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走了大约30秒,突然前面出现了一丝亮光。“莫非我们猜错了?”陈明惊叫起来。我也心里一惊。孙卫红毕竟老练,看情况有变,忙把刘强推至最前,我们三人随后。
再走了20多秒,终于看清了这个光亮处,原来这竟是个和我们进来时一模一样的洞,光线正是从这洞里透出来的。
蓦地,刘强突然发足狂奔。事出突然,孙卫红一把没抓住他,也紧随其后,苦追不已。眨眼间,刘强就奔至洞口,但是他毕竟受了伤,逃跑速度比孙卫红要稍逊一筹。
就在刘强将要蹿出洞口之时,孙卫红已经一把抓住刘强的右手。万没想到,刘强突然扬声大笑,右手用力一挥,孙卫红措手不及,加之身体略有失衡,居然被刘强挥倒在地。就这么一顿,洞门已经合了一半。
这时,陈明已经冲至洞口,洞外突然一柄亮闪闪的刀劈了进来,陈明用手电筒去格,身体一个驴打滚。这刀虽然被格了一下,力道不减,竟把石门砍得火花四溅。然后只听得砰的一声巨响,洞门合上,就此一片漆黑。甬道里,尘土扬起,落得我们满头满脸。
陈明定了定神,只听孙卫红大骂:“他妈的,刘强这小子装得好像!”我们三人同时伸手摸去,只叫得一声苦,原来这石门内壁也是严丝合缝,一点着力之处也没有,只不过石壁因为刚才被砍了一刀,一小片石块掉了下来,所以略有破损。
只听得刘强的声音隐隐从石后传来:“小子们,你们再奸猾,也中了我的计了。你们力气再大,能推得开这石门吗?”而后,就是一连串畅快之极的大笑。
“真够狠的,连被老子火烧,居然都装得没事一样。你个王八蛋……”孙卫红一向沉默寡言,这时却一反常态,滔滔不绝地痛骂刘强。
我也惊呆了,这个世界上居然有这样的人,竟然有如此的忍耐力。前天孙卫红突然用火钳烫他右手时,当时肯定痛彻心扉,可他竟然能装得若无其事。可见这人年龄虽小,心机却是深不可测。
等孙卫红骂完,我们慢悠悠地继续往回赶,这时,我们已经失去了再寻找的勇气,开始觉得越早离开这个让人心惊的古墓越好。这段路,我们弯着腰一路小跑。跑过16个大室之后,气喘吁吁的我们却发现,这边的洞门也关上了。
“完了,我们出不去了。”陈明绝望地抱头坐在地上。
变故来得实在太突然,使我有措手不及之感。不过我知道,在这种关键时刻,人最重要的是冷静。在中国盗墓史上,突然被困墓中的盗墓贼可以说比比皆是,聪明的人往往能通过研究墓穴结构的缺陷,逃出生天;不聪明的盗墓贼,往往会惊慌失措,错失良机,成为古墓中的一堆白骨。
从事过多年的考古鉴定,我已对各种类型的古代墓葬了如指掌。虽然孙卫红和陈明两人一下子失去了冷静,在黑暗的甬道里痛骂不已,我却在一旁细细思考。
经过这几十分钟,我基本已经可以肯定,这个墓十分大,远远超过我的想象;但是通常来说,墓越大,它的缺陷也就越大。至少,任何一个墓葬,都会有“生门”和“死门”。
方士们往往会把墓葬和某种神秘的哲学联系起来,其实对于内行人来说,所谓的“生门”很简单,就是里面的造墓人的最后撤退途径。秦始皇墓之所以难以被攻破,就在于胡亥把造墓人骗进墓里去之后,突然关上大门,使“生门”异常坚固;“生门”和“死门”相对应,“生门”是墓地建造结束之地,“死门”则是墓地建造开始之处。并不是墓葬的设计者不想造出没有“生门”的墓,而是实在没办法回避这个问题。
虽然大墓在安装时,设计者会尽量使墓的整个结构无懈可击,但是墓毕竟是人造出来的,这虽然被神秘化,其实和工程力学有很大关系,而八卦方位,只不过是描述这些墓葬最简单的办法。
前面已经说过,很多有经验的盗墓贼在盗墓时,常常会因为不知道底层土的性质,出现被活埋的事,这种事情即使是技艺再高的盗墓贼,也难以避免,因为这根本无法预料,难以体现水平。在被困时,如何在生命极限允许的时间内找到“生门”,这才是水平高低的表现。
