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这番场景,我们心中连声叫苦:这次前来,我们带的食物和水只够六天用,前面已经耗去了一天半,还剩四天半,而对手却在圈外,有充足的食物和水维持,完全可以以逸待劳,只要等到我们饿或渴得奄奄一息,再过来,他们根本不用动手,我们就会乖乖就擒。
再等片刻,“老大”率领的那批人也赶了过来,只见他和已经围困住我们的那群人一接触,便指挥手下人把壕堑四周团团围住,也同样一个个打起盹来,显然接受了对方的劝说,同样玩起以逸待劳这场游戏。
此时,陈明和孙卫红已经算清楚,“老头子”率领的人有十五人,加上“老大”率领的人,总数为二十三人,无论和哪一方相比,我们都远远不是对手,而且对方是接受同一个老板的指令,虽然各自打着小算盘,但在宝藏没有到手之前,他们之间翻脸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这时候,陈步云却如同适才一样,嘴里依旧念念有词,在地上画了一个又一个的图形,推算起来。他的结论是:“现在我们所处的位置是‘师贞’,对这个位置的解释是‘地中有水’。”我们四周看了一下,只见四处均是一片黄土,干燥得要命,一星半点水都不见,不由得怀疑这个卦辞是否准确。更何况,按照我们现在被围困这情形,就算这里地中真的有水,无非是多挨几日,根本没法解决粮食的问题。略微一想,大家脸上便满是沮丧。
我摊开从张天锡墓穴里画来的地图,只见上面标明了从我们这个山包有一个出口通往西北,但是这个出口究竟在何处,在现实中却是一点也看不出来。
剩下的时间,我们就开始了漫长的僵持,太阳由东方转为日中,而后渐渐西下,就这样第一天很快就过去了。接下来,便是第二天,这一天我们更是无聊,简直就是徒劳地坐在地上,紧张地看着对方。和我们的高度紧张相比,对手仗着人多,极其悠闲,似乎我们已经是他们手中的一碟小菜,随时就手到擒来。
到了第三天早上,依旧是僵持,我数了数食物,心里一阵阵发凉:风干的牛肉干还只剩下四条,大约三斤左右,杏干、无花果干加起来也不过四五斤左右,在这山谷中,人很容易渴,虽然我们一直省着喝,也只有七八斤的样子了。看来,只要再过两天,我们就会断顿了。我暗想。
陈明和孙卫红两个人,虽然一身的武艺,可毕竟好汉架不住人多,他们这几天一直气鼓鼓的,想冲出去,但又知道这会使事情更糟。更糟糕的是,这几天,对手不断有援军加入,人数增加到三十多人,不但带来了新鲜的食物,还有各种各样的炊具。
等到夜幕降临时,对面篝火旺盛,食物的香气扑鼻,他们欢声笑语地吃着。我们却只能在黑暗的一边,默默地啃着越来越少的牛肉干,心惊胆战地等着对手的来袭。到了第三天晚上,吃过晚饭后,我们手中的牛肉干已经只有两条了,杏干和无花果干也只剩下一半,水也只有两三斤的样子。
“这点东西,估计过不了第四天了。”陈步云忧郁地说道。这几天,他一直在琢磨着“地中有水”的秘密,土包的周围,几乎全被他敲遍了,但是这里黄土依旧,他始终没有任何收获。
这一天的夜里,山谷中奇迹般地出现了月亮,即使是对岸的篝火也压不住它的光辉。天上一片澄净,没有丝毫云彩。我盯着月亮,暗暗地吸了一口气,心里想:只要再过一两天,我们肯定会被他们捉住,今天,说不定是我最后一次见到月亮了。随后想起刘强他们的狡诈和毒辣,心里满是恐惧。
陈步云呆呆地坐在我的身旁,看着月亮,叹息良久,突然说道:“看到今天的月亮,倒让我想起当年在美国求学时的情形。那时候,我每天早上,要么去图书馆,要么去教室,不到天黑不会回住宿地,一年365天,只想着学习,从来没想过休息。走出图书馆之后,常常能看到这般的月亮。屈指算来,也已经是50年前的往事啦!”
