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前方一阵喧哗声起,仿佛是许多人笑闹着一起拥了过来——新郎家到了。鼓乐吹奏得更起劲了,轿子也在这喧哗声中缓缓地落到了地上。两位喜婆掀开了轿帘,一左一右将红月小心地搀扶下来。
“迎新妇,跨门槛——”
红月抬起腿,就要跨进门槛。突然,远处一片嘈杂的脚步声急促地传来。
“不,不好啦!有,有外族人进来啦……”
大伙猛地一惊。鼓乐声戛然而止,族人们都没反应过来,看着惊慌失措的来人,目瞪口呆,不知所云。
“阿丰,慢点说。究竟怎么回事?什么外族人?”阿树镇定下来,第一个问道。
来人气踹吁吁地说道:“我刚才在溪边打鱼,突然看见,看见从山上下来一帮外来人,衣着相貌是我们族里人都从来没有见过的。好些人都身穿着盔甲,手拿兵器。我吓了一大跳,心里一慌,连渔网都没来得及撤,这才急忙抄小路跑回来跟大家报信。”
阿山家离溪边不远,大伙遥遥地踮起脚尖向着溪边望去,果真看见黑压压一大片人群向着这边走来。大伙一看,瞬间都开始慌乱起来,议论纷纷。红月一听也是一惊,她收回脚步,转过身来,一把扯掉头上的大红盖头,向着大家视线所及的方向看去。前方果真是来了一群大队人马,约摸好几十人,来势汹汹。她在心里大叫一声:不好,原来除夕夜的“隆隆”炮声果真不是什么好征兆!她按捺住“嘭嘭”直跳的心,站在当下,且看这些人究竟要来做些什么?
只见这些人很快就走到了他们跟前,前面穿着盔甲的士兵迅速列队向两边分开,而后走出几个头戴冠帽,身着大唐官服的人。其中一人蟒袍紫衣,衣饰华丽、风流倜傥。他手持折扇,气定神闲地看着他们这群停在喜堂门口的人。旁边几人围着他,一看就是随从跟班。其中一个身着青衣的狗仗人势地对着立在当地的一干桃源族人说道:“相国大人在此,尔等还不赶快叩头?”
大家听了都面面相觑。桃源族人世世代代隐居在此,连这些人是什么来头都不知道,又哪里知道相国大人是个什么人物?红月由于上次在山中邂逅了诗仙李白,自然知道现在的朝代是唐朝玄宗天宝末年。而这个所谓的相国大人,莫不就是唐玄宗宠妃杨玉环的哥哥杨国忠?正犹疑着,刚才那个随从又呵斥道:“大胆?你们这些人都是聋子吗?见了当朝相国竟然都不下跪?想找死吗?”说着,抽出腰间的宝剑,明晃晃地对着族中众人吓唬道。
大家从没见过这种阵势,不由得惶恐地朝后面退去,大气都不敢出。
“嗯——”只见那相国大人抬手轻轻一挥,白了那随从一眼,不紧不慢地说:“没看见这些人正在娶亲吗?怎么能破坏了人家的好事?退下!”
“是——”随从赶紧收回佩剑,后退一步,低头听命。
那相国大人踱步上前,对着族中众人轮番打量了一番。最后目光落在红月身上,嘴角荡过一丝奸诈的微笑:“这新娘子长得还真是俊俏,不错不错!真想不到我们好不容易来到这深山僻壤之中,还能见到这般貌美如花的女子?”他走到红月的身边,邪魅地盯着红月的眼睛:“小娘子,依我看,这穷户人家你也不必嫁了。干脆跟着本相国去京城,保你穿金戴银,享尽荣华。如何?”
“你——”阿树听见来人如此侮辱自己的新娘,气得满脸通红,他一下子冲了上来,伸出胳膊护在红月身前,大声说道:“不许侮辱我娘子!”
“侮辱?哈哈哈——”这些大唐官兵竟然一下子都笑了起来。先前那个青衣随从此时又凑了上来,傲然说道:“你一个乡野村姑,我们杨相国能看得上你,那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你不叩头谢恩,反而叫人口出不逊。真是不知好歹!”