当然,墓穴的设计者在这种情况下,采取的办法是尽量用种种办法掩盖住“生门”,让盗墓贼在漫无目的的敲敲打打和试探中浪费时间,葬身墓穴。
在我的心中,已经排列好了该做的事情次序:第一步,计算好我们的剩余时间;第二步,勘察整个古墓;第三步,进行分析,找出“生门”。
在这个黑黝黝的古墓中,光特别重要,我们用的是三节“白象”电池,这种电池能支持手电筒工作四到五个小时,也就是说,我们还有十二到十五个小时的照明时间,这段时间如果找不到“生门”,那葬身古墓的可能性就会很大;第二个时间,是我们生命的极限,按照目前没水没粮食的情况,我们大约最多能有三天时间,剩下的时间我们只有等死的力气了,不过,一旦手电筒熄灭,我们生还的希望就很小了。
虽然甬道似乎无穷无尽,不过我觉得,它会有一个尽头。毕竟做大,是需要人力成本的。想到这里,我觉得眼前一亮:只要我们继续走下去,不要太长时间,肯定能走到尽头。就在我思考的这段时间里,孙、陈二人边骂,边四周找寻机关,东敲西打,茫无头绪,实是焦急万状。
“不要敲了,这里不是‘生门’。”
“为什么?”孙、陈二人停下手,异口同声地问。
我苦笑一声:“刘强是个心机很深沉的人,怎么会轻易把我们关进‘生门’?这肯定是‘死门’,也就是进得去出不来的那种门。”
“接下来怎么办?”
“先把古墓勘察一遍,我估计,这个甬道不会很长的,毕竟这种荒僻的地方,即使存在一个国家,即使墓主是国王,现在这种规模,已使它到了耗尽国力、人民纷纷起义的地步了。”
刚才在甬道的这段时间,我已经粗略计算,别的不说,就这个甬道,每米大约要3块石头,这些石头基本上是花岗岩,花岗岩比较轻,比重是每立方厘米3克上下,这些石头大约是1立方米左右,也就是说,铺每米的甬道,花的石头重达9吨。我们大约走过5000米,这段路就要用起码4.5万吨花岗岩,对面也有类似的甬道,加上大室,我们见过的这段路就花了起码12万吨花岗岩。
说实话,花岗岩的开采并不难,用扦插法,也就是先将一根根铁条打进岩石,然后再用铁杠去撬,一个人大约一天能采出2块这样的石头,换而言之,我们见识的这段,总共花了大约2万个古人1天的劳动量。
但是,古代运输条件很差,这么一块石头,如果用滚石法,也就是用原木垫在石下作为轮子,进行运输,15个人一天只能走5公里。西来庄附近全是土山,最近的石山也起码在30公里之外,也就是每运输这么一块石头,要15个人走6天以上,运送石头耗费的劳力,是开采石头的180倍。
考虑到一年大约三分之一时间不适合运输,光运送,就要消耗1万个古人1年4个月以上的时间。建造和安装耗费的劳力又大约是运输的一半,所以建造这样一座古墓,就要1.5万名古人工作1年4个月。
古代的粮食产量并不高,要供应1.5万人,起码要20万左右的人口。再加上国家有其他的工程,要建造古墓的这一段时间,这个国家最起码要有150万以上的人口。如果算上其他的部分,这个国家的人口起码在400万左右。根据我的记忆,历史上,在这个区域,从来没有一个政权有过这么多人口,即使有过,也不会超过400万太多。
听完了我的分析,孙、陈二人脸上露出了笑容。于是,我们继续沿着甬道向前走去。
出乎我们意料的是,这个古墓之大远远要超出我的预料,在我们前进的路上,总共出现了300多个大室!即便这样,整个甬道还是无穷无尽,前面仍然看不到头,后面看不到尾巴。
陈明的手电筒渐渐暗了下来,到了最后,甚至连前面的路都照不清。又走了一分钟不到,手电筒彻底熄灭。
“三分之一的时间,就这么浪费掉了。”黑暗里,陈明吃力地从嘴里蹦出这么一句话,让我的心受到了重击。就这一句话,几乎使我的自信心全面崩溃。这个国家,难道人口会超过3000万?这是个什么国家,怎么历史上从来没人提过?