停了停,他又说道:“青春岁月,真是如同黄金般珍贵。现在,我倒不是为自己当年学了多少东西而感慨,只觉得如果人生能重来一次,我应该让自己的生活变得更加多彩一些。不过人过七旬,在古代也算长寿了,便是死在这里,我心里也没有什么放不下的东西,只是觉得可惜你们这年轻人了。”
只听得陈步云又说道:“季慎,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想和你说声‘谢谢’,可是这话实在说不出口。这么多年来,你对我不离不弃,即使身困险谷,过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你也从不出一声埋怨,即使是古代的义士,也不过如此,所以你虽然是我学生,其实在我心中,早已把你当做我自己的儿子。我心里也很觉得愧对你,因为如果你不是跟从了我,现在你早已有了儿子、女儿,甚至还有了孙子或外孙。到现在还要叫你和我受这般苦,我内心也是很不舍得的。”
季慎默默地点点头,借着月光,我看到在他的眼中,似乎有一点光在闪动。那是他的泪花。说完这些话,陈步云不再多说,只是默默地看着月亮。
这时,陈明看着我们,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我们愕然地看着他,陈明笑了一会儿,突然孙卫红也哈哈笑了起来。畅怀大笑后,陈明说道:“我们念的书不多,但我知道一件事,对面之所以来这么多的家伙,他们满心想的,就是把我们祖先传下来的东西拿去卖钱。发财,没有人不想!不过谁要是想发这么没良心的财,我就要和他拼到底!”
孙卫红冲着他,猛地点点头:“当年我们在战场上,出生入死,也没怕过什么。现在对这些小喽啰,我们更是不怕,他们冲上来,我们拼一个够本,拼两个还赚一个,绝不怕死。”
听了这话,陈步云握着他们的手,语气很深沉地说道:“我老了,活得够了,也不中用了。到时候,这批人冲过来,我就跳进这坑里,你们到时候能冲出去就赶紧冲出去,千万不要管我,出去之后,赶紧报告政府,把这批人给拦截住,不要让宝藏流失出国。这样,我在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
这几句话,虽然只有寥寥数语,在我们心中却不啻是重重鼓响。月光下,我看到陈明和孙卫红的眼睛里,泛出了点点光,他们不再多说,只是用力地握了一下陈步云的手,点点头。
第二天早上,我提着水和食物,挨个地分,陈步云接水来,轻轻地抿了一口,笑着说:“够了!”季慎也只是轻轻地喝了一点,便说什么也不肯再喝水。陈明和孙卫红倒不客气,大大地喝了好几口水,便拿起牛肉干大嚼起来。
这几天,我们一直精神紧张,经过昨天一夜,倒觉得除死无大事,心里这根弦放了下来,倒是觉得一身轻松,反而盼望对手早点冲过来。乘着这机会,陈明居然爬到了小土包上,在土包上生着的十多丛树里四处转悠,显得很是悠闲。
孙卫红在土包四周忙忙碌碌,到处寻找拳头大小的石头,把它们堆在一起,这土包周围石头不多,他找了很长时间,才从黄土里抠出十多块小石头,摆在地上,甚至连个小堆都堆不起来。
“哈哈,这山上的景致还不错嘛,要——”正说到这字时,只听得陈明一声惊呼,剩下的声音便如从井里发出一般。我们大惊,冲上土包,只见正中露出个大洞。这土包上全是树,阳光透不进来,我们向下一看,只见黑黝黝的,不知道有多深。我唤“陈明”、孙卫红大叫“喂”,叫了好久,却不见回音。
孙卫红也顾不得这洞有多深,双手攀住一棵树,便欲下洞去探个究竟。他身体还有半截露在外面时,突然往下猛一沉,他惊得话也说不出,“喂喂”地叫了起来。我和季慎也大为吃惊,赶忙把孙卫红双手拉住,只觉得洞里似乎有股很大的力量在拖着孙卫红。
“下面……下面有只像手一样的东西在拖我。”我们俩一使劲,孙卫红得空,才气喘吁吁地叫着。
“那陈明就危险了!”
“能感觉到这东西吗?”
我们边拖边问,刚刚消失的恐惧又重现在心中。就在我们起劲问的时候,洞里突然传来了得意的笑声,那是陈明的声音!