红月将阿树护着自己的胳膊拿开,大步走上前来。她凛然地看着那杨相国以及他身边的一干人等,轻轻一笑,不卑不亢地说道:“杨相国的一番好意小女子心领了。不知杨相国此番带着人马前来,有何贵干?如果没有什么事情,还请你们从哪里来的再从哪里离开?我们桃花源不欢迎你们。”
“对!对!请你们离开!我们不欢迎你们!”族人们看着红月能带头说出这样不卑不亢的话来,顿时气势高涨,齐声冲着那些外来人说道。
“唷嗬——”那杨相国见红月区区一个乡野村姑竟然也敢带着众人忤逆他们,还下出了逐客令,不由得吃惊不已。
“反了天了!”那青衣随从对着他们厉声呵斥,随即转脸献媚地对着杨相国说道:“相国大人,你看他们这些乡野草民居然敢对你如此不敬,让属下给他们点颜色瞧瞧。”说着,那随从手一挥,早有几个身穿盔甲的士兵抽出佩剑大步上前,眨眼间锋利的刀刃已经分别搁在了红月和阿树以及其他几个带头叫嚷的人肩上。
“呀——”族人们都噤了声,不再嚷嚷,暗暗替阿树和红月他们捏了一把汗。
“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吗?”青衣随从耀武扬威地在族人们面前来回踱步,炫耀地说道:“此乃当朝杨相国,皇上的嫡亲舅哥。你们不跪拜迎接也就罢了,居然还敢让我们离开?笑话!知道我们此来是干什么的吗?我们是奉了大唐皇命,来此深山寻求长生不老良方。我们相国大人看中了这块风水宝地,意欲在此地修建一座世外行宫进献给皇上。你们若遵旨让出土地供我们修建行宫,再帮我们寻到万年长生宝树,我们相国大人便开恩饶你们不死。如若不然,便让你们一个个死无葬身之地!”
红月心里猛然一个激灵:她忽然想起了姑妈曾经告诉过自己的那个神话传说。莫不是这些人就是传说中的那些来大山深处寻找长生果树,最后却惹怒山神从而却葬身山底的大唐人士?但在那个传说中并没有提及到他们与桃源族人的这些纷争,所以目前族人的处境自己却是一点也不知道。不过,传说中的神话故事当然不可能那么详尽,也极有可能是谬传,指不定这情势会如何发展?桃花源的前途又会是什么样子?关键还得看咱们自己怎么扭转时局。
想到这里,红月梗着脖子,面对着利刃毫不退缩,冷笑道:“原来堂堂大唐的相国竟然就是这样对待他的子民的?我们只是一些手无寸铁的普通百姓,在这深山中避世多年,与世无争。倒是你们这些无故闯入的外人,却在这里跟我们耀武扬威。这里本是我们世代栖息的土地,敢问你们有什么道理在这里胡作非为?”
“笑话!”那杨相国冷笑一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普天之下莫非王臣,这全天下的地方就没有哪儿一点不是属于大唐天下的。这区区桃花源,皇上想怎么用就怎么用,岂是你们这些乡野匹夫所能干涉的?”
红月轻蔑地看了他一眼,说道:“你错了!这天下的土地并非是那什么皇帝老儿的,而应该属于全天下所有的老百姓。历代帝王打着冠冕堂皇的旗号将土地囊入自己怀中,堂而皇之地剥削劳苦大众的辛勤血汗。如果不是劳苦百姓的辛勤劳作养育你们这些所谓的皇亲贵胄,你们恐怕连自己的衣食温饱都解决不了,又何来本事在这里猖狂?”
那杨相国被红月奚落得火冒三丈,气的浑身发抖,指着红月说道:“本相国念你聪慧貌美,本起了怜香惜玉之情,有心栽培你,却没想到你是如此大逆不道。看来,你是不想活了?本相国今天就可以送你去见阎王。”
红月“呸”了一声,对着那杨相国的脸啐去:“杨国忠,你不要得意的太早。你不过是狐假虎威而已,那李隆基的皇帝宝座马上也将坐到头了,你这行宫不修也罢。那安史之乱到来之时,便是你的末日来临之日。哈哈哈——”
“胡说八道!”那杨相国何曾受过如此羞辱,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厉声喝道:“尔等村妇竟敢诅咒大唐皇帝,妖言惑众。来人,把她的舌头割下。”
那挟持着红月的士兵就要领命伸手去割红月的舌头,只听一声断喝:“慢着!”
大家把脸扭过去看,只见阿树凛然叫道:“欺负一个女流算什么本事?有种就冲我来!”
“好啊!”那杨国忠正在气头上,遂狞笑着说道:“这小娘子是你的新娘吧?啧啧,真是一对郎才女貌的璧人啊!不过可惜了,今天你们算是拜不成堂了。不过,本相国可以让你们在天上继续做一对比翼鸳鸯,如何啊?”他对着手下喝道:“来人,先杀了这个俊俏的新郎官。我倒要看看,这小娘子是怎么看着自己的夫君死在自己面前的?”
“领命!”那挟持着阿树的士兵恶狠狠地挥起宝剑,就要将阿树的人头挥剑斩落。