我们三人坐在黑暗中,个个垂头丧气,几乎没有再走下去的勇气。这简直不是一个古墓,而是一个庞大无比的迷宫。
这时,我特别想念陈紫青,她个子不高,人也不漂亮,甚至连嗲都不会发,她的好处是从来不说谎。在我谈起那些她不感兴趣的理想时,她会静静地不做声,直到我说完了,她才说:“刚才我没听。”
在北京时,我甚至有点愤恨她的这种态度。最近几天经历了这么多事,我才知道,一个诚实的人是多么重要,尽管他会让你一时生气,却永远不会真正地伤害你。
我的眼泪一滴一滴掉在古墓的地上。虽然甬道根本是漆黑一团,我却能完整地看到紫青的样子,她的长发在我面前飘逸,她朝我轻轻地笑,露出了闪着光的白牙,突然她又似乎生气了,甚至眼珠子还白了我一眼。
“紫青,我不该来这里。”我的脑海中,传来一声沉重的叹息。晚了,我会很快成为一堆白骨,而她却至死都不知道我躺在这个漆黑的古墓中。
我的心情如此,陈明和孙卫红肯定也好不到哪里去。黑暗里,只听得“哐啷”一声响,然后是玻璃破碎的声音。“这个没用的手电筒,滚你娘的。”陈明突然发出一声怒吼,孙卫红却在黑暗里一声不响。
往事一幕幕在我眼前闪现:家门口的拱背小桥,妈妈的笑容,爷爷的手,阁楼上的地图,北X大学的西门、红楼,导师的脸……“永别了。”我喃喃地说。
“不能等死!”黑暗里,孙卫红突然发出一声怒吼,“陈明、博士,是男子汉,你们他妈的站起来!我不相信,就走不到底!”带着重重的粗气,孙卫红在黑暗里,大步向前走。
人,不能在关键时刻失去信心!为了节省电,我们没再开手电筒,不过我们继续向前走,我们的脚步声,在甬道踩出了沉闷的回声。
进了黑暗,人的时间观念全部消失。我们三人默不作声,一个劲地向前走。走了不知多长时间,突然间,我脚踩到了一个圆滚滚的东西,“咚”的一声后脑勺着地,摔得眼前直冒金星。
孙卫红打开手电筒,突然他的人僵住了;陈明上前一看,人也僵住了:原来,我踩到的不是别的东西,就是陈明之前扔出的手电筒!这手电筒明明在我们身后,怎么会跑到我们前面来了呢?
“有鬼!”陈明惊呼。
我从不相信世上有鬼。可我分明记得,我们走的是直道。我们身前身后,什么感觉也没有,这个把手电筒从我们身后弄到身前去的,究竟是人是鬼,这时我也禁不住怀疑起来。
“不管是人是鬼,我们不管,继续向前走。”孙卫红到底当过连长,这时,他说了这么一句话,极具威严,不由得人不听。
奇怪的是,几乎过了相同的时间,这个手电筒又再次出现在我们前方。我们照样不理,再过一段时间,这个手电筒又出现了。“怪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看着这只不断超越我们的手电筒,我们三人都皱起了眉头。
这时,我突然想到一个流传很久的故事:一个人在沙漠里迷了路,突然他发现前方有一行足迹,狂喜,于是沿着这行足迹走了下去,而后见到了两个人的足迹,在沙漠里走过的人越来越多,他却始终找不到怎么走出沙漠的路,最后他渴死在了沙漠中,原来,他看到的足迹,就是他自己留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