“呵呵呵,下来吧,里面很浅!”陈明在下面说道,我们这才知道,这竟然是他和我们开的一个玩笑。我们跳进洞,这洞果然很浅,只是我们一直处于阳光底下,一时到了阴暗的树丛中,眼睛不能适应,大惊之下,才被陈明戏耍了一遍。
陈步云也跨进洞中。这时我们才看清楚,这洞不过一人多深,由石头构成,洞壁之上,处处挂着树的根根须须,透过去,能看到这洞大约有五米见方的样子。洞的内侧,居然还有一个一米多见方的小洞,隐隐约约能看到阶梯样的石阶。
“‘地中有水’!”我们顿时心中一惊,不约而同地想到了这句话。反正呆在洞外也是被擒,我们索性就沿着石阶向下走去。别看这小洞开口不大,里面却是黑咕隆咚的,一眼看不到底。
我扭亮手电筒,朝下照去,只见一条石阶盘旋而下,和我们在张天锡造的大瓷器中见到的情形极为相似,只是底下氤氤氲氲,雾气浓浓,还带着一股冰冷。再下面,因为光线微弱,就看不清楚了。
这时,只听得对岸隐隐传来鼓噪之声,显然他们已经发现我们突然消失,只是过这道壕堑的工具没准备好,一时过不来。
再到下面,只见树根已经渐渐转为白色,枝杈蔓生,布满了整个台阶,稍不留神,就要滑下去。我们扶着树根,一步步地走着,又走了一段,已经能听到潺潺的水声。我们欢呼起来,这个地方果然是“地中有水”!
当我们终于走到底部时,四下一照,这才发现我们竟然身处一个巨大的石钟乳洞中。这个洞高十米有余,上方垂挂着姿态各异的钟乳石,质地坚硬,手感光滑,手电筒的光一照,只见光影闪烁,晶莹剔透,有水不断地从上面垂滴下来,“滴滴答答”的水声在洞内回响。
在地上,一条浅浅的小溪静静地流淌着,水流既清又凉,宛若一条长长的水晶,很是惹人喜爱。这洞的尽头有一个大洞,这溪流就从这洞中流出。既然到了此地,我们便继续向前走去。
这个洞很长,却和那满是石钟乳的洞不一样,垂挂在洞上的条条石钟乳已经被人尽数敲断,只是敲击的年代久远,敲断处又长出了圆圆的一层,不过断面结合得不是很好,所以一眼便能看出。
若是在普通旅游时遇到这种情况,这当然是大煞风景,不过在此处,我们却很高兴,既然石钟乳被敲断,那就证明这个地方有人来过,里面显然不是很危险。这一路走去,虽然寒气渐渐增加,我们却是满心喜悦,加上洞中处处皆景,我们昨晚那种惨淡黯然的情绪顿时一扫而空。
在这里面,我们走了十多公里,仍然不见头,与达力加山中的那个山洞不同的是,这个山洞沿途枝杈纵横,不时出现一个个小洞。幸好我们都明白在山中走路时一定要遵循沿着水走的道理,倒也不至于和初次野外旅行的人一样,轻易地迷路。
我们本来以为,这沿途之中会有水流不断汇入,结果并非如此,越往上走,这石洞内的温度越来越低,洞的坡度也越来越高;到后来,我们几乎是在爬行。周围的石钟乳也变得越来越晶莹剔透,在四周幻出五彩之色,和原先所见的半透明状大异其趣。
洞穴之内,隐隐传来一阵阵呼喝之声。我们知道,对手已经找到了这洞穴,正在尾随而来,虽然走了好长一段路,我们早已筋疲力尽,但在这种无路可退的情况下,也只能慌慌张张地努力向前。
渐渐地,远处出现了一道淡蓝色的微光,我们大喜,沿着这道光走去。十多分钟后,我们就到了这道光的发源地——一个小小的洞口,这洞口很是狭小,只有一米多高,宽仅容一人。出了这洞,我们发现,自己身处一片被山坳环抱的乱石之中,一条淡蓝色的巨大冰舌从雪山上伸出,就在我们身前不远处止住。从这冰舌上,一股股融化了的雪水流出,从乱石间渗出,最后汇集成溪流,流入这个小洞。
大约是流水的作用,在这洞口附近,乱七八糟地堆着一些弯弯曲曲的树木,显然是在盛夏之时,山上雪水大量融化,被水流冲击至此。看到这些木棍,孙卫红眼珠子一转,在这些木头中选了两根又直又硬的木棍,和陈明两人分立两旁,站在这小洞口边。
对手来得好快,过了几分钟,就听得这小洞内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这些人显然很有经验,他们走路时,竭力轻轻落脚,却不料这山洞很长,一点小声就能被放大。孙卫红和陈明使了个眼色,紧紧地握住了木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