珊珊微笑示意。两人同时举起了杯子，碰在了一起。
“他是……”珊珊眯着眼睛，灵光一现。“他是……孟非？”
吴越微笑着点头，目光中不无揶揄。
“贱男，要多贱有多贱！”珊珊咬牙切齿，义愤填膺。
“珊珊，其实也许他是无辜的。”吴越敛眉，低头，心无旁骛，专心对付这食碟里的鱿鱼圈。
“换一种思路，孟非本人还不错的，前些天亏得他提醒，不过——他不是我要的那盘菜。”
“你真玛利亚！”珊珊再次撇嘴。“圣母啊！”
“我只是善心大发！”吴越呵呵笑起来，良久，这才慢慢说道。“这世上没有永久的敌人，即便是敌人也可以合作共事的。憎恨别人是对自己的伤害，一辈子不长，何苦拿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呢。”
“你真行，这样的人都能原谅。要是我见到他，恨不得跺上两脚，再吐口唾沫在他脸上。”珊珊撇撇嘴。“我这叫爱憎分明，黑就是黑，白就是白。”
吴越笑笑，原本打算跟她讲讲这个辛世成的事，如今被孟非打扰，她转了心思，还是等时机成熟再说。她并不确定这个人的身份，世上的巧合太多了，也许只是自己神经过敏，想的太多。
“这个世界早就被揉成了混沌的灰，哪里会这样黑白分明，也就你这衣食无忧的生活在蜜糖里的大小姐才会这么纯洁。”
“对了，不提这贱男，你找我就为了吃饭？”
“过几天我回香港开会，你看看自己缺什么化妆品，列个单子给我，漏了我可不管。”
“这个我爱听，哎……帮我看看兰蔻的最新产品，补水的，美白的。”
“我看——还是先帮你打听打听减肥药。”吴越看着珊珊已经圆润的脸蛋，扑哧一声笑了。
“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哪疼你戳哪。”
“不疼你能吸取教训？”吴越捂着嘴，乐不可支。
……
自打看见吴越的那一瞬，孟非的脸就象结了霜，用力一拧，都能拧出水珠来。
这一刻，他实在是不能假装什么都看不见，还能淡定自若。
他随便找了个理由，便拉着莫莉向街对面快步走去。
他走的急躁，没有注意莫莉的脸色越来越阴郁，一丝忌恨的神色在眼里闪过。
莫莉也分明看见了在饭店里面的吴越和一个女子在里面吃饭，女人的本能让她感觉出了孟非的不寻常。
他看吴越的眼神实在是太不寻常，那里面写满了爱意和失落。
她相信自己的直觉。
初恋男友爱上别人时，也有着同样的眼神，让她失去安全感的眼神。
这种感觉实在太不好了，让她心里异常的堵的慌。
恋人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尤其是刚刚开始恋爱的小心眼的女人，她生气了，后果更严重。
莫莉本来是能忍的人，可惜最近事情一件接一件，她一直压抑的吐不出这口气，自觉是因为这个空降兵的到来，自己才一而再的倒霉。
如今略施伎俩，好不容易得到了滨海分公司第一帅哥，才舒心了没有几天，吴越竟又阴魂不散的横在她眼前。
狐狸精，九尾狐狸精！
莫莉心里咬牙切齿的怒骂。
真真是自己的克星，有吴越在就不会有自己的好事。
人在愤怒中，思考问题往往不全面，脑子不灵光，秀逗了。
向来聪明的莫莉此时犯了一个低级错误，如果她此时隐忍了，事情不会向她无法控制的方向发展。她是职场里的聪明人，可惜在爱情的学校里，她还是一个没能全面发展的中学生。
坠入爱河的女人都是瞎子，往往片面扩大自己在对方眼里的分量，而忘记了估量自身的实际价值。
对着热恋的男友撒撒娇，当然没有问题，问题是要选择撒娇的方式方法，以及能拿捏事态发展的能力，控制住方向的水平。
莫莉的头脑发热，此时她想趁着刚刚建立起来的热乎劲来拿孟非一小把，所谓恃宠而骄，由此可见一斑。
她想看看这个男人会不会在自己面前服软，为将来谁能当家作主做个铺垫。
她不合时宜的将话题引向了自己的售楼处，渐渐引向了现在售楼处的当家人——吴越。
开始旁敲侧击，嘴里不知不觉开始影射起吴越通过潜规则拿下团购的事。
孟非的脸越来越长，偏偏这时侯的莫莉忘了察言观色，还在一而再再而三的讲着潜规则的事。
那股子酸溜溜的劲儿倒像是吃不到葡萄的狐狸。
孟非的脸沉了下来。
孟非在莫莉无意中说漏嘴后，已经了解真相。原来是男追女，事事迁就，现在成了女追男，局势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谁先动情，谁输一城。
莫莉的气势本来已经矮了下去，只是孟非为人厚道对莫莉依旧很迁就。毕竟有人这样爱自己还是很安慰的，男人么，虚荣心都是有的。
失去吴越，那种心里的失落感让他极为空虚，莫莉正好填补了他的寂寞。
他曾经沧海，不再奢望贪图什么爱情。
相伴一生的，不一定是自己最爱的，但是是最爱自己的，也 不错。
他是以结婚为目标，和莫莉真诚交往的……
只是，只是不能提起吴越，那个女人是他心头的朱砂痣，是他眼里的明月光，污蔑吴越是他决不可容忍的底线！
本来不牢固的感情，在这里……喀嚓……一声，断裂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